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林
|类型:历史·军事
|更新时间:2019-10-08 09:42
|本章字节:5760字
林少华心想:本来要去七连看望一下战友,又怕倒霉碰上王一从而把事情给搞砸了,倒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而是避免节外生枝,理应光明正大的事,现在却不得不偷偷摸摸起来。于是他苦笑着对马玉林说:“玉林,想想我也是堂堂的七尺之躯,怎么感觉像做贼似的,心里真是不舒服。凭我七年的战士生涯,如果隐蔽的话,也应该是战斗在敌人心脏中的一个地下工作者。”
林少华的话音刚落,马玉林笑着说:“少华,别看技术团现在换了首长,你的大名可是家喻户晓啊,无论是熟悉你的还是不熟悉你的首长,听说了你的事情后都十分同情和敬佩你,不然在往异地开接转关系这件事上不可能达成共识。”
林少华说:“尽管我心中的梦想破灭了,但是我非常珍惜部队的时光,部队永远是我最温馨的家,军营永远是我抹不掉的记忆,她如同春天般带给我希望,带给我活力,带给我奋发向上的勇气。尤其战友间那淳朴的友谊和真挚的情感深深地留在我的心里。”
马玉林说:“我到技术团后听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有关王一的传言。原来他的仕途通顺畅达靠的是政治投机和溜须拍马,真不简单!虽说他是个粗人,却有一套过硬的钻营术,否则老首长是不会认这种人做干儿子的。听说老首长刚退下来那阵子,身为团5号的王一,一天往干爹家打三次电话,一会儿请教学习,一会儿汇报工作,一会儿又请安的,而且隔三差五就回一趟北京探望干爹,他为了讨干爹的欢心,费尽了心机。他让参谋给自己画个家庭支出审批表,油印了几百份带到干爹家,是想满足干爹在位时习惯签字的习性,还特意设计了‘首长批示’一栏。尽管干爹没有采纳他的‘家庭支出签批’建议,然而却对干儿子的孝道给予了充分的肯定。老首长认为干儿子的孝顺是表里如一,觉得自己退下来后他还能忙前忙后的,确实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干儿子的文化水平虽说差了一些,时常会惹些是非,但是本质还是不错的。再说智商低下的亲儿子将来总得有人照应,所以才对干儿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实老首长原来是个相当不错的人,自从有了这个干儿子才变得那么不讲原则了。”
王一对老首长所做的一切,似乎非常不错。不管他做了多少坏事,起码给人的感觉是忠诚和孝顺干爹的,老首长能心甘情愿地为他当保护伞也在情理之中。其实事实并非如此,王一既不孝顺也不厚道,他这么做是想死抱着这棵大树不放,虽说这棵大树已经枝枯叶落,不过热量还是有的,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嘛,这点他王一心里比谁都清楚。
说起孝顺和厚道,如果把这两个词用在王一的身上,简直就是对这两个词汇的亵渎。他对自己的亲爹从来就没有忠孝过,更何况战友?听说王一刚入伍那阵子表现得非常好,吃苦耐劳深得连长的喜爱,于是连长推荐他当副班长,介绍他入了党,本想进一步培养,可由于他不会写字,后来不得不下来做技术含量比较低的工作。按照特种技术服四年兵役的规定,他早该退伍了,当连长知道他家困难时,不但往他家里寄钱,而且明知道他没有能拿得起的技术,最后还是把他作为部队的技术骨干留了下来。后来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席卷全国全军时,没想到这个没有文化的老兵却嗅出了政治气味,在以政治挂帅为主导的军营里干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他竟然在一次有团首长参加的政治讨论会上揭发连长:唯军事论,只抓训练,不关心政治,政治立场不坚定。谁也没想到他语无伦次的发言却引起了首长的高度重视。在当时的那个年代最忌讳的就是不关心政治,因此连长被调离(当年转业复员)了,王一就凭这次政治投机出名了,被树为旗帜鲜明的好战士,在全团通报表扬,从此他的人生发生了改变。他原本是一个开卷秧机的普通操作工,就因为在发射试验场搞发射时机械偶尔出了点故障,他三脚将钢丝绳踹进了槽里,为此他“王三脚”瞬间成了大功臣,不仅立了功、提了干,后来又认了老首长当干爹,便一路平步青云,从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老兵,跳跃式地走上了团首长的位置。
要说他遗弃亲爹的过程更是可笑。听老兵们说:有一次他亲爹来部队探亲,正好赶上部队开展忆苦思甜教育,连指导员就让他爹给全连指战员上一堂阶级教育课,以便让全体指战员更直观地感受新旧社会的差别,加深指战员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的阶级感情。谁知老爷子上台之后特别紧张,一下子把会前儿子交代的话全忘了,竟然说:“咱庄稼人就是干活。旧社会我给地主干活,吃白面馍馍俺干得起劲,新社会给共产党干活,吃野菜俺还是干得这么起劲,皇军来了俺这么干,国军来了俺这么干,共产党来了俺也是这么干,农民就是干活吃饭,不干活就得喝西北风,俺就认这个理,反正俺是土生土长的农民,就知道白天下地干话,晚上回家吃饭睡老婆。俺不懂这个阶级那个阶级的什么大道理,就说今年的收成,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今年俺村里又饿死了……”就在他打开话匣子正想往下说时,指导员走过来打断了他的话,将他劝了下去。没想到老人家这一阵子大实话,不仅把政治教育课给上砸了,而且还丢尽了儿子的脸。从那之后,王一为父亲定下了不得再到部队探亲的规矩,从而把亲爹禁锢到了乡下,除了每年邮寄20元钱外,再也没让亲人踏进军营半步,这就是他所谓的“孝道”和为人。
王丽说:“玉林,你少提大长脸,一提他我就反胃,太恶心了,他那点破事谁不知道?一条臭鱼腥一锅汤,他那副德行真影响咱军人的形象。”
马玉林笑着说:“是,今后保证不再提大长脸恶心王丽同志了。”他说着对王丽做了个鬼脸。
第二天下午,林少华拿到手续后心里格外高兴。这个证明对他来说不单纯是一个接转关系,而是人生理想的重新起步。这个介绍信截止日期开得确实巧妙,不但没有写补办字样,相反把服役期填写到了1983年10月,也就是把他离队一年的流浪时间也算作了军龄,由原来的七年服役期变成了八年。其实这个时间的填写就是开介绍信时的自然截止期,或者是个误写,假如注明补办字样就很正常了,并非是特意给他增加的军龄。就是真的增加一年军龄也没有实际意义,毕竟服役期限的长短和他享受的待遇没有多大的关系。可林少华却把他视为组织上对其最高的奖励,视为对命运波折的有效补偿,这也极大地提升了他内心深处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林少华归心似箭,来不及在王丽家吃晚饭便匆匆忙忙告别了王叔、王婶和马玉林。
林少华说:“王叔、王婶、玉林,我在这没少麻烦你们,我得赶快回冰城,等我工作安排好了就和冯晓娟过来看你们。天还早着呢,王叔您就别派车了,我和王丽姐坐公交车到火车站就行。”
王叔说:“这样也好,省得‘老家伙’看见之后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孩子,你也别太着急了,一会儿让你王婶给你做碗挂面吃了再走吧,饭还是要吃的。”马玉林和王婶也劝林少华吃过饭再走。
林少华说:“饭就不吃了,但是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大家赞同不?家里不是有照相机吗嘛,如果有胶卷的话能不能照张合影?等你们洗出来就给我邮过去一张,上班后我就把相片压到玻璃板底下,想你们的时候随时随地都能看到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