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庄村的插秧工作开始了，这又给学员们创造了一个劳动学习的机会，可这次插秧分布到好几个地块，一般都是10人至20人为一组，可偏偏把林少华一个人分为一组，被安排到离大部队特别远的一个土坡下插秧。

土坡处这块水田不算大，左右都是一人多高的小树林，北面是土坡，南面是一道水沟，这种地势给人感觉幽静而阴森。林少华到了插秧地之后，看到平整的水田里堆放了三堆零乱的水稻秧，可这里并没有看到其他的插秧群众。就在林少华纳闷时，一个20多岁的女孩走了过来。

她愣愣地瞅了林少华一会儿说：“大兵哥哥，你就是我男人啊，我叫胡玉琴，你把我忘了吗？我支书嫂说了，你是我从前的男人，让我来找你做伴，支书嫂让我好好照顾你，说挨着你越紧，就给我加工分。大兵哥哥，我可从来都没把你忘记，我是天天想你。”

林少华一看这位两眼呆滞，说话语无伦次的女孩，就知道该女子肯定是个有严重精神问题的人，看着她一步一步向自己靠近，林少华下意识地感觉不好，这绝对不是偶然现象，他马上想到了王处长和女支书。心想：“好一对狗男女，够损的了，连痴呆的人都用上了，这分明是想让自己陷入一种有口难辩的纠缠中，甚至想把自己置于死地，天下竟然有这等败类。看来这一关不好过，因为精神问题的人很难分辨好坏，也无法做思想工作，只能任其宰割。我不能不进行反击，怎么反击？公开揭露他们的阴谋没有任何证据。利用女孩对其反戈一击？又觉得对不住精神上有缺陷的女孩，再说疯女孩也不可能按照自己的意思做事，难道说自己好不容易熬到了今天，就被他们这样的给葬送了吗？唉！人生也许就是上天安排好了的，想挣脱也挣脱不了，没办法，面对吧，林少华非常无奈地想着。

就在林少华心里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时，女孩突然间拥向他的怀里，林少华惊慌失措地欲将她推开时，一下被土块绊倒，疯女尖叫着，惊恐地顺坡而下滚动着。青草叶在尘土飞扬中飘荡着，随着坡度的陡峭，只听扑通一声，疯女正好滚翻在土坡下的水池子里。惊魂未定的林少华面对眼前的突然变故，下意识地想起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必须先救人，不然会造成灾难性的后果。于是，林少华不顾一切地连滚带爬跑到水池边，他把上衣和裤子脱了下来跳进池子里，将正在水里挣扎的女子往岸边上推，也许由于女子刚才掉进池子里呛了水的缘故，她无意识地回避着林少华的正常救助，不时地往相反方向扑腾，她挣扎了一会便软绵绵地一动也不动了，林少华费了很大的力气，最后顺着抽水机的胶皮管子才把女孩拉上了岸。

尽管林少华此时已经精疲力竭，可他不敢歇息，也不容他多想，他马上把女子抱到田埂上，让她仰卧平躺着，同时他用手将她口中的污泥抠了出来。片刻后女孩抽搐了一下，然后又咳嗽不止，随之呕吐物从嘴角溢出，脸憋得青紫。林少华见状赶紧俯下身子，用嘴一口一口地将她口中脏兮兮的东西吸出。经过林少华的紧急处理，过了好一阵子女孩才渐渐地苏醒过来，当她坐起来麻木而机械地看着林少华时，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她只是呆滞地说了些谁也听不懂的话。林少华看着惊慌而身子又有些颤抖的女孩，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触，他真想训斥她一顿，可一想不行，她毕竟是一个不正常的人。想到这，林少华赶快把她湿漉漉的上衣拽了下来，又把自己的工作服上衣给她穿上了，然后又把她的上衣拿到水池边顺手洗了一下，拧干后递给了她。

林少华说：“小妹妹，快点回家吧，不然你的家人该惦记你了，今后一个人千万不要出来，你看刚才多危险呀，刚才我要不把你拽上来你不就淹死了吗？”女孩依旧默默无语地瞅着林少华。

