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兰泊宁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3:53
|本章字节:8222字
然后景帝遣右都御史杨善和中书舍人赵荣为正使,都指挥同知王恩和锦衣卫千户汤胤勣为副使,带着金银出都北行。杨善为了能不虚此行,看景帝让送给瓦刺部的财宝太少了,就自己捐出俸禄,添购上各种新奇的金玉宝物。果然乜先见了这么多的财物非常高兴,并许诺下若干关于马匹布匹等贸易往来的优惠条件,说只要肯送还上皇,两邦则化干戈为玉帛,和好如故。善于词令的杨善说得娓娓动人,乜先更加心悦诚服,一连多天设宴为上皇饯行,还亲自送至数十里外,然后又命麾下头目率五百骑护送上皇还京。
不日上皇的车驾就到了北京,景帝早就得到了信,命礼部将欢迎仪式从减从省不许辅张,于是就只有一舆两马,迎上皇入了居庸关。及至到了北京城时,景帝却亲自出东安门离城十里相迎。一见面,上皇忙下车,见了景帝握手流泪,景帝心里自觉惭愧,也不由地垂下泪来。其余胡太后以下,钱皇后、慧妃、瓛妃、瑞妃、钱贵人、马贵人以及文武大臣等,无不伏地痛哭。
就在此时此地,景帝就非常合他之时宜地推让帝位,完全不合上皇英宗之时宜、尽管一心想复位的上皇哪里能答应,于是两人再三谦逊推让了一番后,上皇奉了胡太后,领了钱皇后、慧妃、贵人等入南宫居住。
这所南宫在东华门外,还是建文帝时代的行宫。终于得以归国的上皇大赦天下,当日随同塞北的蒙人侍卫哈铭升为殿前都指挥;断去一臂的袁彬晋爵武进侯。
幽居南宫的上皇名义上很是尊崇,实则形同禁锢。闲庭草长,别院萤飞,遇着佳节生诞,也没有一个廷臣前来朝贺,因为朝臣这方面的奏请,一概被景帝置诸不理,并且景帝还下旨群臣不许朝参上皇。群臣谁也不敢私下里去朝拜上皇,除非是不想活的了,但人人都想活,所以就没有一个人到上皇那里去朝拜。
荒庭凄寂、无聊万分的上皇就带了两个内监私出南宫,也学着风流浪荡子去寻花问柳,当然他也是以风流浪荡子的身份去寻花问柳的。不久,他就在烟花巷中结识了名妓云娘。
很有几分姿色的云娘虽然是在京都繁华之地,楚馆秦楼林立之中,但在庸脂俗粉里倒算得上是个中翘楚。兵部侍郎李实的弟弟、一向恃势横行鱼肉百姓、绰号李太岁的李刚也钟情于这位楚馆秦楼中的翘楚云娘,一时间差不多寸步不离妆阁。不想上皇与云娘一见倾心,当夜就移烛留髡,上皇被她越迷越深,缠头金的奢靡是不在话下的。
那天早上,李刚来到云娘的妆阁时,云娘犹和上皇并枕高卧。李刚顿时醋性大发,立时出去纠集来十多个无赖,长棍大棒地打回来,吓得鸨儿、龟奴躲避不迭,李刚毫不客气地把上皇绳捆索缚,云娘也被反背绑住,然后拥到天井院中,李刚取过一根鞭子指着上皇就怒骂道:“你是何处的杂种?敢占据俺李太岁的爱姬!”
