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作者:刘白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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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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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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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1882字

“我叫于飞。”那个机灵鬼一下吐出舌头,“哎呀!你这个大师长,跑到这大荒漠来受哪门子罪。”陈鹰队长把睑一沉说:“你到那里转一下,就打听到一大箩筐芝麻、黑豆的,拿了到处撒。”队长的威严,跟洗了一把脸一样,把朱莲脸上灵活的气色一下扫个干净。陈鹰按着份给每人分水,分到于飞这里她倒为难起来了。他的馍像一个个铁疙瘩,怎么咬得动。司机见陈鹰为难,“我带了两份饭,准备送你们回去在路上吃,其实回去赶一赶就到了,我把这份饭给于总。”于飞非常不好意思。第一次上一线,就怪丢人的。陈鹰倒是十分公正:“老张说的在理,反正大家都为了克拉玛依大会战。石油人是不分你我的,一切脤从一个需要。”陈鹰从司机老张那里接过一包馍、一包咸菜递给于飞,同时也分了一份水给于飞。老张靠在吉普车阴凉一面连吞带咽地很快吃完,站起来用命令口吻说:


“上车!”


陈鹰由于分水耽误了时间,只吃了一半,可是她给朱莲拉上车。于飞从朱莲的神态动作看得出来她对队长又爱又怕,陈鹰还是把中间的舒适的座位给让朱莲。陈鹰自己坐在高处,啃一口咸菜,吃一口馍,喝一口水。太阳西斜,大戈壁上吹着凉飕飕的冷风,吉普又飞驰了几个钟头。于飞他们到了勘探前线指挥部,已经是黄昏时候,前线指挥胡江是一个铁金钢式的人物,他们都被安置在大帐篷里面,热热闹闹地吃喝一顿。石油人的酒量真是惊人,连那几个铁姑娘也端起碗来,一饮而尽,只有司机老张严守着司机的纪律,滴酒不入,别人让他,他也一手挡了过去,别人吵吵闹闹,他却一言一发。于飞忖度这也许是老石油的习惯了。其实不然,在这大戈壁秃岭、荒山上有时一人孤孤单单,没有个什么人言语,也就习以为常了。睡到半夜,冷得透骨,于飞原想把垫在身下的美军北极装拉出来,钻进去,一可是,一想:


“这太特殊了,不能,我盖这一件美国北极装大衣,应当够了。”于是他又沉沉酣睡过去。由于从这里到勘察地点,得经过很远的一片沙漠,他们这一行人带着号称“沙漠之舟”的五匹骆驼,要与已经先在那儿勘探的两个分队会合。胡江让于飞骑骆驼,于飞不肯,只深一脚浅一脚在沙窝里踏着,一面听胡江天南地北、海阔天空地闲谈。


“你别看我们长年累月在野外生活,脸晒黑了,胡子长了,一个个像野人一样,我们也有我们喜笑颜开的时候,有时诅到了山清水秀的地方。清清的河水流过草原,草原上开满蓝色的马莲花,红色的美人蕉,大伙一道扑到草原上翻身打滚,大说大笑。”不大说话的陈鹰这时却捅了胡江一下:“你忘了你落在冰窟窿里,像个大石头。”“八个人也拉不上来。”


朱莲嘴快一下把话抢过来:


“不对,不是石头,是石头乌龟。”


此语一出,旷野上立刻飞撒起一阵轩然大笑。


胡江朝向朱莲:“你别忘记你冻得哭鼻子!”


这一阵愉快的讲话,把人们的精神都振作起来了。


朱莲追赶着胡江,举着榔头要打。


胡江两手抱着头:“你这丫头,真要动武了。”


只是陈鹰在旁边,好像心里在想:“有的是劲头,由着他们抖擞吧!”就那样一路走一路抿着嘴笑。


朱莲好像饶了胡江。


“胡总,留着话去作大报告吧!”


