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丽听冯晓娟这么一说，只好说：“好吧，我就不挽留你们了，我等妹妹的好消息。”说完她就告诉司机将车直接往火车站方向开去。

王丽把客人送上火车后，一看时间还早，尽管自己请了假，可是回家也没啥意思，还是回医院上班吧。于是她急急忙忙赶到了医院，当她路过一楼的医院外伤处置室时，看见老首长的司机小周正坐在走廊的木椅子上。她故意转过头去装作没看见，然后躲在楼梯处静观其动向。

过了一会儿，从门诊走出来一个脑袋被纱布缠裹着的人，这个人走到司机小周面前嘀咕了几句，司机起身和伤者一同走出了医院的走廊。

尽管王丽没看清缠裹纱布的人是谁，可她已经猜想到了肯定是老首长的干儿子——可恶的王一。她为了证实一下自己的判断，回头走向外伤门诊处置室，进屋她就问小刘护士。

她说：“刘护士，刚才那个头上裹着纱布的人好面熟啊，他是哪个部队的？伤重吗？”

小刘护士说：“他是特种工程研究院技术团的，姓王，伤得不轻头皮都裂开了，刚才缝合了七针，王军医，你认识他吗？”

王丽笑着说：“不认识，只是想起小的时候，在我们家属区有一个常到老首长家串门的人，长的特像大猩猩，所以我们常常跟在他后边喊大猩猩，我刚才从这里过没看清楚，只是好奇过来看看。”

小刘护士惊讶地说：“我还想问你呢，王军医这么漂亮的人，怎么会和这么出奇的人面熟呢？别说，细琢磨那个人真像人类的祖先，就连面部表情都像。”

王丽美滋滋地说：“工作期间不打扰你了，小刘你先忙吧，我上楼了。”

王丽带着由衷的喜悦回到了自己的医务室，然后拿起电话把自己的所见所闻通报给家人，同时她又拨通了特种院刘政委的电话。她在打电话时故弄玄虚地说：“刘叔叔，技术团代1号的事你要不快点处理，对咱部队影响可就大了，林少华的未婚妻冯晓娟今天上午到咱科技部找部长了。人家说了，一周内听不到结果，人家要直接到军委告他，现在就住军委附近。刘叔叔，您知道我爸和您共事那么多年，我们也不希望院里受影响。我也是紧着给林少华的未婚妻做工作，让她相信院首长一定会严查此事，可咱也得有个令她信服的说法才是呀。”还没等王丽把话说完，刘政委就打断了她的话。

他郑重地说：“刚才科技部首长已经来电话催促了，小丽，你可以转告林少华的未婚妻，我们已经研究技术团的问题了，就彻底查处王一和于风的事情院首长也达成了共识，调查领导小组已经成立，估计明天部里就会派督导组，我们很快就会着手调查此事的，请她放心，我们一定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王丽听到刘政委的承诺后，别提多高兴了，心想尽管林少华不知去向，但是部队总算有说法了，说不定有朝一日他还能归队呢。

王一带着外伤和心灵的内伤回到技术团后，马不停蹄召集干事召开紧急会议，布置洗刷自己罪名的相关工作，同时仔细查找林少华写的“纪实文章”有没有漏洞。只可惜，干事们看了林少华写的文章后，不但对内容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而且在每个参与者的心里都给予“纪实”高度的评价，所以也就自然把找“漏洞”的工作进度给放慢了。本来代1号下达了要求一天之内必须找出结果的命令，可他们拖延到第二天上午也没有形成文字。正当代1号准备严厉责备他们的时候，由总部牵头以特种技术研究院协查的领导小组赶往技术团，也就是说还没等代1号的美梦做完，上级的调查工作开始了，并正式找其谈话。

谈话的方式是分别进行的。以总部赵组长为首的三人调查组负责对王一的询问，以院政治部李副主任为副组长的三人小组负责对于风展开调查，这架势看来上级要动真格的了，代1号和于风恐怕很难抵挡了，或许这就是命运的轮回，如果说上级真要秉公办事，这次谈话应该说是调查的序幕刚刚拉开，从此代1号恐怕没有好日子过了。

谈话开始了，先是赵组长代表总部向代理1号传达了首长的批示和相关政策，接下来就是自然流程的问话，当问起家庭成员和直系亲属时，他忙把老首长摆在前面。

记录员插话说：“你姓王，你爸为啥和你不是一个姓氏呢？他是你的继父吗？还是另有变故。”

赵组长严肃而不耐烦地说：“王一，你不懂直系啊？瞎联系啥？有用吗？如果有用你就把咱军委主席的名字写上不是更显赫吗？总比你干爹的门子硬吧？别忘了这是上级找你谈话，不是让你拿出后门的清单来显摆的，上级不欣赏这些，只看你的态度。”

