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作者:何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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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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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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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6716字

有一份老报纸,名叫《中央日报》,民国三十三年(乃一九四四年)八月六日的报纸,上面登了篇这样的文章,标题是:衡敌伤亡惨重。部分内容如下:


[中央社湖南前线某地三日电]:衡阳以北之湘江面及长衡公路,自七月十日迄本月四日,每晚均有大批敌船艇及卡车装运敌伤病官兵及尸灰北运;衡山县长电告:此已为第十九批。可见衡阳敌遭到重创。


[中央社湖南前线六日电]:围犯衡阳之敌,经我忠勇守军之坚强堵击,屡受创伤,刻复经由湘江西岸湘潭增到援队,于四日晚在其猛烈炮火掩护下,向我内线郊区全面阵地猛扑,敌机数十架更番临助,轮番轰炸,我官兵在我炮兵支援下奋力堵击,惨烈空前之血战继续到六日拂晓,敌一部冲入我北部阵地,当经我以手榴弹与白刃围杀,将其悉予歼灭;西南面日军以强大之兵力向我坚守的最高山头反扑,我军力予堵击,当今发生争夺战,刻仍继续未已;东面我军固守如泰山;北面我英勇将士以死抵抗,敌人伤亡惨重。


[中央社衡阳六日电]:五日晨迄晚,衡阳城郊敌续向我核心西面阵地猛扑,敌机与炮兵更泛滥轰射,我忠勇守军配合空军与炮兵群,亦以浓密炮火压制,使敌屡攻屡挫,迄未得逞。五日晚至六日晨,敌复以全力与我争夺岳屏山、天马山、南麓寺数个小高地,拉锯十余次,结果各地均在我手。


[中央社重庆六日电]:衡阳市郊血战,迄今已达四十六日,我守军与优势之敌艰苦奋斗,战志顽强,敌寇虽使尽一切之残暴手段,日夜猛攻,以图一逞,但我守军以热血捍卫雄城,始终保有内线与郊区阵地,我衡阳仍巍然屹立无恙。自七月二十三日迄至八月三日,先后歼敌共达一万八千余,内有敌高级部队长数人。四日一日中,敌炮数十门整日轰击,敌机十七架低飞扫射,掩护其步兵向我内线郊区阵地猛扑,我守军坚强堵击,使敌未能得逞。入晚后敌炮仍轰击不停,其步兵亦彻夜向我全面冲锋,尤以西南郊西禅寺、天马山、五显庙、岳屏山及五桂岭北部诸阵地为最凶猛,我忠勇官兵在方先觉将军率领下,争先向敌搏杀,惨烈空前之血战,进行至五日。敌机二十余架复临空助虐,斯时敌强大兵力一股曾一度深入我五桂岭北部,经我猛予反击,我空军亦适时临空助战,该股敌大部为我歼灭,残余则被我悉予逐出。我夺获敌装备极多,并俘敌数名,血战仍在继续中。


一直紧随黄抗日左右的谢娃娃,于八月四日死于天马山阵地上,死在日军飞机的重机枪子弹下。日军久攻不下衡阳,日军第十一军司令长官横山勇中将十分恼怒,他的第六十八师团和第一一六师团,猛攻了一个月,却丝毫不见进展,且伤亡极大。他又调来第十三师团、第五十八师团、第四十师团和第三十七旅团,以致衡阳市郊增兵至五个师团加一个旅团,累计有十二万兵力。尽管第十军的将士打死、打伤了日军两个师团的兵力,但日军仍有三个师团和一个旅团死死围困着衡阳。八月一日,日军第十一军司令横山勇一声令下,对衡阳发起了全面总攻,企图在一天中一举拿下衡阳,但苦苦打了三天没得逞,日军伤亡很大。


八月四日,日军从下午四点开始,又对天马山、岳屏山、西禅寺、五显庙、五桂岭等高地同时开炮。五十架飞机轮番起飞,轮番轰炸尚在炎黄子孙手中的阵地,同时对炎黄子孙阵地投掷毒气弹。整整一天,炮声隆隆,大有要把天马山、岳屏山夷为平地之气势。黄抗日所在的四连到了八月四日,死伤已过大半,一个连仅剩了六十多名官兵,而且十几名还负了伤。副连长江苏人和张排长都负了伤,一个被日军飞机扔下的炸弹弹片削开了脑袋,脑袋被纱布裹着,只露出一双眼睛和鼻子、嘴巴;一个被日军的子弹打中肩膀,子弹从肩膀上穿过,在张排长的左肩上留下了两个,流了不少血。但两人都不肯离开天马山,仍坚守在天马山上,他们对自己的士兵说:“弟兄们,死也要死在天马山。”


他们说这话时,脸上是那种顽强和淡然并呈的表情,脸色有些苍白,那是失血过多的缘故,甚至还有些脏,因为很多天没洗脸了;目光也有些迷糊,那是疲惫的目光。但一旦日本兵开始进攻了,两人的目光又集中起来,锐利得像尖刀似的,盯着面前的日本兵,极为炯炯有神。他们吼道:“打!”手中的卡宾枪立即向坡下的日本兵吐着火焰,将进攻的日军打得趴在距他们几十米的地方,一动也不敢动。


江苏人不屑道:“有本事就冲啊。”张排长也说:“冲啊,进攻啊,还什么大日本皇军,卵皇军!”此刻的天马山上都是松土,是无数颗炸弹和炮弹炸松的土,脚踩上去都是软绵绵的,犹如踩在烂泥上,那是弟兄们的血肉浸染所致。他们把松土垒成战壕,继续坚守。


“弟兄们,注意节约子弹,瞅准了打,”龙连长嚷道,“都给我瞅准了打。我们是为党国而战的军人,战死在这里,都是勇士,光荣!”


