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7)

作者:陈玉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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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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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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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0422字

马春说她咋也想不到能在这见到裘实。裘实的家在县城,问他怎么到市里来了?裘实说搞建筑挣点钱在炒股票。马春没有打断裘实的话,裘实说起话来就滔滔不绝,在县中学念书时就这样。裘实的观点是进城打工也不能当保姆。马春说没文凭又没技术,也只能选择这个职业。裘实建议马春去酒店,他有个朋友在四海大酒店保安部当头,可以请他帮忙。


马春说:“这家挺好的,是个退休的大干部。”


裘实问:“他家电话号码是多少?”


马春想想说:“是多少来着?224几——”


裘实说:“我把手机号告诉你吧,有事你找我。”他掏出油笔问:“有纸吗?”


马春摇摇头。裘实就把自己的手机号写在马春的手背上。


马壮和牛肺在这座城市里转游十多天了,牛肚给老姨捎信只说她在饭馆干活,这么大个城市,大小饭店几百家,想找到牛肚打工的饭馆就如大海捞针。


两个人站在大街上,茫然四顾。


裘实坐在车里给马春打电话,电话拨通了,接电话的是徐莉萍,她拿起电话对方说找马春。徐莉萍朝厨房看了一眼,心想,刚来两天半怎么就有男人打来电话呢?问对方是马春什么人,裘实回答是同学。这位女主人心里虽然有些不悦,还是叫出马春接电话。


马春从厨房出来,用围裙擦着手,接过电话稍停一下问:“谁呀?”马春看了徐莉萍一眼说,“不行啊,我没时间。真的不行。嗯,嗯,好吧。”


徐莉萍坐在沙发上察颜观色,见马春放下电话,也没有说啥就回卧室了。


晚饭后,马春坐在她住的屋内写信,桌上放着书刊杂志。她写完信后写信封。信封上写着:冰城林学院韩梦生收。马春写完信封,双手托腮沉思。桌上那台永动器不停地摇摆着。马春拿过一本英语读本翻开看着。


徐莉萍推开马春的屋门问:“厨房的灯关了吗?”


马春忙站起身来回答:“关了。”


徐莉萍问:“天然气阀门关了吗?”


马春恭恭敬敬地回答:“关了。”


徐莉萍又问:“浴盆的水呢?”


马春说:“放完了。烧上了。”


徐莉萍转身走回客厅。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杨江淮抬头看了徐莉萍一眼,翻过报纸继续看着。


徐莉萍看了大挂钟一眼,朝马春的屋门喊:“杨老该吃药了吧?”


马春出来说:“还有五分钟。”


“那你先去吧。”徐莉萍说完坐在杨江淮身边。


马春说:“阿姨有事叫我。”


徐莉萍嗯了一声,又吩咐道:“把卧室收拾一下吧。”


马春应声走进卧室。


杨江淮放下报纸,朝卧室看了一眼说:“小马要上夜大,就让她去吧。”


徐莉萍说:“不是怕耽误干活吗?”


杨江淮说:“咱们又不上班,早点晚点也无所谓。年轻人出来闯也不容易。”


徐莉萍说:“我总觉着这姑娘不对劲!像有啥心事。”


杨江淮说:“小马是方茜介绍来的,我们还信不过吗?”


徐莉萍说:“干活倒是没个挑,又勤快又干净,就是摸不透品行咋样?”


杨江淮说:“你呀,疑心病。”


电视大学坐落在交叉路口东侧,这条马路原来很清静,路口南侧是园艺研究所,研究所院内有李子树、葡萄树等果木,每到夏秋两季,绿色满园果蔬飘香。因为城市统一规划,园艺研究所搬到郊区去了。西侧开辟了一条大马路,这个市的党政办公大楼就建在马路旁。电视大学这条马路成了支线,路两边商号兴隆,有的商家将露天大排档开在电大的对面。本来寂静的街道喧闹起来。


