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顿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11
|本章字节:6244字
日本兵的铁甲车于他们屏气凝神中开了过去,车头上两盏雪亮的车灯将钢轨照得阴森森的。铁甲车发出很响的马达声。夜很寂静。马达声很响。铁甲车开过去了,远了,不见了,留下一片黑暗和惨淡的星空。
爹和江苏人率领三十五名游击队员赶紧将一根根树木往铁路上抬。他们很卖力,因为这关系到铁甲车能不能通过的问题。他们把树搬到铁路上,又推下一团团巨石,搬到铁路上压着。然后在山坡上架好土炮,对准铁路。土炮是用一段松树干制成的。他们掏空松树心,用铁皮和铁丝箍紧松树筒。炮弹是敲碎的破铜烂铁,火药是制鞭炮的火药。
一切就绪,他们退回到山坡上等着,一边嗅着夏日的泥土和草木于月夜中散发的芬芳。蛐蛐的叫声和蛙声从草地上或田野里传来。爹望江苏人一眼,“他们都没打过仗。”
江苏人点头,没说话,抠了抠头皮,检查着手中的步枪。不一会儿,大宅打起来了,枪声一片,乒乒乓乓,但传到他们这处山坳时就变得微弱了。江苏人听到枪声就兴奋了,搓了搓手,边检查枪边说:“那边开火了。”
一些游击队员紧张起来,爹说:“同志们,不要惊慌。”爹又说:“要注意隐蔽好自己,要瞄准敌人打。”铁甲车迅速开过来了,在众多的障碍物前停下来,车灯明晃晃地照着这堆障碍物。铁甲车开火了,冲着前后左右开瞎枪,因为日本兵看不见目标。江苏人提醒大家说:“等日本鬼子爬出铁甲车,清理障碍物时再开枪。”日本兵开了一阵枪,见没有回应,有两个日本兵忙爬出铁甲车,准备搬铁轨上的巨石。爹对着其中一个日本兵开了一枪,那个侵略者应声倒下。江苏人也对另一个日本兵开了枪,那日本兵正想往铁甲车里爬,栽倒了。爹说“:看见吗,同志们?”
铁甲车里的机枪哒哒哒地响起来,冲我爹他们隐蔽的山坡射击,但都打在土坡上或伐倒的树木上,使山坡上猛增一股腐朽的树木气味和新鲜刺鼻的火药气味。日本兵打不中游击队。他们躲藏在铁甲车里,而铁甲车处在地势较低的铁路上。我爹他们在山坡上,而且还有伐倒的树木和山岩充当掩体。日本兵的机枪子弹打在距爹他们差一截的地方,这让游击队们感到了日本兵对他们的恐惧。
爹见一些游击队在开枪还击,便说:“不要乱开枪,等他们出来再打。”相持了会儿,又有两名侵略者迅速爬出铁甲车,企图清理铁路上的障碍物。
另一名侵略者却从铁甲车顶上探出头来,架着歪把子机枪扫射山上的游击队。爹让小狗子点燃土炮,只听见引信滋滋滋地燃烧着,接着轰隆一声巨响,铁屑子如一张网散开,飞向那三个侵略者,那三名侵略者立即鬼哭狼嚎着。铁甲车上的机枪顿时哑了。这种土炮在不很近的距离内要把人打死似乎有点困难,但把人打得遍体鳞伤是情理之中的事。一个日本兵痛苦不堪地企图重新爬回铁甲车,但他刚刚爬上铁甲车,被江苏人一枪击毙了。
另一个日本兵见状,朝前奔跑,很想离开这片杀生之地,但被三十多条步枪追击的子弹打死在铁路旁。
铁甲车里的那个日本兵举起双手投降,却被小五一枪结果了。“我打中了、我打中了,”小五兴奋异常地叫嚷,“我打死了一个日本鬼子!”爹懒得理小五,率领众多游击队员向铁甲车拥去。铁甲车里的五个日本兵都被他们击毙,而他们无一伤亡。游击队员们非常兴奋,以至于把燠热扔在一边,在铁甲车旁欢欣雀跃,叫着、嚷着,对着侵略者的尸体吐吐沫。“你们这些狗娘养的!”一脸胡子的农民对着一具日本兵的尸体吐了口痰后,骂道。“江苏人,你真厉害!”一个又瘦又高的游击队赞赏江苏人说。“狗娘养的!”扁脸块农民冲上前,对着一具日本兵的尸体踢了一脚。他们如此开心,有一种获得了胜利的快乐。他们缴获了三支三八大械和两挺歪把子机枪,还有众多机枪和三八大械子弹。
槐树店大宅还在战斗,二十几个日本兵坚守着大宅,很沉稳地与游击队们较量着。他们的几挺歪把子机枪将游击队员压在坪下,有几个游击队员在杨队长下令冲锋时牺牲了。他们都是生机勃勃的农民兄弟,平常开着玩笑、相互逗乐,现在他们再也不能逗乐了。
老二也负了伤,这会儿正痛苦地骂着娘。在他向着大宅冲锋时,一颗子弹打中了他的右臂。他在骂娘,一边叫疼。和尚在西安军校学过战场上对负伤人员的急救方法,忙替老二包扎,边说:“忍着点,这不要紧。”
杨队长告诉我爹,已经有七个游击队员牺牲了,但他们也死了几个。“哨兵被我一枪撂倒了,”杨队长说,“还有几个冲出来的日本兵被我们解决了。你们怎么样?”
