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华的脸上挂满了喜悦，训练也特别的顺利，所练科目显得轻松自如，不知不觉度过了下午。晚饭后他到部队服务社买了3角钱的糖果。他想到卫生队去看看小王护士，可一想到部队的规定又胆怯了。因为部队有要求，不让新兵到有女兵的工作单位和家属区活动。林少华不能不考虑到影响，尽管他很想把消息告诉给王丽，但他还是不敢越过新兵连给划定的界线而违反纪律。就这样随着新兵训练接近尾声，时间一天又一天地过去了，林少华也逐渐地走向了成熟，各项训练科目（除了投弹外）都成绩优秀。

3月中旬的一个下午，他终于盼来了闪烁的红五星和鲜红的红领章，当他缝制完后，手拿小圆镜子照了又照，看了又看，嘴里不停地哼着现代革命样板戏《智取威虎山》的片段：“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的红旗挂两边……”他心里的那种喜悦和面对那神圣的红五星，无从表达发自内心的情感。因为此时他已经踏上了梦之路，已经进入了梦的时空，他放飞的梦想似乎已经实现。

就在林少华美滋滋地自我欣赏时，教导员过来了，新兵们争着向教导员敬礼。教导员特意走到林少华跟前，小声对林少华说：“后天上午你就去参加诗歌交流会吧，顺路照张相给家里寄去。”

林少华也小声说：“谢谢教导员！”便目送着教导员走出了新兵连大宿舍。

16日上午林少华乘坐新兵营采购大白菜的卡车，在司务长的指点下，找到了东方红文化宫，来到了诗歌创作交流会的现场。林少华的到来非常显眼，因为军人是最惹人注目的，尽管大家是议论式的发言，多少还是有些拘束，言语都带着政治词汇。一般都是说：“伟大领袖毛席教导我们：我们的文学艺术，首先是为工农兵的，为工农兵而创作……”几乎是千篇一律，没有实质性的内容。

这时林少华对主持人说：“我们部队训练非常紧张，我得尽快归队。”

主持人说：“我就是丁庆伟，你的诗写得不错，既然来了就说一说吧。”然后又对大家说：“这就是在第二期月刊发表诗歌的解放军战士林少华同志，现在欢迎林少华同志发言。”

随着一阵掌声，林少华说：“其实创作是灵感和感受力共同孕育而成的。比如我们看同一事物，却有着不同的感受和结果。为什么？这是因为感受力和角度的反差。同是一个月亮，为什么在诗人的笔下会有不同的表述？比如我们同是观察一棵树，画家的感触是苍翠的美感，诗人感受的是心境和枝叶的自然融通，而商人想到的是树干的成材价值而忽略了枝繁叶茂。所以说创作不能墨守成规，更不能千篇一律，一定要有意识上的飞跃，感受力上的飞跃，心态上的飞跃，从而取最高境界上的聚焦……”

林少华不到10分钟的发言，引起与会者一阵又一阵的掌声，就连丁庆伟主编也不住地点头，并连连说：“真不可思议！真不可思议！”

当然要说会场最活跃的，当属一个留着一双大辫子的女孩，她似有一种欣喜若狂之感，曾经几次站起来为林少华鼓掌。

林少华在大家的一片赞叹中，热情地向大家告别，人们也争相索要他的通信方式。

林少华说：“对不起！我们部队有规定，投稿只能往部队内部刊物投，不能直接在地方刊物上发表，也就是说暂时不能用这种方式交流，其实我也感到很遗憾。因为我不能直接向大家学习和讨教了，不过今天的到来真是受益匪浅，毕竟耳闻目睹了同志们的精彩发言，我一定会把大家的创作经验带回部队，按照伟大领袖毛主席‘百花齐放’的创作方针，创作出好的作品来，为部队建设服务。所以今天我是过来和大家道别的，也是告诉大家，今后我不再往杂志社投稿了，希望同志们能够理解。”

林少华说完后向大家敬了个军礼，他带着大家对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的崇高敬意，转身离开了交流会现场，往文化宫大门走去。

这是林少华第一次来麦城市里。出了文化宫大门，他不知乘几路公交才能返回位于东郊的部队，便左顾右盼四处张望，不知往哪个方向走合适，正在他犹豫的时候，刚才最活跃的那位姑娘走了过来。她招呼林少华说：“解放军同志！你是不是找回去的车站？”

林少华迟疑了一下忙说：“是的，不知往东郊去的车站在什么地方？”

她往右侧指了指说：“你往前走100米，见了道口往右一拐就看见站牌了，上9路车就行了。我叫冯晓娟，就在这里工作，以后有时间到市内过来找我，我很欣赏你的作品，你能给我一个通信地址吗？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咱能不能交个朋友？今后便于沟通，因为我特别喜欢你的写作风格，你写的抒情诗非常感人，我看了好几遍了，每次总有身临其境的感觉，以后得多向你学习。”

