第73章 角逐

作者:茴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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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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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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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592字

夜晚再漫长,终究有过去的那刻。晨光熹微的时候,叶薇穿着天青色大袖,立在披香殿的回廊下眺望远方天际的一线霞光。


红日彤云,今天会是个晴朗的日子,可有些人的世界却再也亮堂不起来了。


昨夜三清殿的动乱早已传遍内外,这本是意料之中的,当时在场的是整个国家身份最贵重的人物,许多事落入他们眼中,就相当于昭告天下。


皇后宋氏见罪于道君、致使上皇的修仙大业功亏一篑,怒不可遏的上皇当场拔剑,欲将其诛杀。幸亏陛下和群臣的奋力阻止,才没有出现血溅三清殿的惨状。但即使如此,皇后的结局也无力扭转,上皇在昏厥前亲口下令,称宋氏触怒道君、不配母仪天下,命皇帝即刻将其废黜。


一切的一切都清楚地告诉世人,宫中很快就会有大事发生。


要变天了。


悯枝走到叶薇身旁,双手端给她一盏杏仁露,“小姐,您一宿没睡,进去眯会儿吧。”


叶薇接过抿了口,却不若往常香甜润滑,竟有些腻味,“你去打听打听,陛下虽说放了大家回来休息,可阖宫上下又有谁睡得着了?恐怕个个都张望着大门口,盼着送消息的人快来才好。”


悯枝想想也是,“好端端个中秋,最后却过出场泼天大祸来,奴婢看最近可有得闹了,您千万别被波及了。”


这丫头,就是爱瞎操心。叶薇顺手把瓷盏递回给她,伸了个懒腰朝殿内走去,“妙蕊呢?让你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话音方落,埋首在书册间的侍女就抬起了头,“找到了。这本书第四卷,还有这本的这几页,都是关于左相大人的内容。他当年在上林苑以身护驾、从虎豹爪下救出了上皇,就此得了主君的赏识,这些往事在民间早已传为君臣佳话。”


白纸黑字,清楚明白地记载了宋演是怎么靠着太上皇的器重,一步一步爬到如今的地位。上一世在煜都宋府居住的时间不长,却也从下人口中知道自家父亲很得皇帝的信任,一度到了出则同车、停则同坐的地步。


哪怕后来皇帝逊了位、关在建章宫成了道士,也依然是他身后最有力的靠山。新皇帝若想动他、想动他的女儿,势必要从这座靠山下手。


“妙蕊你说,昨晚的事情究竟是谁的手笔?经卷自燃、还有后面一连串的变故,这些一定有人在暗中安排,那个人是谁?”


妙蕊骇然,“小姐的意思是,昨晚上并不是道君降罪,而是有人刻意为之?这、这怎么可能呢?那些经卷可是当着众人的面突然烧起来的,若非天意如此,单凭凡人之力岂能做到?”


“这世上没什么不可能的,只要你多读点乱七八糟的书,就会明白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妙蕊不明白,叶薇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托着下巴回忆昨夜三清殿内的情形。香案摆放在大殿中央,朱红的帷幕垂下,遮住了案身,而成堆的经卷就摆放在上面。


火是从经卷上烧起来的,越来越猛烈,把一干人等吓得面无血色。谢怀说这是道君降下的神迹,不许任何人靠近,然后很快,炼丹房又出了问题,大家就在太上皇的带领下急匆匆朝后面走去。


只是离开时她留了个心眼,趁着旁人不注意,仔细闻了下空气中的味道。


刺鼻的恶臭,和从前在书本上看到的记载完全吻合。


“唔,岐州志里曾记录过一种矿物,磨成粉末状呈淡黄色,当天气炎热到了一定程度,会自动燃烧。我想,那些经卷上一定洒了这种粉末,所以才会烧起来。”


“可,可昨晚并不热啊……”


“另一个关键自然在香案上了。帷幕遮住了香案四周,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情形。我想,那下面一定放了加热的烛火,案板的下半部分应该是铜板,只有面上是木头。烛火隔着案板烧灼,只要掐好时间,就可以在皇后跪拜祝祷时燃烧。”


