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顿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11
|本章字节:9196字
黄抗日比田矮子先做完那事,事实上他很快就放掉了那泡水。那泡水一放,他就觉得轻松了。这些天,他也和田矮子一样,天天听官兵们赞誉妓女们的下流话,听得浑身燥热,下身也翘得老高老高,以致一个晚上都下不来。此刻,他的头脑清醒了,不再闷热。他坐在窄小的门厅一隅的矮凳上,他的身旁坐或站着好几个大兵。
“哪部分的?”一个当兵的问低着张猩猩脸的他。他回答:“我不晓得。”“你不晓得,”那大兵奇怪地瞅着他,乐了。“你是只饭桶吗?”
黄抗日确实不晓得,他是后来部队向衡阳开拔时,才知道他所在的那个师属于第三师,师长叫周庆祥,是个山东人,黄埔四期毕业的——这也是孔老二在路上告诉他的。但在此时,他只记得他是一二五师的。“我是一二五师的。”
“一二五师?一二五师不是全师阵亡了吗?”那个大兵更加惊奇了。“我还活着,”他一脸抱歉地答,“日本兵没有弄死我。”“报纸上报道,一二五师的官兵,于安乡和南县的战场上全师壮烈了。”“不,还有五十多个生还的,我是其中一个生还的。”那大兵不再看身材瘦小的黄抗日不起了,反而对他敬个军礼。“你们了不起。”
然后他对另外三个大兵说:“瞧,他是一二五师的幸存者呢。”那三个大兵打量了黄抗日几眼,对他的身份表现得较冷漠。“一二五师没有五十七师的官兵打得一半好。”其中一个说。黄抗日觉得他说的是大实话,就低下脸道:“我们团守安乡,全团战死了。”“你不是还活着吗?”一个士兵讥讽道。黄抗日没有回答,望着别处,边等着田矮子。另一个士兵说:“由于一二五师的师长指挥失利,一二五师很快被日本兵歼灭了。”
黄抗日为田师长羞愧。“我听说你们一二五师的师长被委员长下令枪毙了?”又一个士兵问,“有这事吗?”
“不,没这事。”黄抗日反驳说,“他是被日本鬼子打死的。”“他们都议论说一二五师的师长被枪毙了。”那个士兵继续说。黄抗日说:“没有,我们田将军不是被枪毙的。”第一个对黄抗日表示敬重的士兵说:“可能枪毙的是你们团长,外面就传成是师长了。”
黄抗日马上替他的团长辩驳:“没有,我们王团长战死在安乡,他是山西人。”“你们团长都战死了,你怎么没战死?”那个讥讽他的士兵问。黄抗日答不上来,就垂着头,不语。田矮子一脸红喷喷地走出来,那种红喷喷是姑娘的嘴唇吻出来的,全是口红。
临行时田矮子又抱着那姑娘亲了亲,表示过两天还来找她。与黄抗日睡的那名北方姑娘早已被另一个大兵搂进了房间,此时那北方姑娘正发出哎哟哎哟的***声,***声从门缝里射出来,犹如瀑布样淋在黄抗日的脸上,让他目瞪口呆。
“啊,我那个姑娘真好,她是湖北姑娘,她爸爸和我们一样也是军人,还是个营长,在武汉保卫战中阵亡了。我很喜欢她。你那个怎么样?”两人走出来时,田矮子感叹道。
“我那个是北方姑娘,说她家在石家庄,石家庄早在一九三七年就沦陷了。”“你那个石家庄的姑娘怎么样?听话吗?”黄抗日可不想同田矮子探讨玩女人的感受,说:“快走吧,别磨磨蹭蹭的。”“那个湖北姑娘见我是童男子就喜欢极了,说她愿意嫁给我。”田矮子告诉他。田矮子又认真地说:“等把狗娘养的日本鬼子打败了,我就回来找她。我要娶她,要她从良。因为她是我的第一个女人。这也是我的第一次,你知道第一次的意义吗?”