爹告诉杨队长:“我们已歼灭了铁甲车里的五个日本兵。”“你们有多少伤亡?”
“一个伤亡都没有。”“很好,”杨队长表扬我爹,又看眼江苏人,“你们干得好。这里要怎么打?”爹怔怔地觑着眼前的一切。日本兵的机枪子弹从他们头上呼啸着过去,中间还夹着清脆的三八大械的枪声,那种声音不是哒哒哒,而是砰、砰、砰。“要是有手榴弹就好办多了。”爹说。“就是。我们的手榴弹都用完了,一颗也没有了。”杨队长拧紧眉头说。江苏人在一旁道:“难打。”“难打也要打,”杨队长表情坚决地说,“一定要打下这个狗娘养的日军据点。”他们没法拿下这个据点,日本兵躲在大宅里不肯出来,他们有坚实的砖墙做掩体,他们的战斗经验也比农民兄弟丰富,他们躲在一张张窗户后面射击。游击队们很想拔掉这个据点,却没法攻进去。土炮打不垮砖墙,只能使砖墙上增加很多斑斑点点。没有重炮就轰不垮这幢大宅,没有手榴弹就无法把大宅里的侵略军炸死。战斗的结果就是相持不下,侵略者缩在大宅里不出来,游击队们攻不进去。
相持到拂晓时,新的情况发生了,一辆运载着军火的侵略军的火车从衡阳方向开过来,轰隆轰隆地呈现在他们眼里。火车向他们逼近,密集的子弹从他们身后射来。有几个农民弟兄倒下了,田矮子大叫一声,也扑通倒下了。
“田国藩、田国藩。”爹把他翻转身来,一摸,胸脯上热乎乎的,鲜血直淌。田国藩满脸惊惧,却说话不出。爹想把田矮子扶起来,但田矮子又一头栽在地上。田矮子满脸痛苦地说:“我我我要死死了,和和尚,给给我超超度啊。”但田矮子的呼唤,除了我爹听见外,大部分声音淹没在日军的枪声和杂乱的脚步声中了。杨队长拉了我爹一把,大声说:“黄副队长快撤,同志们快撤。”“撤、撤、撤。”众农民弟兄相互传递着杨队长的命令,并且火速向来的方向移动。杨队长让我爹和江苏人断后,命令我爹说:“你带着一小队断后。”爹把负伤的田矮子拖到一处灌木丛里,“别动。”爹说,就提起机枪去阻击日本兵。爹就是在断后时负的伤。他让一小队的队员掉转头来打从火车上跳下来的日本兵。爹手上有挺歪把子机枪,江苏人手中也有一挺,他们就用两挺歪把子机枪向逼近的日本兵扫射。小狗子在一旁为我爹递送子弹匣。扁脸块游击队员将装满子弹的子弹匣递给江苏人,江苏人很冷静地瞄着日本兵扫射。和尚折回来,对我爹和江苏人说:“快、快撤。”
爹也明白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见大宅里的日本兵冲了出来,趴在坪上向他们射击,爹忙下令撤退。爹猫着腰,端着机枪边向侵略者扫射,边撤退。爹在奔入树林的那当儿,突然感觉到屁股很痛。爹一个趔趄,栽在地上,机枪也摔在地上。“队长、队长。”小狗子叫道。
“和尚,”江苏人边端着机枪扫射日本兵,边对和尚嚷叫,“快把黄抗日背起来。”和尚奔到我爹面前,爹趴到和尚宽厚的背上,和尚弓起身,背着我爹朝树林里狂奔。爹瞧眼破晓中的树林,感觉绿青青的,还有茫茫白雾缭绕,再往里跑,雾就迷茫了。
日本兵没有继续追赶这群被他们视为散兵游勇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