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慈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40
|本章字节:6802字
“你在乡上当大老板着哩打听招工的事情做啥哩?”
“好队长哩,你把我们孤儿寡母的挖苦个啥哩,你说一句痛快话叫不叫我去?叫去我谢你一辈子下辈子都要谢,不叫去我不说啥下辈子还不说啥。”
“我也是最近才听说的,这事肯定要照顾到你家,估计要到后半年了,现在只是有这么个话而已,还没有具体的文件下来哩。”
“我也要当铁路工人去,和公安局的人一样戴大盖帽子哩。”
段瑞民跑过来凑热闹。
张克勤嘲讽而实在的口吻说:
“那是要去修铁路,不是叫你去当局长,也不是请你去开火车,混钱也要看干啥,是凭力气也是凭本事的。”
“那可不,张老板的建筑工程队你都混不进去,还哪有混到铁路上开火车的本事哩,能开个手扶拖拉机都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哩。”
张克勤的话让洋芋牡丹有了想法,她笑着不冷不热地替段瑞民回了一句。
张克勤无奈地摇摇头笑着说:
“洋芋牡丹,你不要生我的气,我没叫瑞民参加工程队是有苦衷的,因为是第一次包工,还是乡政府的活,乡长监管得很严,你说瑞民去能干啥,只能添乱,我寻思着公社的活做完了,不管去哪里包工我都会带着他,信不信由你,我是当过兵的人,说话没含糊过。”
“段瑞民和泥搬砖头还不行吗?”
洋芋牡丹底气不足地回道。
“洋芋牡丹你就不要为难克勤了,说实在的建筑工地上和泥也要懂行哩,搬砖头也不好搬,看瑞民那个劲儿你放心?”
陈队长给张克勤解围说。
段大脑袋和邵富祥坐在不远处的麦柬子上闲聊抽烟,陈队长喊他们两个一搭去喝茶,话音未落就听到董凤仙在地埂下面失声尖叫,张克勤飞身蹿过麦田跳下地埂一看,董凤仙正在抱着黄豆换狠劲掐她的人中穴哩,几个男人跑过来七脚八手地把黄豆换弄到地埂上面的麦田里,她慢慢苏醒过来用十分虚弱的口气说:
“把我赶紧送到家里,快叫高大夫来。”
高大夫来看过了,诊断说:
“阑尾炎穿孔,火速送到乡医院去,晚了会有生命危险的。”
张克勤二话没说抱起黄豆换就往医院跑,邵富祥紧跟其后,一路轮换接力送病人朝龙腰梁上去了。
段瑞民也屁颠屁颠地跟着跑。
段大脑袋翻箱倒柜找了三百块钱急得在地上直跺脚,说:
“三百块连个麻药费都不够啊,这可咋弄哩……”
洋芋牡丹二话不说跑到厨房炕上打开炕柜,从包皮里取出自己所有的积蓄,她把一千二百元钱交到公公手里时,公公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他知道洋芋牡丹这些钱积攒得多么不容易,更知道洋芋牡丹要用它派啥大用场。
看着从儿媳妇手里接过来的一摞子各种面值的钞票,段大脑袋泪眼模糊地哽噎着说:
“唉,我家亏着我的狗娃了呀,等这个难灾过去了,爹就是砸锅卖铁都要给你买一台缝纫机哩。”
“爹,你说啥话哩,我们不是一家人吗?我攒钱家里急用了说明我攒对了,你快不要难受咧,我赶紧去照顾我妈去,如果要做手术我晚上就回不来给你们做饭了,你们爷俩就吃馍馍喝茶,菜缸里有咸菜,坛子里有肉臊子,你们先糊弄吃一顿,手术做完了,我就腾开手来回跑了。”
老段看着儿媳妇急匆匆地出了院门,干脆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啕痛哭。
黄豆换五天后就出院了,五天时间里洋芋牡丹忙得像个陀螺不停地转,家里医院两头子来回跑,做饭送饭送饭做饭,给婆婆端屎倒尿洗脸擦身子,婆婆出院时脸上养得有了红润,她却熬了一脸的憔悴眼圈发青肤色暗淡。
黄豆换的手术做完了,洋芋牡丹的钱也花光了。
洋芋牡丹蹴在厨房炕上手里抟弄着曾经包裹过她无数的汗珠,包裹过她的一千二百块钱,包裹过她美好希望的棉布包皮,一阵笑一阵流眼泪,她暗下决心一定要积攒够开裁缝铺子的钱,一定要重新让这块棉布包皮鼓囊起来。