田矮子不等他回答,就一脸高兴地说:“这标志着我是男人了。”黄抗日眼里出现了桂花的身影,一双弯弯的月牙眼在他从小就熟悉的一张红润的苹果脸上生气地瞅着他。他觉得自己对不起他朝思暮想的女人,就埋下头匆匆走着。
两人急急忙忙向码头走去,然而码头上已没了一个人影,连机房船也不知去向,只有趸船孤零零地停泊在岸边。流水拍打着趸船的底部,发出水击船头的声音。“这怎么得了啊,”黄抗日着急道,“这怎么得了啊。”
田矮子烦躁道:“急有卵用!”“半夜里查岗,就会发现我们不在营房里。”黄抗日担心不已。田矮子不像他那么害怕,说:“最多就是挨一顿鞭子,有什么好急的!”“唉,这怎么得了啊。”黄抗日自语说。“我不是你这样看,我觉得我今天晚上过得很有意义,我成了男人,”田矮子昂着鼠脸说,“就是打我一百鞭子,也值了。”黄抗日没有田矮子那么好的心情,说:“你晓得龙连长那个人做人很毒,不讲一点情面的,他早就看着我不顺眼了……”“你烦不烦?”田矮子生气道,“好汉做事好汉当。你就说听弟兄们说玩女人的事,自己也想出来玩玩,于是邀我出来一起玩。大家都是男人,都会理解的。”黄抗日愤怒了,“你说什么?”“我刚才已经说了,”田矮子说,绷着得意扬扬的圆鼓鼓的鼠脸。“是你求我出来玩的,你怎么把过错推到我身上?”“你是班长,你不承担责任未必要我承担?”田矮子一点也不在乎黄抗日的愤怒,“谁能证明是我求你出来玩?大家都晓得你是班长,你不叫我出来玩,我敢出来?”
黄抗日气得眼睛翻白,不再理这个厚颜无耻的一口湘乡腔调的家伙。那颗圆月就如他们来时的好心情样,不见了,阴沉沉的上苍也没几颗星星,河面上北风呼啸,打得他们的脸很痛。这个时候还去哪里?找旅馆吗?身上的钱被妓女搜刮净了;找朋友吗,两人又都是外乡人。黄抗日蜷缩在趸船一角的背风处,双手套在袖筒里,抱在胸前。田矮子开始蜷缩在另一隅,但很快又走过来,与他挤在一起坐下。
“好冷啊,我的脚都冻木了。”他对黄抗日说。黄抗日很讨厌这个决定把责任都推卸给他的田矮子,不理他,低着头,闭着眼睛。
“你是哑巴?”田矮子望着他。“你一句话都不说。”“你走开。”
田矮子强调说:“你就是这样的人?受不了一点委屈?你是班长,你为我受了委屈,我田国藩会报答你一辈子。”
黄抗日站起身,蹲到趸船的另一隅。田矮子迅速跟过来,和他蹲在一起。“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又说,“那个韩信你总听说过,连屠夫的裤裆都敢钻。你黄抗日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我田国藩是小男人,这一点我比你明白。”
黄抗日觉得田矮子是鼻涕,揩了又会涌出来,这叫甩都甩不掉。他很恼火,知道这种人属于天生的无赖。田矮子把身体靠向他。“我是把你当兄长看的,兄长就得替弟弟承担责任,”田矮子无耻地说,“你怕兄长那么好当?所以你得护着我。”
黄抗日没理他。田矮子想起一个月前,死在猪栏里的田将军,将两只又臭又烂的脚塞进他裆里御寒的路数,便把鞋子脱了,把两只冰冷的脚塞进他的衣襟,想在他的肚子上取点暖。黄抗日把他的脚拨开,田矮子又将脚往他怀窝里插。他再次把田矮子的脚揎出去,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小子,你莫欺人太甚。”
田矮子毕竟不是田将军,于是将自己的两只脚重新塞进那双被雪水浸湿了的军鞋,人缩成一团坐着。“班长,我们都想开点,”田矮子望着黑沉沉的天空,“最多是挨一顿鞭子。小时候,我经常挨父母的打,没什么大不了的。”
黄抗日闭着眼睛休息。长夜漫漫,然而天渐渐亮了。有几个小生意人上了趸船,打量着这两个满脸困乏的大兵。一只机房船嘟嘟嘟地从河对岸开来了,停泊在趸船旁,下来一大群卖小菜的农民。他们挑着一担担小菜,一扭一扭地上了跳板,向岸上走去。黄抗日和田矮子跳上船,等着开船。船没有及时开走,因为坐船的人太少,等了一气,又上来几个搭船的男女,于是船缓缓驶离趸船,嘟嘟嘟地向河对岸开去。