林少华拽着女孩的手将她送到坡顶上，并为她指点着回村的路。就在林少华转身欲回插秧的地方时，女孩又一次回过身来死死地抱着林少华说：“你就是我男人，我就听支书的话，我要和你一起回家。”林少华惊恐地想把她推开，可一想推开了也跑不掉，得想个办法才是，他便顺从地让她抱着，战战兢兢地对她说：“小妹妹，你认错人了，你冷静一会听我慢慢给你说。”

其实这里发生的一，早就展现在了这个特殊的“斗兽”场里，被丑陋和罪恶窥视着。不错，这一切的一切都被摄取到了一双贪婪的眼睛里，令树林里的狼狈们拍手称快。在春意盎然的季节里，他们极不协调地带着胜券在握的罪证，丧心病狂地释放着所谓胜利者的淫笑，妄想着迎接第二天大戏的开幕。

这一刻，林少华想了很多，他已经意识到了这个赶不走的灾难。这对狗男女，可能就在树林里窥视着这瞬间的一举一动，他们肯定会借此事整自己的。

当林少华从烦乱的思绪中挣脱掉女孩时，他感到十分绝望，因为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想到自己眼前的处境，本来想对女孩发一阵脾气解解气，可一看她呆呆的眼神，一看她那种茫然不解的表情，林少华无论如何也不忍心对一个精神病患者倾泻愤恨，他只能把恨记在“狗男女”的身上。既然祸已来临，也只能想法儿应对了。

只见林少华态度和蔼地对该女孩说：“小妹妹，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好不好，你回答对了，我就跟你回家好不好？你们支书还对你说啥了？”

该女子一看林少华没有迁怒自己，收回了惊恐。她高兴地说：“我支书嫂说了，你就是我的男人，让我跟着大兵哥哥走，你走到哪里，就让我跟到哪里。”

林少华一想：自己不利用该女孩是绝对脱离不了这种险境的，看来只好出此下策了。若成功便罢，不成功也只能认输了，躲是躲不过去了，赌也得赌，不赌也得赌，反正就这一锤子买卖。想到这，林少华对她说：“小妹妹，你们支书有男人吗？”

该女说：“有，有两个男人，一个当工人，一个是穿军装的大官，就是那个大长脸，他会枪毙人的，他常来我支书嫂家里，可厉害了。”

林少华说：“小妹妹，你有男人吗？你知道你男人是谁吗？”

该女说：“我有男人，支书嫂说了，你就是我的男人。”

林少华说：“小妹妹你上当了，那个大长脸和你支书嫂都是坏人，他们想利用你加害于我，小妹妹你千万别上当。”林少华停顿了一会心情沉重地想：跟她说这些干啥？她也听不懂，认了吧。跟正常人说说或许能博得同情和理解，跟她说也没啥用。想到这他便唉声叹气起来：“唉，你这傻妹子，看来我的前途得葬送在你的手上了。王一呀王一，我和你无仇无怨，为何要利用精神病患者加害于我？你他妈真是坏到家了。”林少华随着叹息声，眼睛湿润了，他无奈而又烦躁地对女孩说：“有病的可怜，没病的可悲，使坏的可恨。我再对你说一遍我不是你的男人，是你的支书嫂和大长脸编造的瞎话，你能不能听明白？我的姑奶奶。”

该女疑惑了一会儿说：“噢，原来你不是我男人，我知道了，他和我支书嫂都是坏人啊。”

女孩的这两句话让林少华喜出望外，他和颜悦色而又激动地对她说：“太好了！小妹妹你清醒了，我有救了。只要你能如实讲出真相我可就谢天谢地了，我告诉你小妹妹，明天只要你这么说……”林少华就他们如何要加害自己向女孩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并教她如何揭穿他们的阴谋和应对方法。可他讲了一大通，又被她的几句话彻底给否了。

女孩疑惑地说：“你骗人，你就是我男人，我支书嫂对我可好了，从来不骗我，你要再这么说我支书嫂，我就叫长脸大官枪毙你。”她说着还用手比划了一下林少华。

林少华摇着头自言自语地说：“完了，完了，白说，也许这是天意？我林少华终于栽倒在他的手里了，没办法，怎么也挣脱不了。”

