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老五道：“圣主，你身边聚集一群魑魅魍魉，如蚁附膻，无人会相信你的‘强国之路’，望你好自为之。”尹晴道：“大将军与七儿情深意厚，让人羡煞，请珍惜一生一世。”

既然原义军将士都在被遣散之列，三方自然会不遗余力争取。

丹枫高声说道：“大将军，陛下让末将转告大将军，陛下说‘朝廷无忧，则寡人无忧’。”莫老五一呆，面朝朝歌方向，道：“陛下，臣不能面辞了。”丹枫紧紧握住莫老五的手，道：“既然大将军去意已决，十万将士理应归于朝廷。只有辅弼陛下杀贼灭叛，早日平定天下，民众才有福祉。此为陛下圣意，亦是天下万民之心愿，恳请大将军三思！”

尹晴抢过说道：“大将军，十万将士请归我圣道！”

云中子骂道：“厚颜无耻！”

姜子牙道：“大将军，大周大王众望所归，请……”

云中子截住他，大声说道：“殷商乃国之上国，大将军理应尊崇圣意。”

姜子牙毫不示弱，大声说道：“大将军，祝融国的父老兄弟，子牙出任大周丞相时就已明令，在大周废止‘人牲’‘人殉’。试问，天下谁有这等仁行义举！”

祝融国众人交头接耳，多数赞同姜子牙，有的说朝廷毕竟是正统，有的说“强国之路”更有理，有的说都是一丘之貉不如四散，有的说干脆重举义旗。

莫老五朝丹枫、姜子牙和尹晴分别瞧了，道：“你们之间无论谁胜，都不是莫老五想看到的盛世。历朝历代，普天之下，隶主贵族没有什么两样，对穷苦隶人一样凶狠，一样猖狂。之所以要将士自择归处，就是因为莫老五不愿对你们任何一方推波助澜。”一叹，又道：“不过，我的将士总得有饭吃有衣穿，愿意去哪里，愿意跟着谁，是为兵是为民，任凭自愿，莫老五不再干涉。”

狗子泪流满面，泣道：“恳请大将军恩准，让狗子跟随大将军隐居。”莫老五道：“我说过了，谁也不能跟，只有我和七儿二人。”狗子紧咬嘴唇，再没说话，此时谁也没注意他的表情变化，更没想到他接下来的举动。

七姑问道：“到了大巴山，大将军准备做些什么？”

莫老五不假思索说道：“生娃子。”

七姑脸上一红，窘道：“大将军……”莫老五正颜说道：“莫老五对七儿的爱恋之情情未了，救命之恩恩未偿，隶人弟兄还在痛苦中挣扎，我们不能死，我要让子子孙孙记住这次轰轰烈烈的举义。我们要好好活下去，多生几个娃子，娃子再生娃子，子子孙孙一直生下去。等到一千年，两千年或三千年后，等到我们的子孙在自然灾害面前不再束手无策时，等到我们的民族能够适应自然，并有改造自然之力时，等到人定胜天时……那时盛世真正来临，太阳的光辉永远照耀在我们这块古老的华夏大地！”莫老五挺直了身姿，遥望着东方，眼里闪着光芒，仿佛看到了这一天。

祝融国众人知道，告别时刻已然来临，此一别如同永别，个个泪眼相望，情不自禁低声吟唱，后来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引吭高歌，歌声凄婉，歌中唱道：

你是隶人天上的星，

你是隶人心里的灯。

你承载着隶人的苦，

你肩负着隶人的梦。

刀劈铁骨啊铁骨硬，

血染战袍啊战袍红。

大将军策马走四方，

大将军胸有百万兵。

打出个隶人坐天下，

打出个盛世享太平……

歌声中，狗子突然跳起，一头撞到地上，脑浆迸裂，热血飞溅。一个猪狗不如的隶人，骨子里却有着一股冲天豪气，心存大义，爱憎分明。莫老五大叫一声，抢步转体将他紧紧抱于怀中。

天低云暗，不知何时飘起雪花，风萧萧泪涟涟，莫老五抱着狗子，七姑偎伴在侧，迈着缓慢却十分坚定的步伐走了……

理想破灭的莫老五并未选择结束生命，而是选择了携其挚爱隐居，同样让人敬重。一代英雄就这么走了！一位民主与自由的斗士就这么走了！带着多少辛酸，带着多少遗憾，带着多少荣耀，带着多少尊严。高山千秋耸立，大河万古奔流。“雪花豹”嘶鸣一声，朝莫老五追去……

莫老五、七姑隐居在大巴山中，教化当地民众，开化文明。据说其子孙后来成为楚国先民的一部分，史书中正有楚国先民“祝融国人娶鬼方氏女”一说。1988年，湖北荆门包山二号楚墓出土的《包山竹简》记载，楚人的祖先是老童、祝融、鬻酓（熊）。