他们回到军营时,天已经大亮,雪白的世界和黑森森的房屋形成了鲜明对比。几只麻雀在灶屋前的雪地上觅食,叽叽喳喳地叫着。黄抗日忙着打井水煮饭,淘好米,放到锅里煮着,又忙着择菜什么的。不一会儿,来了一些官兵,嚷嚷叫叫地等着吃饭。
黄抗日解释说:“等一下,还要等一下。我今天起晚了。”黄抗日煮好饭,和田矮子一并分发给四连的官兵,自己刚刚想坐下来吃几口饭菜,龙连长带着连里的传令兵和号手——这是两个十八九岁的青年,虎着脸走来。他将对黄抗日和田矮子进行鞭策。昨夜他领着传令兵查岗,全连就是黄抗日和田矮子的床位空着。此刻他很高兴,因为他可以在全连官兵面前树立威信了。
“黄抗日,你早啊,”龙连长说,脸上挂着嘲弄,“我以为这一世都见不到你了。”田矮子正在灶屋旁大口吃饭,听到龙连长的声音,忙放下碗,跑出来与连长打招呼。“连长,”他嘻开嘴巴讨好地笑着,肮脏的鼓鼓的鼠脸上布满谦卑。龙连长看都不看他,下令四连的官兵集合。官兵们丢下碗筷,按班排建制站好后,龙连长阴着脸走到黄抗日身前,对两个小兵说:“把他吊起来。”他指着一脸疲倦的黄抗日。
黄抗日被两个小兵拉出队列,吊到临时食堂前的槐树上。“把他吊起来。”龙连长命令两个吊黄抗日的小兵说,指着田矮子。田矮子鼠脸蜡白,因为他不想被当众吊起。“连长,连长饶命呀,连长。”龙连长头也不回地说:“把他吊起来。”两个士兵便把田矮子拖到另一棵树前,那是棵苦楝树,用绳子绑着他。田矮子嚷嚷叫叫的,一副可怜相。“连长,连长,我错了,我不该听信班长的,晚上跑出去逛妓院,结果结果回不来了,”他把错误推到满脸灰暗的黄抗日身上,“连长,连长饶我一次吧,连长。”
龙连长怎么会丢掉鞭策士兵的大好机会呢?这种机会不是天天有啊。他原先是营长,如今是连长,他这个连由于是一二五师的“残兵败将”,还都被日本兵俘虏过,被营长和团长看不起,他要的军饷和补给,总是迟迟不到位。他去团里开会,人家不把他当人看,一开口就被别人打断,以致他在团部从没说过一句完整的话。他早就想找人出气了。他要杀一儆百,让他的兵看看,他有时候是六亲不认的。他对两个新兵厉声喝道:“脱下他们的裤子,给老子一人抽一百皮带。”
黄抗日的棉袄被解开,皮带扯掉了,裤子落到地上,露出了他尖瘦的屁股和。他的由于受到冷风的狠吹猛打,立即缩成了一只可怜巴巴的小鸡儿。田矮子的裤子也被刮下来,露出了他肥壮的屁股和粗大的,但他的也禁受不了冷风吹打,也缩成了一只小麻雀。田矮子哭道:“连、连长,我可是你的兵啊,饶命啊。”黄抗日大咧着嘴,也哀声叫道:“连长、连长,饶了我吧,以后我再不这样了。”龙连长很满意自己的举动,想威信就是在哀求声中建立的,便对两个新兵道:
“一人给老子打一百皮带,狠狠地打。看他们还敢跑出去嫖妓!打,用劲打!”打黄抗日的是传令兵,他对黄抗日抱歉地笑了下说:“对不起了,大哥。”
说完,他一皮带抽过来,打在黄抗日的屁股上,抽得黄抗日大叫一声:“哎哟——”
田矮子也在另一棵树上叫痛道:“哎哟哎哟咧,轻点打啊,这样冷的天受不了啊……”
传令兵又一皮带抽来,打在黄抗日的上,痛得黄抗日尖叫一声:“咦,哎哟,痛死了。你打别的地方好不好?这儿打不得,你是要我断子绝孙啊你?”
传令兵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打别的地方。”一皮带抽在黄抗日的左边屁股上。黄抗日咧着嘴叫痛:“哎哟,痛死我了。”田矮子在另一棵树上尖哭道:“痛咧,哎哟啧啧啧,打死我了,呜呜呜呜。”一些官兵见黄抗日和田矮子哭爹叫娘的,都觉得蛮开心的,就围在一起,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