胡江折腾了一阵又跟到于飞身边走了。


这时,整个天空那样一望无边,蓝得像刚染出来的蓝布,又鲜,又亮。一朵朵给阳光照得像银于般灼眼,看起来一大排凝然不动,可是仔细看时,原来每一朵白云都在变化,而且一朵一朵排得缕缕姗姗,像一大条雪白的长链,使得天空袅袅娜娜,十分可爱。可是原来温度不高,空气清新,渐渐灼热起来。当他们休息、午餐的时候,赤红赤红的阳光顶头垂下,这股热气好像不是软和的而是坚硬的,白云没有了,蓝天没有了,只是一片火海。他们晒得不是大汗淋淋,而是一珠汗粒也没有,好像人身上的水分已经烤得干枯。胡江喊了一声,大家不再前进了。于飞看到胳驼这个庞然大物的活动,很感兴趣,先跪下后腿,再跪下前腿,缓缓卧了下来,然后嚼着从它们身上卸下来的羊草。于飞掰开馒头,一张嘴,嘴角上猛然裂开一下像钻了心那般疼。朱莲一看于飞嘴角已经干裂出血来,她是个刀子口、豆腐心的人,心脚麻利地跑过去,不知从哪儿找出一种润滑剂要给他擦上,哪里晓得于飞一副军人性格,拿胳膊将朱莲的手挡开,“这是你们丫头们用的,吃点苦算什么!”朱莲一赌气,扭身走开,“你嚼着你的血吃,会有滋味!”一这天走到黄昏将落,大野迷蒙,在长长一条青绿色石山前面看到一个帐篷。大家见了,心上特别高兴,还离得老远,双方就举手呼喊起来,然后很快聚在一道,“送水的来了!送水的来了!”管后勤的铁金刚带头,把骆驼背上驼的两大桶水卸下来,倒在地质队的一只大木桶里,对野外作业的人来说,水比黄金还重,谁也不随便伸手取饮,还是按着份子分上一分。于飞也不例外,他学着那些地质队员的模样,先吞下一口,用手擦了一把水,抹了一把脸,这时他才发现一阵生痛,原来自己的脸脱了一层皮,鼻孔里流出一注血液……就这样,于飞在大漠荒野上过了一段时间。


他跟着陈鹰那个组,他拿了一把榔头,他看陈鹰的手那样灵活地敲着岩页,他一心一意一定要找到几粒油砂。


铁金刚这个后勤,工作做得很实,很细。


他带着胳驼队,在荒滩漫野里,到处寻找。


地质队出野外,一个队分成三个组,她们随着地质脉络,一撒出去,就不知道撤到哪儿去了。她们认为这样一来时间都浪费在路上了,于是就想了个主意,把一个帐篷拆成三份,勘探到哪里,就把一块帆布支撑个小窝棚,宿在哪里了。陈鹰这一主意,对于勘探大为便利,对于铁金刚这老后勤可是吃了不知多大的苦头。他原来记住一点,赂驼铃铛一卩当啷,咱啷响着,好容易找到这个点点,这个点不知又搬到哪里去了。再找那个点,又不知挪到哪儿去。于飞饶有兴趣地跟着陈鹰凿着岩页,他忘记了太阳的火热,寒夜的冰冷,谁知有一天他用榔头敲下一块标本,托在手心上给陈鹰看,不料陈鹰这个深沉稳重的人两脚一下蹦得老高。


“哎呀!于总上帝保佑!”


的确,地质队员们发现在这沿着青石山前凹地发育着巨厚的油页岩层这就是生油层,她们怎么没有找到,怎么回事,陈鹰眼睛闪出锐利的眼光连声喊叫:


“这不是油砂吗?”


于飞也一下愣住了:


“真是油砂?”


“就是油砂,金娃娃找到了,金娃娃找到了!”


于飞从来没有看见陈鹰这样,真的像展开翅膀的鹰一样打着身子一个劲不停地旋转。


于飞说:“这是我的运气好:


于飞把夹有油砂的标本放到陈鹰的挎包里。


陈鹰却说什么也不肯,于飞露出军人的严厉的神色:


“你是队长,理应由你缴上去。”


经过一番你推我搡,陈鹰才把这块宝贝收下。


陈鹰在成为一个熟练的地质队员之前,只是羡慕工作在荒山僻野的勘探队员们,他们披荆斩棘,操劳吃苦,在没有人烟的地方。现在,于飞发现了油砂,身后就是白天黑夜亮着闪闪灯光的钻探架……再往后,就是无数的厂房,高耸的烟囱,没有他们,千变万化的大自然就永远是个谜,我要去跟她们一道去探索大自然的秘密,给祖国献出宝藏……于飞一颗火热的心也怦忤跳,他想到石油顺着输油管汩汩滚流而下,他是多么高兴呀!