莫老五二人刚刚离去，台上突然多出两个人，头戴熊猫面具，一会儿踮起脚尖望望，一会儿哈着腰瞧瞧，一个道：“人好多。”一个道：“好热闹。”

云中子喜道：“‘笑面双生’！”

土圣使慌忙抓过小猕猴，藏于腋下。尹晴叫道：“嗨！你二人让本圣主找得好苦。”冲四大圣使令道：“把他二人围了！”双儿、生儿忽感气闷，互道：“不好玩，走咧！”踩踏着众人头肩，一溜烟去了。尹晴叫道：“哪里走！”朝二人追去，边喊道：“金圣使，你带走圣道弟兄！”

云中子喊道：“二位莫走，贫道有话！”在帝辛处已然得到采女自焚的消息，若直言相告，又不忍见二人伤心，云中子稍稍迟疑，没想到二人已经远去。以云中子的武功，自然无法追赶，眼见着“笑面双生”、尹晴消失于苍茫之中，暗暗叫苦……

祝融国的民众大多数投奔了大周。原义军将士，五万人选择了西岐，跟姜子牙走了；三万人归了朝廷，跟了丹枫；一万多人选择了尹晴，加入了圣道；剩下的人有的拿起武器，重新举起义旗，有的自散了。这种去向的选择，从人数上看，基本上反映了人心相背。

姜子牙、姜文焕和黄天爵朝丹枫、云中子走来。

云中子低声说道：“丹枫将军最重大义，此非两军阵前，请别伤害姜子牙。”

丹枫知他是不希望商周发生冲突，说道：“道长你说，‘义’是不是‘傻’？”

云中子没有合适的语言解释，笑着说道：“那就改成‘傻如丹枫’吧。”丹枫一笑，道：“好啊，改！”云中子道：“改不改哪里是你我说了算的，那得让世人改。将军，点个头吧。”丹枫苦笑一下，点了点头，道：“两军阵上再取他首级！”

说话间姜子牙三人已然来到，姜子牙冲丹枫深深一揖，道：“子牙想对将军说几句话。”丹枫冷冷地道：“若想劝降，就不必枉费口舌了。”姜子牙道：“将军，子牙只想说上一句‘抱歉’，彩娥姑娘毕竟因蒙秋追赶而伤，蒙秋又是奉子牙令，子牙在此赔罪了。”说罢一躬到地。丹枫淡淡地道：“往事不提。”黄天爵道：“将军，既然彩娥姑娘在西岐，不如同往岐山，你我同事明主。”丹枫道：“黄将军，朝廷愧对武成王，武成王投奔西岐，世人不怪。若本将军背主求荣，便会落下千秋骂名。黄将军休要再劝，有朝一日本将军会去西岐，不过那时是去征剿。”说到此时才朝姜子牙还了一礼，道：“请恕本将军直言。”

听他已然把话说绝，姜子牙道：“也好，各为其主，将军保重。”

丹枫与姜文焕、黄天爵互礼一拜，算是告别，三人曾同殿为臣，一直相互敬重，因各为其主，只得各奔东西。

姜子牙与云中子互施一礼，云中子道：“别忘了道兄的一诺。”姜子牙知他所惦记之事，正颜说道：“子牙再次允诺：在朝廷平定张天之前，大周绝不东进半步！”云中子高声说道：“贫道代天下民众谢过！”

众人散尽，已是日落西山。

丹枫来时只带了三千人马，现竟又添了三万，丹枫道：“诸位弟兄，丹枫不日上奏朝廷，将你等编入军伍，此后只要丹枫有一口饭吃，就不会饿着弟兄们。”其中两人越众而出，一个名叫“张肠”，一个名叫“李肚”，原是义军将军。二人道：“大将军既已归隐，我等愿跟随丹枫将军。”丹枫紧紧拉住二人的手，道：“祝融国将士，仍请二位统领。”

这时，一道流星划破长空，虽只一闪，但照得大地亮如白昼，令人目眩。

众人无不仰视茫茫寰宇，空寂长天。

云中子掐指算了，惊道：“不好，孤竹国将有星陨之事！”

丹枫“啊”了一声，道：“怎讲？”云中子不及作答，远处传来马蹄声声，有人喊道：“丹枫将军，六百里加急。”宣诏使背插五色旗，在余晖中疾弛而来，气吁吁说道：“孤竹君病危，陛下命丹枫将军回孤竹探望。”说罢将马头一转，回朝复命去了。

云中子喊道：“姜良何在？”

丹枫这时才想起姜良，只是哪里还有他的影子，急得跺脚。云中子道：“适才纷乱，贫道竟未留意，不知他去了哪里。”张肠说：“他是圣道中人，一向忌惮尹晴，定是跟着圣道走了。”李肚道：“姜良性情无常，也许自己跑了。”云中子道：“都有可能！”对丹枫说道：“请着兵士寻找姜良，一旦找到，请他赶去孤竹。”劝道：“将军勿忧，孤竹君一向康健，偶有小恙，实属正常。”面带难色，又道：“贫道原本该亲去探视孤竹君，只是……”一连说了几个“只是”，才道：“贫道想去矾湖阵前，多有不恭，敬请将军见谅，并请代贫道问候。”