“弟兄们,日本鬼子又冲上来了,”他吼道,“给我狠狠地打!”于是机枪、卡宾枪和手榴弹一齐向日军倾泻而去,犹如洪水奔涌,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将疯狂进攻的日本兵击毙在阵地前。毛领子手里的卡宾枪接连打死了几个日本兵,其中有一个日本兵还叫了声“哎哟”,日本兵退下时,毛领子对一旁的谢娃娃说:“真痛快呵。”谢娃娃说:“毛领子,如果我是姑娘,我一定会爱上你。”毛领子问他:“你不爱苏豆壳的妹妹了?”谢娃娃说:“如果我是姑娘,我会爱上你。”毛领子笑,望眼撤退的日本兵说:“爱上我的姑娘,只怕还没出生。”程眼镜弓着腰走过来:“毛领子、谢娃娃,我打死了五个日本兵。”谢娃娃说:“我们比童大嘴和苏豆壳值,我们都打死过日本兵,我也打死了五个。”


毛领子说:“我为钩鼻子和童大嘴报了仇,替他们打死了十几个日本鬼子。”傍晚,描着太阳粑粑的日军飞机飞来了,对着四连官兵坚守的天马山高地疯狂扫射。飞机一边扔炸弹,一边用重机枪扫射官兵。于是天马山阵地上一片飞机俯冲的发动机声、炸弹爆炸的轰隆轰隆声及重机枪扫射的哒哒哒哒声。一排重机枪子弹打在谢娃娃身上及周围,与此同时,毛领子身边的一个班长被在不远处爆炸的弹片削掉了半边脑袋。


“班长、班长、班长。”毛领子大声嚷叫,他和班长隐藏在同一处弹坑里。“谢娃娃、谢娃娃、谢娃娃。”黄抗日呼唤着倒在血泊中的谢娃娃。谢娃娃对冲他嚷叫的黄抗日咧咧嘴,脸一歪,死了。“谢娃娃、谢娃娃、谢娃娃……”少校龙连长猫着腰,走过来,用长沙话骂着人,红着一双浮肿的眼睛。黄抗日见一班班长阵亡了,只剩了几个士兵。“毛国风,我任命你为班长。”他对将班长的半边脑袋搂在怀里、因而满身是血的毛领子说。


毛领子除了一身血,还有一身的脑浆。那都是一班班长的。毛领子答:“遵命。”“一班还有七个弟兄,”黄抗日向毛领子交代说,“现在他们都是你的兵,只要还有一口气,就绝不能退缩。”“遵命。”毛领子说,红着一双眼睛加了句:“老子打算死在天马山上。”黄抗日寻找和尚,边呼唤着和尚:“和尚、和尚,你在哪里?”和尚抬起一张满是灰尘的脸,“我在这里,怎么啦你?”黄抗日回答:“我没怎么,你给谢娃娃超度一下吧。”和尚弓着身体跑过来,看见全身是血、身体还有余温的谢娃娃,说了声:“阿弥陀佛。”


田矮子也负了伤,但他想确认一下,普通士兵是不是死后也能进极乐世界。他走拢来对和尚说:“和尚,求你千万不要死在我前面,我死了,你一定要为我超度。”


和尚答:“好,那我不死在你前面。”在大家盯着和尚给谢娃娃超度亡灵时,龙连长疾步赶来,一脸悲壮地强调:“团长有令,就是剩一个人也要死守天马山!和尚,现在不是为亡灵超度的时候,日本鬼子又进攻了,弟兄们,都回到阵地上去,狠狠地打!打死一个是一个!”


整整一个晚上日军都在向天马山冲锋,哇啦哇啦地叫着。四连的官兵看不清人影,就扔手榴弹,对着敌人一颗颗地扔去,或者一把把地扔去,将三四枚手榴弹捆在一起,拉掉引信,然后甩过去。程眼镜道:“谢娃娃,这颗手榴弹是为你扔的!”轰隆——毛领子吼道:“童大嘴,这颗手榴弹是为你扔的!”轰隆——他又吼道:“钩鼻子,我再为你扔一颗手榴弹!”轰隆——日军在他们的长官指挥下,也顽强,也不要命,一批倒下又一批冲上来,又一批倒下又一批拥上来。直到天亮了,日军才停止冲锋,扔下众多新鲜的尸体,撤回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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