段家的麦子因为有很多人帮忙最先收完了,有罗爱会,张克勤,刘柱子,邵富祥两口子帮忙,没有两天就全部拔光了,地也犁得差不多了。
整个田野里的麦子也已经收得不剩几块地了,用不着朝暮两头子顶着星宿,一天十四五个钟头都埋在麦地里玩命地抢收了。天上一丝儿云都没有,擦亮的镜子样干净。满山遍野的洋芋花满不在乎地开着,完全一副如火苗子烧燎似地向太阳挑衅的态度,豌豆和胡麻也跟着自信地开着紫色和蓝色以及白色的碎花儿。田野里除了七零八落地露着收掉麦子后褐色的空地,流金似的麦浪几乎看不到几处了。鸟群抓紧最后的机会贪婪地围着剩下的麦子疯狂地吃着。启旺大叔的鹞鹰像撵羊群的狗,这边撵了那边撵,鸟群也是这边来了那边躲,那边来了这边躲,飞起来落下去,落下去飞起来,就是不飞走。启旺大叔骂骂咧咧地蹲在沟口上无奈地卷着旱烟。
洋芋牡丹收拢好麦子,在自家麦田旁的洋芋地里三把两把扯了一背篓猪草,拽着衣襟擦了擦满额头往下直流的汗水,背起背篓大步往家里赶。
田野里没有风,像个蒸笼在蒸。启旺大叔站起来,唤着他的鹞子往山背面追去。
洋芋牡丹这段日子没有睡好过觉,加上过于辛劳,瘦了好多,黑了好多。不过,她的皮肤天生的洋芋粉白,即使是晒黑了,也仅是像表面平滑没有一点儿麻斑的洋芋皮儿,白里略微透点儿紫,可不像罗巧霞那种典型的人家形容大营村女人脸色的“红二团”,罗巧霞的脸上红里透着青紫色的“团子”是高原上紫外线留下的标准印记。陇中山上居住的百姓男女老幼极少有人例外。罗巧霞脸上不只是有着青紫色的“二团”,面部的皮肤也是粗糙而呈现褐色,就是那种当地所谓的麻洋芋皮,跟洋芋牡丹的皮肤有着云泥之别。洋芋牡丹最近在下一个决定,翻来覆去地思量了几天几夜,她边走边想着,心里一阵一阵地激动着。在村口上她遇到了下学回家吃午饭的孩子们,和他们笑着打着招呼。洋芋牡丹无论干活还是走路都是个很灵便的女人。尽管背上背着一捆猪草,还是把孩子们远远地丢在了后面。她要赶紧去人家家里好好打听打听,让人家再给好好说道说道。
她卖柴胡和杏仁的钱马上就要攒够一台标准牌缝纫机的钱了,她的心又和跳动的缝纫机头似地按捺不住地激动起来了。
洋芋牡丹进到院子里,段瑞民端着馍馍和喝茶水从厨房里出来往他爹的屋里去,看到媳妇回来了,把头歪到肩头上擦了一下哈喇子,问:
“回来了?”
“嗯!”
洋芋牡丹没正眼看他,自顾去后院里给猪喂草。
从后院出来,不管窖口上塑料盆里的水冷不冷,就哗啦哗啦地往脸上撩了几把,到厨房里拿起锅台上的围裙揩了两下,边匆匆往外走,边冲着公公的屋门喊:
“你们先喝茶着,我出去一会儿就来。”
屋里答应着,洋芋牡丹已经出了大门。
段大脑袋答应今年秋上马占武来收羊皮子时,把家里那几张自己做中间人当黑鸭子时人家送给他的几张皮子卖了,说啥也要给儿媳妇买一台属于她自己的缝纫机,洋芋牡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柳迎春学裁缝算来也有几年光景了,一般的衣裤和衬衣都会做,还能时不时地自己出些新款式,要么去邵富隆家找柳迎春借用,要么去梅雪娇家借用,毕竟自己除了给一家人做针线外,还给特来找她帮忙的人做,自家又没有缝纫机,总借人家的用,虽说人家什么也不说,她自己也觉得不是很自在了。公公既然说了要给她买一台,她还是自己狠下了决心,再累再苦也要养两头猪,冬头上把一头卖掉,加上公公卖羊皮子的钱,名牌的买不起,买台邵家那种标准牌的,还是绰绰有余。有了这个主意,心里很是兴奋,公公和段瑞民才准备着要喝罐罐茶,做午饭还早,她就从昨晚煮好的洋芋锅里拿了一个冷洋芋,边剥皮边吃着往邵家去找柳迎春聊自己的想法。
罗巧霞赶着羊从巷子里出来,看见洋芋牡丹穿一身水红色的衣服往邵家去,把鞭子故意往地上用力一甩,骂道:
“长那么好看有啥用呀,不也是土里刨着吃的吗?穿那么好看,不也是山里跑的母羊吗?”
“巧霞,中午了,也不歇着呀?”
“长得不好看,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