丹枫道：“谢了，道长请便吧。”

云中子稽首一礼，飞马朝矾湖弛去。

丹枫当即招呼张肠、李肚、彭湖和黄山。彭湖、黄山是统领三千御林军的偏将军，虽未经过大的战阵，却也武功不弱。丹枫道：“陛下原本想请莫老五大将军率部移驻美塬，威慑西岐，使姜子牙不敢妄动，以便放手用兵。时下攸喜将军已奉诏领兵前往矾湖，朝歌空虚。姜子牙又收了五万祝融国兵马，势如日中天。我等虽只三万余众，但必须进驻美塬，高压西岐侧背，使姜子牙不敢贸然东侵。”

彭湖道：“孤竹君病重，将军如何料理？”

丹枫压低嗓音说道：“你等打着本将军的旗号，在美塬安营扎寨。本将军飞马孤竹，悄然而去，悄然而回，神鬼不知。”黄山道：“姜子牙定会派出探马，刺探消息，我等该如何应对？”丹枫道：“你等要日日操练，大张旗鼓，虚张声势。姜子牙不会怀疑军中无帅，只会派兵与你等对峙。战场有主次，姜子牙不会不懂此理。”

彭湖道：“有理！望将军速去速回。”

丹枫吩咐张肠差人寻找姜良，当即带着十个兵士催马扬鞭急往孤竹国去了……

姜子牙压抑不住心头的狂喜，一路纵马飞奔，过了美塬，便被姬发、姬旦、蒙秋和“星痴”伊凡等人接住。姜子牙拜伏于地，大声说道：“臣等恭喜大王贺喜大王！”姬发早已望见姜子牙身后的这支威武之师，正自狐疑，听姜子牙说了一遍，当说到莫老五隐居时，不禁唏嘘，姬发道：“果然是喜事，居然一下子得了五万精猛之士。”

姜子牙道：“大王，请即刻发兵东征……”

这时兵士来报：身后三十里来了一彪人马，约有三万多人，已然占据美塬。

姜子牙一惊，一掌拍到脑门上，叫道：“噫嘻！一定是丹枫。纣王原本想让莫老五移师美塬，压我侧背。莫老五归隐，祝融国兵民四散，臣以为侧背之威胁自除，没想到丹枫依然会来占据美塬。臣得了五万兵马，只顾高兴，竟未想到此节，险些坏了大事。”

蒙秋道：“丞相，刚得了五万兵马，正可一用，让末将去迎战丹枫。”

姜子牙道：“你的伤势如何？”蒙秋道：“尚未痊愈，不过无妨。”姜子牙道：“这五万兵马和丹枫的三万兵马，原本同属莫老五麾下，对阵丹枫意味着自相残杀，绝无可能。再者，丹枫不会主动攻我，而我就不能主动攻他，战场分主次，伐纣的主战场是在朝歌。”

姬发道：“该如何应对？”

姜子牙道：“以变应变，将计就计！蒙秋速调五万大周兵将，屯兵美塬郊外，布下疑兵，以造成全力防范丹枫之假象。大王请速回岐山，立刻发兵，强渡黄河，杀纣王一个措手不及。”

蒙秋道：“既然朝歌是主战场，蒙秋这里有三万人马足矣！”

姜子牙道：“当年本相初遇文王时就说过，‘与人同忧、同乐、同好、同恶者，义也，义之所在，天下赴之’。丹枫不但是义者，而且拥有一个伟岸军人所应该拥有的忠诚、勇气和良知，心胸坦荡，蔑视敌人，一往无前。丹枫就是一座山，后人很难逾越。莫老五的这三万将士很快就会因敬服丹枫而视其为知己，甘愿赴汤蹈火。就算你有五万人马，也未必能强出丹枫。”目视蒙秋，一字一句说道：“美塬已成为商周之战的关键，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且记住：丹枫不动，你亦不动；丹枫攻你，你即死守；丹枫撤兵，你即追歼。”因此事特别重大，姜子牙放心不下，道：“蒙秋，请你复述相令。”

蒙秋重复了一遍，道：“丞相放心！”

姜子牙点点头，道：“如此，纣王必败无疑。”伊凡道：“丞相有此奇谋，纣王焉有不败之理？可惜千古美艳苏妲己，即将身首异处。”姬旦道：“死不足惜！女子美貌原本无可厚非，但干预朝政，祸国殃民，那就是死有余辜了。奇了怪了，冀州侯苏护其貌不扬，怎就生出这等美貌女儿？”

闻听此言，姜子牙心头忽然掠过一道闪电，暗道：“不好，要坏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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