不过林少华明知道没戏了，可心里还是不想放弃最后的努力，心想反正她也分不出好坏，何不随着她的思维引导她呢？支书骗她她能听，我骗她为啥不可？他们骗她是使坏，我骗她不就是拨乱反正吗？是正当的自救。尤其是刚才女孩她提到了“大长脸枪毙人”，这在无形中也激发了自己的灵感。

林少华想到这便强装笑脸对女孩说：“小妹妹，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说的大长脸不是枪毙人的大官，我才是专门枪毙人的大官呢。如果你明天到部队之后不把你支书嫂和大长脸在一起睡觉的事讲出来，我就得枪毙你，如果你要讲出来，我当场就把大长脸给枪毙了，叭叭给他两枪了，看他还敢做坏事不，只要你听我的话，我就不枪毙你。”

女孩高兴地跳着说：“好！好！明天兵哥哥要枪毙人啦！我要看看枪毙人，好玩，真好玩。”

这时林少华从裤袋里掏出两角钱给女孩，说：“你可以到供销社买一大把糖果吃，记住这事千万不要告诉你支书嫂，说了她就不让你说话了，你知道吗？你的支书嫂是个坏女人，是她把你的男人给藏起来了，只要明天你说出来，我就帮你找男人好吗？”

女孩说：“兵哥哥真好，还给我买糖吃，我听兵哥哥的话，明天我就去说支书嫂和大长脸睡觉的事，我一定听兵哥哥的话……”

林少华看着疯女孩远去的背影，觉得有一股极大的恐惧感悬浮于良心的天空，感到哄骗女孩是一次道德的耻辱，可也非常无奈，是不得已而为之。

林少华认为利用精神病患者去反击这对狗男女，实属和他们站在了同一个不道德的起跑线上，胜负都是一个狗咬狗的撕争。可不这么办，自己就会掉进陷阱内，他们就会利用职权给自己扣上玩弄智障女的罪名，使自己无法挣脱而沉入人生的泥潭内。我只能用以牙还牙的方式先给他们涂抹黑了，事情才能有转机，尽管这种转机很渺茫，全凭运气看天意了，胜算的把握虽说不大，也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林少华插完秧带着恐惧的心理回到了学校，因为他不知道“痴女”会不会变卦，也不知道“阿庆嫂”还会出什么馊主意，更不知道第二天是否会有自己期望的结果。

这天上午第二节课的下课铃声刚响，学校门口围了许多人，林少华心跳的速度急剧加快，因为他看到王一满脸挂着得意的喜悦，大有胜利在握的势头，他的这种表情对林少华来说，就是厄运降临的信号，这时林少华显得非常麻木，仿佛自己马上就要坠落到人生的地狱。

王一确实是有些情不自禁地在想：“我的阿丽呀阿丽，你真是不寻常，主意出的太好了！疯女孩果真来了。林少华呀林少华，这回我看你如何给疯女人讲，咱就等着瞧吧，我不治死你才怪呢，这回你死定了。”

想到这他就故意提高了声音说：“同学们，到门口看热闹去，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门口围了那么人呢？走，走，过去看看去。”

这位王主任一看林少华也站在自己的跟前，平时从不主动和林少华说话的他今天也显得热情有加，他笑逐颜开地对林少华说：“林少华，你先跑步到门卫侦察一下，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门卫为什么这么吵吵嚷嚷的？学校怎么能像集市似的，这些卫兵。”

林少华面无表情地抬起了右手，给王主任敬了个军礼，转身向门卫奔去。

王主任紧随在林少华身后一同奔向大门口。到了门口，这位王处长兴高采烈地问卫兵：“怎么回事？门口为什么围了这么多人呀？为什么不向政委和校长汇报呀？”

卫兵说：“报告王处长，这个女同志说要来反映情况。”

还没等卫兵说完，王一就激动地说：“群众来访必须接待，这是学校里的规定，这是关系军民关系的原则问题，军爱民民拥军这是我军的传统，密切联系群众是我军的法宝。快！快！快让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