林少华说：“我们部队有规定，不能随便和地方打交道，因为我是个刚刚入伍的新兵，希望你能理解。再说我马上就要下连队了，还不知道分到哪里去呢。谢谢你对我作品的赏识！其实我就是随便写写，也没想到能发表。”

冯晓娟说：“林少华同志，你太谦虚了！写得非常好，讲得更透彻，我真是非常佩服你。不能联系确实是太遗憾了，部队嘛，能理解。”说着她便主动伸出手来与林少华握手，林少华也赶紧伸出手来和她轻轻地握了握。然后转身正准备向汽车站走去时，就听身后响起了一阵吵闹声，有个高嗓门大声喊到：“咱晓娟单独在这约会呢，相中咱人民解放军了吧，还是诗人呢，不会是一见钟情吧。”接着就听见许多女孩子的哄笑声，然后叽叽喳喳地议论了起来。

林少华一听吓得头也不敢回，快步向汽车站牌走去。他边走边想：原来城里女孩子这么大方，说交朋友脸都不红，还有那么多姑娘也跟着起哄，并口口声声说：“俺也相中解放军了。”真太不可思议了！看来解放军最受人尊敬了，不然她们怎么会……林少华在心慌意乱中上了9路公共汽车，他在断断续续的回想中返回了新兵连。

林少华回到新兵连后非常兴奋。毕竟这是他第一次遇到异性女孩向他提出交朋友，而且还听到那么多人赞美自己，觉得人生的起步非常不错，虽说自己不会为此而偏离远大理想，如果照这么走下去的话，离自己梦想的天堂就不会太远了。因为自己的努力得到了验证，他依旧美滋滋地想着。

晚饭后，胡班长刚放下碗筷就走到林少华的身边说：“少华，我看你今天特别高兴，肯定有什么好事了吧？一会儿你吃过饭后咱到操场走一走，有啥好事跟班长说一说，我在门口等你。”

林少华边吃边说：“班长，我这就吃完了，我马上向你汇报。”

林少华急着把最后一口大米饭吃完，冲洗了一下碗筷转身追上班长。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带着喜悦对班长说：“班长，我实话告诉你吧，今天上午我去参加了一个诗歌创作经验交流会，那场面相当热烈，我还在会上重点发言了呢。班长你猜咋的？杂志社编辑还当那么多人夸我了呢。班长，我这也算是给咱解放军争光了吧。”

班长突然打断他的话说：“少华呀少华，这么大的事你竟敢瞒着班长，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班长吗？你就这么做吧，一会儿我肯定向教导员汇报，你这纯属是无组织无纪律。”

林少华左手摸着后脑门笑嘻嘻地说：“不是我不跟你汇报，是教导员不让我到处说，教导员说对谁都得保密，说心里话刚才我是在无意间向你泄了密。”

胡班长故意惊讶地说：“噢，原来教导员纵容你违反军纪。真是的，平时让我们严格管理，他倒……”

林少华赶忙打断他的话说：“班长，你千万别把这事给说出去，不然教导员又该训我了。”

班长满脸严肃地说：“就看你的表现了，你得如实向我交代。你什么时候和外界接触的？这次有没有和异性女孩暗送秋波？不能有半点隐瞒。”

林少华向班长讲述了投稿的经过，然后接着说：“班长，我用革命战士的人格向你保证，我绝对没有资产阶级的思想和念头。我走出会场后有个女孩追着我要通信地址都被我拒绝了，因为我不会忘记自己是一名革命战士。”

班长笑了笑说：“少华，真是好样的，等训练结束下连队后好好干吧！将来肯定是个有出息的人。我虽然没多大的出息，可我看人不会走眼，因为你身上具备很多别人不具备的东西，尽管我说不好，但我能感觉到。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参加这个交流会的事了，就看你诚实不，不然我能给你假嘛。咱教导员对你评价可高了。他说你能吃苦，要文有文，要武有武，是个好苗子。营首长能这么评价一个新兵，说明什么？说明你前途光明。”

林少华说：“班长你可别这么说，我够笨的了，开始训练竟拖咱班的后腿，我距革命战士的要求差远了，但今后我会努力的，争取做一名毛主席的好战士。”

胡班长笑了笑说：“好了不和你多说了，我得去营部一下，明天有时间我再找你好好聊一聊……”

林少华看着胡班长远去的背影，顿感轻松了许多。心想，这些平时满脸严肃的人，原来内心也是温柔的，说话还不绕圈子，部队就是部队，这个大家庭真好！看来爸爸为自己选定的目标是对的，自己儿时梦想也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