裘实也是在读电大。放学后,马春和裘实在街上走着。商店灯火灿烂,霓虹灯流淌。马春着急回去,裘实告诉马春他把股票抛了,全部投入插树岭山庄,是香港大老板搞的。他从内部得来的消息,老板后台是市建委主任。入股的人百分之百地赚。马春没听说过她们村要建山庄这件事,问裘实从哪得来的消息。裘实自然又是滔滔不绝,现在是啥时代呀?信息时代,千变万化。他指着岔路口西的一排新楼让马春看,说那里不久前还是小矮房棚户区,现在已经是高楼林立了!裘实提意去大排挡吃点烧烤。马春没有答应,人家能准许自己上电大就够破格了,不能在外逗留时间太长。裘实知道那家女的挺厉害,电话里就像审贼似的问这问那,一口官太太腔。他抬手叫停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让马春上车。马春坚持要坐公共汽车回去。裘实说她一点都不会利用现代化,伸手将钱递给司机,马春也只好勉强上车。裘实关上车门,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去的汽车。


裘实把马春送走后,就来到四海大酒店。在写字间里,林中寿正在看插树岭山庄招贴画挂图,见裘实进来就指着挂图说:“裘先生你看,眉题是:投资生态农业,奔向致富之路;左额是:首投五万三年翻五番;右额是:绿色保护回归大自然;下边是‘插树岭山庄宣言’。”


裘实看着挂图说:“香港的印刷技术棒极了!嗯!很有煽动力,林董事长的创意高!”


林中寿说:“这是公司企划部搞的。咱们的电视广告词我也很满意,‘小康型生态农业示范区’,插树岭山庄宣言:‘投入一元回报十元’,广告一打出投资者蜂拥而上。”


裘实撮着大拇指说:“林董事长高瞻远瞩,企业家眼光。插树岭山庄肯定是投资热点。”


两个人正热议着,张立本推门进屋,他笑着跟林中寿和裘实两个人打招呼。裘实问他啥时候到的?张立本说刚到。林中寿忙请张立本落座。张立本屁股刚沾沙发,裘实就拉着他看规划图,边看边给他讲解,听得张立本心花怒放。女秘书端来茶水放在茶几上,林中寿很客气地让他们坐下喝茶。


裘实拉着张立本坐在沙发上说:“你个人的全部投资是买插树岭的十万元,十万元能坐上总经理的位置,可是林董事长的抬举呀!”


林中寿说:“内地有句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嘛!搞插树岭山庄,全靠张总经理支撑门面啦。”


裘实说:“张哥,设计承包商这两天就要去插树岭搞实地勘察。仅山庄设计费和启动资金就是五百万。”


“五,五,五百——万!?”张立本瞪着惊诧的目光看着林中寿。


林中寿微笑着点点头。


裘实说:“五百万是插树岭山庄全部投资零头的零头。”


张立本拍拍脑门说:“我咋像做梦似的呢?”


裘实说:“很快就好梦成真啦!”


电话铃响,裘实拿起电话:“喂,您好!对,是插树岭山庄办事处。嗯。要入股投资是不是——”


插树岭是老爷岭的支脉,它像一头公牛横卧在流金河南岸,牛头探进河内饮水,牛尾巴甩在老爷岭孕育出的丘陵子峰上。岭上的植物分三类:山坡上多为灌木杂草,山腰是马尾松,各种果树遍布山顶。山顶上山腰间石砬子错落,怪石林立。冬季的插树岭是一派北国风光,银妆素裹。


杨叶青和方茜两个人在插树岭上踏雪走着,风摇树枝不时有雪片落在她俩头上身上。


一只野鸡咯咯叫着飞走,飞有一箭地就将头钻进大雪瓮中,尾巴露在外边。说野鸡顾头不顾腚就是这样。野鸡一次飞不远,所说的一箭地也就十六七米远。过去村民们雪天撵野鸡就利用它这种习性,飞两三次就将头扎进雪堆里,任人去猎取。


一只苍鹰在上空盘旋。那只顾头不顾腚的野鸡,也许就是被这只鹰冲起来的。


杨叶青仰起头,目光追逐着那只鹰。


方茜走到一棵山楂树前,从树枝上揪下一串冻山楂感慨地说:“现在这种原生态的东西越来越少了!”


杨叶青收回目光问:“你指的是什么?”


方茜挥手指指山林,指指天空说:“这山上的一切,飞走的野鸡,天上的苍鹰,我手中的山楂,这个食物链断了,原生态也就不存在了!”


杨叶青当然有同感,她说:“这些山果就这样年年自生自灭了。”


方茜追忆着往事说:“当年咱们在山上,采摘山果,打山核桃,那是当知青时最快乐的时光。”


杨叶青说:“你最爱吃山枣子,有一回你采一大堆搂在被窝里吃,睡着了,压得满身满褥子都是绿绿的山枣汁!”