谁知为这宝贵油砂的发现却带来一场巨大的灾祸,这事发生在铁金钢那里。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起来,胡江一听是克拉玛依总指掉的声音:


“气候有变,赶紧把撤出去的几个点都撤回来,一个不能掉!”


胡江把耳机子一扔,抬起腿来,就朝外跑,吉普车停在那儿待命,却不见司机老张。胡江一跳跳上车去,一踩油门,车像一根火箭一样就直冲而出,他心里盘算着最远的一个点:陈鹰、于飞相距有四十公里,可是,他在大戈壁滩上,把吉普车开得有如撒缰之马,两耳像铁片一样嗖嗖猛响。可是,他跑了一阵,看见天朗气清,万里无云,不冷不热,胡江心里有点疑惑,在天山、崑苍山,怀抱着这辽阔无边一望无际的大沙漠、大戈壁,胡江心想:“也许偏了方向,脱离轨道,从南疆或北疆旋卷过去了……”正在这样想时,他一抬头透过前玻璃窗,看到西北方向,远远的有一块黑云。


不好!这可不是好兆头!


咳!我把于总还扔在野外。我劝他,他又不肯回来,这事怎么办?


戈壁滩上是没有道路可寻的。他开着车,以极快的速度,极强的技术,绕过了这一个沙包又绕过那一个沙包。


这时,于飞、陈鹰还没发现什么,坐在沙滩上,于飞舒坦地吸着香烟,为了寻到油砂,而禁不着欢乐、偷快。可是胡江此刻却心急如焚。


风来了,来得突然,非常非常凶猛。


他的手,他的脚都在迅速转动扭移着,可是车怎么样还是赶不上风的速度,风沙尘雾卷成螺旋向高空极处冲去,立刻整个大戈壁一下爆裂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是的,天在整个儿崩塌,地在整个儿陷裂,于是胡江只好打开车灯,可是在昏沉蒙沌之中,这微弱的灯光能照得到什么呢?不过,照到了……但照到的是更可怕的东西。挡风玻璃上,先是洒了一层雨珠,糟了!胡江吓得喘不过气,气憋在胸口上,他还来不及喘出,雨已强以狂暴野性,把吉普车篷兜得老高老高的,紧紧地发抖,一转眼间整个泼了墨的黑空沉沉的天空一下压下来。形势极其恐怖,白天变成黑夜变成地狱,风声,雪声,雷声,骤聚在一起,形成爆炸的轰响。大雨瓢泼似地聚集了大自然的一切恐吓力,摧残力,破坏力,暴雨如同瀑布从天心倾泻而下,谁知一转眼间,大雨又变成大雪,风狂雪暴,滚动飞旋--阵暴风呼叫,骤然变成冰块一样凝固的严寒。胡江经这冰冻的冷气一袭,浑身上下都冷得哆哆嗦嗦起来,一是呀!于飞、陈鹰呢?找到他们原来那个点,没有人,胡江打亮大灯,按鸣喇叭,可是这茫茫的旷野里,没有一声一响的回答。


胡江跳下车,按亮手掌大的手电灯,这儿根本没有一点痕迹,一点踪影。


难道这暴风雪把他们都吹到天上去了?


在雨开始变为雪时,于飞跟陈鹰在挣扎,在搏斗,当像失去了人性的大自然骤然狂袭而来,于飞把那放着含金砂的标本的挎包,要陈鹰把这宝贝放在她胸前。于飞幸亏有那件美军北极装大衣,他就一下用大衣把她整个人包起来。原来陈鹰撕扯着怎样也不肯穿大衣,于飞劈裂怒吼:“这是命令!”一风挟着雪不由得陈鹰挣扎,已经把她扑通扑倒在地下。于飞怕大衣给风暴搬走,他就张开两臂一下扑在陈鹰身上,一种冰冻袭击着他,他随即失去知觉。