等到这两步顺利完成,旁人早被这变故打得六神无主,就算有个别清醒的想一探究竟,却又立刻被“丹炉出事”的消息拖去后面。而之后的时间,足够那些人处理现场、毁灭证据。


好一个滴水不漏的妙计,妙蕊瞠目结舌,“这、这也太……”


“太聪明了对吧?”叶薇叹口气,“感觉自己被比下去了,有点忧愁。”


妙蕊咬了咬唇,“照小姐的说法,这么复杂的计划,阖宫内外也没几个能办成的。一定要找出个人的话,也只有……只有天一道长最符合了。”


她不知叶薇和谢怀之间的牵绊,却也从几次密会猜出两人关系非比寻常。莫非此次真是谢道长特意出手,为的就是除掉皇后、为小姐扫清一名劲敌?


那天一道长对小姐可实在有些好啊……


果然,连妙蕊也这么觉得。叶薇闭了闭眼,将手中的书册都放回抽屉,扶着书桌踱到窗边。


入目所见是生机勃勃的庭园,绿的叶、红的花,更远处是修剪花木的宫人。叶薇看着他们的手落在柔软的花枝上,忽然想起那天在太液池上,谢怀修长漂亮的手指握住那茎绿荷,颔首朝她道谢的情景。


当时他说,宋楚惜的仇不能由别人来报,只能是他。所以,这便是他设下的大局?


兵不血刃地除掉宋楚怡,这样高明的计划,连她都只能击节叫好。


看似合情合理的推断,可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太上皇被气得昏厥后,皇帝连夜传召四名侍御医到建章宫,整个大燕最高明的杏林国手齐聚紫微殿,用尽浑身解数终于使太上皇清醒过来。


据说,他醒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摔碎了榻边的玉碗,吓得殿内的人再次跪了一地。


皇后在当晚便被押回了椒房殿,接下来的几天都不曾踏出过殿门。皇帝派羽林卫将长秋宫围了起来,除了每日照常供给,不准任何人和里面互通消息。


堂堂一国之母,如今形同囚犯,这样的状况却无人敢质疑。上皇亲口下的圣旨,还因此被气得昏厥,往严重了说就是动摇国家根基。就算是皇后之父、权倾朝野的左相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除了上疏请罪,不敢为女儿辩解半句。


与此同时,御史台的官员关于皇后善妒失德、难堪国母之位的奏疏也一封接一封地递上来,与上皇的命令遥相呼应,卯足了劲要把中宫拉下马的架势。


上皇醒转的第三天,再次命令皇帝降旨废后,可一向孝顺的君王此番却沉默不语,似乎极不情愿。上皇很是发了通脾气,最终被宫人劝下,这才愿意去琢磨自己这个养子的心思。


“陛下的亲事您老人家不曾上心,也就不知道内里究竟。微臣最近听说了桩传闻,说陛下当年之所以非皇后娘娘不娶,乃是因为她曾对他有活命之恩。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况这淑女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陛下对她自然和旁人不同了。这些年虽然先后有姚昭容、慧贵姬得宠,可微臣看在陛下心中,还是只当宋皇后是自己的妻子。您要他废了她,那边自然不乐意……”


周兆已经小心措辞、尽量不触怒上皇,孰料他还是冷笑着摔了杯子,“孽子!为了个女人,连朕的话都敢不听了!什么救命恩人?宋氏一个养在闺中的贵女,上哪儿去救他!”


这个周兆就不得而知了,只能苦哈哈地跪在那里,手掌被瓷片渣子划出血了也不敢吱一声。


太上皇要废后,皇帝虽然不明着反对,却沉默装死,两宫开始了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对峙。宫内宫外旁观这对父子的交锋,都不免心惊肉跳。


局势在七日后的朝会出现转折。御史大夫庞中当廷上疏,弹劾左相宋演交通后宫、教唆皇后,宋后犯下的一系列过错全是其父在背后主使,为的便是阻挠上皇成仙,继续独揽大权!


紫微殿内,太上皇狠狠掀翻桌案,上面的金盘玉碟哗啦啦砸到地上,发出震撼天地的声响。周兆抖若筛糠,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再不出来,可整个紫微殿都仰仗着他,没有逃避的道理。


“太上息怒!千万要保重龙体啊!”