方茜咯咯笑着说:“你呢?最爱吃山楂,有一回,正赶上八月节,你吃山楂吃倒牙了,看着别人吃月饼,你馋得直流口水,就是吃不了。”


两个人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方茜笑跌在雪地上,索性躺在雪中仰面朝天看着那只渐渐飞远了的鹰。她们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那个年代。


方茜坐起来四处张望着说:“哎,叶子,好像就是第二天吧,咱们上山采榛子,你让蛇咬了,韩大林不顾一切抱起你的腿就用嘴往外吸蛇毒。”


杨叶青径直朝前走去,在大石砬子前她靠在一棵树上。


方茜从地上爬起,走到杨叶青身边说:“对不起!”


杨叶青目光凝视前方很久,才说:“也就是在那年,你上大学走了。”


方茜说:“那是因为你和大林的事,这个指标才给我了。”


杨叶青陷入沉思,勾起那段往事。


知青大批返城的第二年,方茜和杨叶青坐在河边。儿时的韩梦生坐在沙滩上玩沙子。方茜手中拿着两张“知青返城登记表”说:“叶子,听我一句话,回城吧!”


杨叶青望着奔腾翻滚的河水,摇了摇头说:“不!城里只有我的悲情,没有我的依恋!”她将儿子梦生紧紧地抱在怀里,像是怕别人抢走。


方茜说:“你还不原谅自己的父亲?”


杨叶青说:“他?我父亲?!他是害死我儿子父亲的人!”


方茜盯盯地望着杨叶青的眼睛说:“叶子,你真要在老河口守着韩大林的坟头过一辈子呀?!”


杨叶青默默地点了点头。


方茜说:“别傻了!不能错过这次机会呀,这张‘知青返城登记表’你要是不填,你和梦生的户口就别想再返城了!孩子的教育怎么办?你们的生活怎么办?”她将返城登记表塞进杨叶青怀里。她没有去拿,登记表在杨叶青怀里被风吹起,在空中飘飘悠悠地飞着。方茜尖叫着去追赶,去抓那张飘飞的表,那是一张改变杨叶青母子命运的表。杨叶青没有动,她甚至没有看一眼那张在空中徐徐落到河水中的表。


方茜望着她无法抓住的表说:“哎呀!我回去怎么向杨伯伯交待吗?!”


杨叶青扭转头说:“这不关你的事,让他只当我和韩大林一块都埋葬在这里了!”


登记表落进流金河里,顺着河水漂向远方……


那只鹰又飞回来,在她俩头上天空掠过。


杨叶青收回思绪,见方茜站在山石旁向远处望着。她走到她身边,也向远处望着。突然问:“方茜,你赞成先架桥还是先修路?”


方茜看了她一眼说:“当然修路要简单些,投入资金又少,劈山修桥谈何容易。”


杨叶青默默沉思着,先修桥还是先修路她一直拿不定主意,权衡利弊她认为应该先修桥。


方茜说:“不过,架起一座通往市里的桥梁,岭上的山菜野果,村里的农副产品,就会走进大市场。修桥这块硬骨头,你杨叶青能不啃?”


杨叶青笑着说:“知我者,方茜也。”


方茜说:“你呀,这两天挨着你睡觉,一个劲在炕上烙烧饼,弄得我都失眠了!”


杨叶青说:“你太夸张了,没有那么严重吧?”


方茜说:“连说梦话都喊打通插树岭,还不严重?”


杨叶青说:“拉你上山来就是请你当高参嘛!”她用期待的目光望着方茜,问,“你说干不干?”


方茜说:“干!不干来干啥?我怎么完成帮扶任务?”


杨叶青:“你和我共度难关?”


方茜说:“当然!”


杨叶青兴奋的眼光看着方茜。


方茜看着杨叶青说:“不过,我得给你泼点冷水。”


杨叶青说:“困难!是不是?”她拉着方茜说,“没有困难你来干啥?我来干啥?”


方茜打杨叶青一拳说:“你这家伙,还跟在学校一样,有股冲劲!”


杨叶青说:“哎,方茜,插树岭村定为地方病病区,你有多大把握?”


方茜说:“检验结果证明,插树岭村属缺碘贫硒地区,这一点完全可以定下来。”


杨叶青问:“还需要什么手续?”


方茜说:“经市卫生局报省地病办批准,就能发放药品,拨款打深水井了。”她扳着手指头算着说:“打井得由国家投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