上皇也厉声应道:“妓馆娼家是公众的娱乐去处,谁能管得着谁!?”这时上皇的两个内监在混乱中慌忙赶往五城兵马司署中去求救援了。
“你这个混蛋也不打听打听,看看这里是谁的地盘!”李刚说罢提起鞭子就去抽打上皇。忽然门外人声嘈杂,二十多个禁军抢步进来,不管三七二十一,见一个绑一个,十几名无赖好缚捆,但李刚却挥拳硬抗,当然他注定是徒劳的。
早有两个内监忙替上皇解了绳索,上皇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吩咐禁军什长把李刚和无赖们送往兵马司衙门里,着依法严厉惩办。什长跪在地上诺诺听命。上皇临回南宫前,还不忘让太监给他心爱的云娘松了绑。
第二天,五城兵司马署因为接到了上皇重办李刚的圣谕,所以李实来为弟弟李刚求情也不管用,事到如今,只有一条路可求弟弟了,于是李实忙去奏陈景帝,并一再强调说这件事已在满京城里传开了,景帝大惊于“上皇居然这样放浪”,然后就以此为响且亮的硬梆梆的理由,谕令卫士,把南宫的大门守住,不准上皇无故出入。这样一来,上皇就好似罪囚一般和南宫外的世界断绝了联系。
但就是这样,景帝还不放心,他一向对于来自南宫的任何微小动静都会大生猜疑,只不过以前是暗着来,现在则可以明着干了。御用监阮浪在南宫服侍上皇,受赐镀金绣袋与镀金刀,阮浪又转赠给好友宦官王瑶。此事被锦衣卫发现,阮浪、王瑶当即就被视作南宫同党,杖责而死。
南宫的大门终日紧锁,每天的膳食皆从门穴中递进。如此严密的防范仍不能使景帝完全放心,最后他下令伐尽南宫树木,以防有人逾越高墙,与太上皇取得联系。
忽忽间已转眼就是景泰七年,公元1457年的元宵刚到,好不容易做了皇后却又为死了儿了朱见济而悲伤过度的前琼妃杭氏就患了风寒,很快寒热交侵病症加重,一到仲春就也呜呼哀哉了。
景帝不免又是一番心伤,心伤中一病就是八九日不能临朝理政,百官皆惶惶无主,都去问安于左顺门,太监兴安却狂傲地对他们说:“公等皆朝廷股肱,不能为社稷计,徒日日问安,有何益处?”
武清侯石亨见景帝病得厉害,就对太监曹吉祥、太常卿许彬、都御史徐有贞、都督张祐等这几个曾征乜先的功臣私下密语说:“公等欲得功赏吗?”看大家对功赏点头的同时又为功赏何以得而诧异,他又说,“如今景帝病已沉重,又无太子,不若乘势请上皇复位,岂不是个不世之功吗?”
为景帝一向所讨厌的徐有贞自谓识得天文,他忙说近日来夜观天象,果然紫微有变,预兆帝星已见移位。于是大家不几日就商定,三更举事,在这之前,他们把内外接应等一切准备都做好了。那天晚上,石亨摆了一桌筵席,请许彬、徐有贞、张祐等痛饮。到天交二鼓时分,石亨举起酒盏往地上一掷道:“咱们这就干吧!事成拜爵封侯,事败就同这只酒盏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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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济事就只好舍命的众人率领劲卒,先奔往南宫,可是宫门早已封得沉重如山,徐有贞手握着铁锤敲了半天门,可里面屋宇宽敞宫闱深邃,一点反应也没有。于是兵士就去拆了附近民房的石柱,悬在宫墙上尽力地撞,可是宫门仍丝毫没有损毁,倒把墙垣震撞得塌了下来,随着天崩地塌地一响,众人就从墙缺口处的瓦砾中奔入了南宫。
这个时候上皇还没有睡,他已如约地等在上书房,宫门再坚固、防范再严密也无法阻挡内外的合谋。看众人向他俯伏称万岁,上皇仍有些犹豫,徐有贞朗声说道:“人心一致,请陛下速登圣舆!”
上皇登舆后,众人就簇拥着向东华门进发。到了城下,守门卫士拦阻,石亨大喝道:“奉接上皇进宫,谁敢阻挡?!”英宗自己也高喊道:“朕即太上皇帝也!”
卫士一见是上皇,慌忙开门,任石亨、徐有贞、张祐、许彬等一拥而进。到了宫门前,又被太监拦阻,徐有贞高声叫道:“曹吉祥在哪里?”