“庞中的奏疏真是这么说的?一切都是宋君陵在背后捣鬼,他不想让朕成仙?”


宋演字君陵,上皇从前这么叫他都代表了信任和器重,如今的意味却大不相同。


周兆咽了口唾沫,“庞御史的奏疏是这么说的,至于左相大人是否乐意太上成仙,微臣、微臣不敢妄言!”


“在朕面前,谁许你遮遮掩掩!照实说!”


周兆又是一抖,“诺……”大口喘气,“微臣多年来服侍在太上身份,对左相大人也算熟悉。他固然忠君爱国、是股肱之臣,却、却对权力太过看重。微臣私心想着,左相兴许是担忧太上您往登仙界之后,不能继续庇护着他。若有朝一日陛下不想再用他,可就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他的话说完,上面久久没有回应。大着胆子偷觑,却见太上皇面无表情,只是脱力般看向远方,“你说得对,宋演不会希望朕成仙……有朕在宫中,才能保得他宋家富贵长久、百世绵延……”忽地冷笑,“真是胆大包天,把我贺兰氏的天下当成他囊中之物了么?”


明明是八月的午后,周兆却连脊梁骨都凉透了。


朝堂上的纷扰都尽数传入了叶薇耳中,交织在一起汇成无法反驳的结论。


阳光和煦的下午,她在太液池边的水阁内的点茶,姿势优雅到近乎完美。终于完成抬头时,意料之中的人也现身了。


“这是今年新产的‘渠江薄片’,整个披香殿也只分到了二两,天一道长不过来品一品?”


谢怀从容走近,从她手中接过杯子,认认真真饮完后才微笑道:“娘娘的点茶法是跟谁学的?适才贫道在一旁观看,竟挑不出一丝错处,显然已是行家了。”


这就多亏了安傅母的用心教导,导致叶薇上一世虽各种贪玩胡闹,大家闺秀该学的课程却半点没落下。非但如此,恐怕比绝大多数名门贵女还学得更好、更广博。


“雕虫小技,让道长见笑了。您既然都想替本宫找寻错处,可见也是个中高手。”叶薇视线落回茶筅上,唇边笑意悠然,“今日约道长来此相见,除了请您品尝,还有桩要事相询。”


“娘娘请讲。”


“本宫想知道,中秋当夜的事情,与道长究竟有多少关联?”


萦绕着重重迷雾的眸子微微眯起,他看着她,笑得又是客气又是疏离。叶薇面无惧色,目光清明地与他对视。于是片刻后大雾消散,雨后初霁的天空如此清朗,让人从心底愉悦起来。


“娘娘果真聪慧,什么都瞒不过您。”他赞道,“当晚的事确实与贫道大有关系,您看了觉得如何?”


“兵不血刃、切中要害,是难得的良策。换了我来想,恐怕也想不出更好的。”叶薇诚心诚意道,“所以本宫很想当面对道长表达一下我的敬佩之情。就算是楚惜姐姐泉下有知,恐怕也得叫一声好。”


“贫道也这么觉得。”谢怀神情里添了几分温软,无限怜爱,“她爱看热闹,若能亲眼瞧见那晚的情形,一定会很开心。”


叶薇被他的语气弄得很不自在,不断告诉自己“千万别带入、千万别带入”,才能继续自然地与他对话,“那日在太液池上,道长告诉本宫说要亲自给楚惜姐姐报仇。那之后我其实担心了一段时间,害怕你的计划和陛下的计划撞上,到时候都失败了可怎么是好?好在道长出手精准,一下便打中了皇后和左相的七寸,当真是道君庇佑。”


谢怀唇角上提,笑容有加深的趋势。叶薇忍不住皱眉,“我说了什么很好笑的话吗?”


“娘娘勿恼。贫道只是觉得,娘娘既然知道中秋当晚的事情是贫道一手策划,便该清楚我对道君实在欠缺尊重。对这样的人说什么‘道君庇佑’,有点不太合适。”


“道长这么说也有些道理。不过本宫很好奇,中秋当晚的事情,真的是你一手策划的吗?”玲珑妙目流转,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狠狠打中皇后和左相要害的毒计,是天一道长独自想出来的,还是你和陛下携手合作、共同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