于飞在这狂暴中失去了性命。


于飞在这浄狞的冰冻中停止了呼吸。


确好在这时铁金钢从闪亮的灯光中看到有人堆积在冰雪之中,他如火如燎。他一翻身正是于飞,又看到下面是陈鹰,这两个冰冻的死人,死沉死沉的,他知道耽搁几分钟,就永远没命了,我一个一个把他俩平塌在地上,一大自然变得真是奥妙无穷,大风暴忽然过去,长空万里,一片晴空。铁金钢用手在捶击于飞的胸口,然后进行一阵按摩,细心地伸手到鼻孔上,手指尖敏感地触到极其轻微的气息,然后又照样给陈鹰做了人工按摩。陈鹰倒缓得快,她喘起气来,天空上没有风,没有沙,那干净而明亮的太阳,照着荒漠野地。铁金钢以无比的力量把两个冻得僵硬的人,一个一个托到车上,他跳上车,发动车,他像驾驶着一艘小艇在非常平净的小湖上,蹦跳过无数的沙丘,又飞驶过青石板颜色的山岭,他知道他在抢夺时间,抢夺生命,像飞鹰一样不顾一切,回到指挥部的窝棚。胡江在地上铺了毛毡,垫了棉被,把身子还冰冷僵硬的两个人平平贴贴放下。他一个一个摸着胸脯心脏倒真的跳起来。在大戈壁、大沙漠上的奔驶蹦跳,倒起了全身按摩的作用。胡江不禁心中大喜,他奔向电话机立刻要通了克拉玛依总指挥,听到了郭总坚强果断的声音:


“你想各种办法,我要活的,不要死的,我立刻派救护车来接:


“你那又笨又重的大车,还不如用我那吉普送呢!”


从电话里挨了批:


“你铁金钢救活了人算你一功,可不要骄傲,救护车有大夫,你吉普车有吗?你的任务就是把他们弄活!”


陈鹰没什么损伤,她在病床上慢慢喘息过来,她张开眼,当郭总来看她时,她把怀里的含有石油砂的岩页捧了过去,郭革非大喜若狂,捧了过去。于飞的手脚、膝盖都冻得发紫,当他从冰冻中醒过来,他喘着轻微的声音问:


“陈鹰呢?”


他惟恐他们勘探到的石油砂岩页给风暴无情地抖擞而去了。在治疗过程中,有一天郭总一脚踏了进来,笑着大声喊叫:


“老于!好啊!你真是马到成功啊!”


于飞急得面红耳赤,大声强辩:


“这与我无关,这是陈鹰勘探出来的。”


郭总说:


“我说老于,陈鹰一五一十地都说清楚了。”


“不对,不对,不是那么回事,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你想一想,我这个生手,怎么懂得什么是油砂,什么不是油砂啊!”于飞在床上治病这一年多,心里一直为这事不安,他急着挣扎着起床,为这事争个明白。这样的一天到来了。他身上好几处还缚着纱布,他禁不住医生生拦硬堵,他还是一步冲开去,走到总指挥部。郭总笑呵呵的,显然是喜欢他,就大声说:


“你怎么不打电话,我派车接你,你还是个半伤员呀!”


“陈鹰早出差去了,一个女孩子,叫这么个了不起的名字。”于飞心上这个弯怎么也转不过来。不错,是他找到这几块岩页的,可是,他怎么知道这里含着金砂,只有陈鹰第一眼,就发现这里含着油砂一是的,只有她的眼光才探察到这珍宝。可是,他无论如何不能贪天之功,把这据为己有。总而言之这发现是属于陈鹰的,不是她,说不定于飞也许把这些油页岩屈当做废石块扔掉了呢!于飞一定要把这个是非曲直,弄个明白,现在这事情就摊在面前了。


郭总把于飞按在坐位上:


“你不用争了,怕是大海捞针,一座井架又起来了。”


正在这时,电报员送来一份电报。


郭总看完顺手就递给于飞,于飞一看,又惊又喜。


电报上要克拉玛依出一个打过仗的人,带上一个石油大队赶往支援大庆油田。


他不由得喊出来:


“好事呀!我上。”


郭总早已料到于飞会有这一着,便冷静地说:


“咱们商量商量,请指挥部的人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