早已准备好了的曹吉祥打开了乾清门,奉天殿上,许彬、张祐扶上皇登上宝座。物换星移,风云突变,时隔九年之后,英宗终于再次端坐在奉天殿的宝座上,重新成为了大明主宰。这一年,他三十一岁。
英宗皇帝宝座一坐稳,马上徐有贞就去当当地撞起了景阳钟。群臣闻声而至,却原来不是景帝病愈临朝,而太上皇英宗复位,这些文武百官本来就是英宗昔日的旧人,此刻他们一齐跪下三呼万岁,然后许彬传英宗谕旨,命少保于谦和大学士陈循,草诏布告天下,大意是说景帝监国窃位,擅立储君。朕得臣民推戴,重践国祚,大赦天下云云。英宗又发第二道谕旨,宣称奉太后谕,废景泰帝仍为郕王,送归西内。削去杭皇后封号,改是年为天顺元年,孙太后改谥贵妃,改称故怀献太子为怀献世子。
到了中午,英宗第三道旨又下来,逮捕少保于谦,大学士王文、陈循,尚书俞士悦、江渊,都督范广,太监王诚、舒良、王勤、张永,都御史萧鎡,侍读商辂等下狱,理由是于谦依附景帝作奸,罪在不赦。彼时于谦等尚列朝班,当场就由锦衣卫一一牵去锢入狱中。真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速。
同时英宗下谕,晋石亨为忠国公,张祐为太平侯,徐有贞为吏部尚书,晋武功伯;许彬为兵部尚书,晋英毅伯;曹吉祥世袭锦衣卫,晋崇敬伯。而随护英宗左右的哈铭、袁彬也各进位公爵,子孙皆得荫袭。石亨等又列上复辟的功臣名单,大小职官不下三千余人,英宗一概赐给爵禄。一朝天子一朝臣,尚书王直、学士高穀等人,都很知趣地上书乞归,至此,这场史称为夺门之变或南宫之变的大事件宣告成功。
兵部尚书许彬承审于谦,他的审法居然是硬生生地诬陷于谦上章易储、迎立外藩,于谦熬受酷刑而坚决不承认,石亨因为素与于谦不和,就让许彬直接捏辞入奏,徐有贞也与于谦不睦,也在英宗面前怂恿,当然不用说,如果不是这群小人都与于谦不和,那么于谦也完全不会有这场牢狱之灾了。而于谦之所以能与他们结怨,也正在于他们无愧于小人之称,因为于谦不过全是因为公事公道公家公正,不能如小人之所想之所愿,便招致小人之所怨。而于谦作为景帝最为依仗的重臣,又是兵部尚书“国防部长”,他的命运在英宗复辟的时候就已注定了。
于谦是尽忠报国之士,但也过于书生气,他虽然断案时脑筋极其活络,但他却不善于权术,在官场里古板僵持。他刚烈的性格决定了他遇事有不如意时,动不动就抚胸振臂地长叹道:“此一腔热血,意洒何地!”
这就是于谦,他做事不避嫌怨、不避风险,一心想在污浊的政治现实中独树一个清洁廉正的形象,同时这也造成他个人的孤高不群和官员们对他的误解和疏离。而于谦本人,因为过于追求政治的纯洁性,显示出不切实际、不计后果的激进倾向,和自以为是、刚愎自用的刻薄态度。应该说,于谦更适合于危难之际担起重任,而在治世方面,于谦却以与现实格格不入的“以德治国”,则显得过于凌厉无情和颐指气使了。因此他招致小人怨恨也就是必然的事了。
此外,宣宗赏识,景帝倚重,政治上的大用和为官的清廉让他充满了道德优越感,使他成为一个严厉的道德设计人和律法者,所以他支持迎回上皇英宗,也是出于道德考虑,而无政治远虑,终酿杀身之祸。
当他知道复辟的英宗皇帝要把他处死,并籍没全部家产,家人戍边后,有着严格道德自律精神的于谦不仅慨然赴死,而且还留下一首千古传诵的诗:
粉身碎骨皆不惧,
只留清白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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