这个依仗有靠山的技术团代理1号，一看赵组长这样的问话方式和说话态度，马上就乱了方寸，他想：“本打算在上级找谈话时想尽一切办法推托抵赖，来一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看起来想用时间拖延也不好使了。这个赵组长说话的口气也太硬了，他明知道我和老首长的关系还这么凶，看起来自己不转变态度是不行了，只能是和盘托出把整治林少华的细节说清楚，先给上级留下一个好印象，争取上级的宽大处理，最次也能争取保留自己现有的代理技术团1号首长，尽管是个代理，也是一个拥有千余兵力的实权位置。”

想到这，他竟然对调查组痛哭流涕地说：“你们说，我这是图的啥？他林少华既没有坑我，也没有骗我，更没有抱我孩子下井，我干吗把他逼上梁山？没想到他一篇《泪洒军营》把我的形象都给毁了，我越想越犯不上呀。其实林少华没有和我作对的意思，每次都是我整他才逼他反击的，当看到他没被我整倒时，我就特别来气，加上于风的煽风点火，不知为什么我就不自觉更恨他了，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我真后悔。我作为一个生在旧社会，长在红旗下的革命军人，受党的教育那么多年，我怎么能做出这种愚蠢的事呢？我希望组织上给我一次机会，我愿意接受上级给予的处分，只要不让我离开现有的位置，什么样的严厉处分都行。我热爱部队建设，热爱我的代1号的位置，我一定能够带领技术团完成上级交给的各项任务，争取为部队再立新功。”

调查组的赵组长说：“组织上给不给机会也不能以你的意志为转移，目前你已经被暂时停止工作了，你现在就写一份事情的经过吧，写得越细越好，这次需要你自己亲自动笔写，首长要看到你的亲笔检讨，所以不能找人代替代你写。”

王一心想：都怪林少华在文章里埋汰我，说我是连名字都不会写的军营大老粗，这下可好，上级首长肯定是在检验我的文化水平呢，不然也不可能让我亲自写检讨书，这回完了，我怎么会写这些东西呢，还是求求赵组长吧。他想到这便对赵组长说：“我能不能拿回去写？不瞒你说有个别的字我真就不会写，我就是靠苦干加巧干才升到今天的这个位置，换句话说我是拼命干出来的，不是写出来的。”

赵组长说：“你不会写的字可以查字典也可以画圈，我们需要一份真实的材料，至于你是怎么升上去的咱先不探讨，如果探讨的话，我看林少华干得也不赖，刚才我查了一下团里的嘉奖记载，七年八个嘉奖令，还是军校优秀学员，他为啥没有你幸运？一个德才兼备的士兵受到如此不公，你就不感到心里有愧吗？你一味地强调自己如何，太欠妥了。”

王一垂头丧气地说：“唉，都怪我一时糊涂，听了于风这小子的挑唆，不然我不会排斥林少华的。”

赵组长严肃地说：“有话你就写出来吧。党的组织原则都让你们这种人给践踏了，妒贤嫉能，把林少华这样的优秀士兵赶出了军营外，这像话吗？我可丝毫看不出你有团首长的风度。”

王一万万没想到上级会是这种态度，自己自从当了首长以来，只懂得指手画脚，从来就没动过笔，就连一般性的讲话，都是参谋干事帮着写。心想，这不是难为人吗？好赖自己在首长这个位子上也有十多年了，什么时候写过材料？自己这十多年来也没动过笔呀，除了会写同意和自己的名字外，也真就不会写其他的了。这有啥？革命胜利也不都是有文化的人干出来的，写就写呗。

原来赵组长把林少华写的《泪洒军营》反复地看了几遍，他着实被林少华的文章所打动，而从心里对林少华产生了敬佩和同情，相反，对代1号却很反感，甚至是深恶痛绝，不然他是不会对代理一号用这种语气问话的，毕竟在没有下结论前他还是首长。

要说王一这个人也很听话，工作作风也算雷厉风行，不到一个小时便把情况说明递到了赵组长的手里。

赵组长接过情况说明一看，差点笑出声来。他在想：一个技术团的代理1号，能写出两张百分之三十以上的圈式情况说明，真是不可思议。别讲有问题，就是没有林少华事件的发生，就他这样的文字水平，也不能立足于80年代的科技部队，更不能在团1号的位置上瞎指挥。也难怪他会妒贤嫉能，他真不是一般的粗人，从其言行看，他不仅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文盲，简直是个鲁莽之人，部队能用这种人真是匪夷所思。不管怎么说有了这份情况说明总算可以交差了，交上这份材料，总部首长自有定论。

赵组长想到这，便告诉这位代1号说：“你现在可以回去了，等待上级的处理意见，这期间你就不要过问团里的工作了，上级已经安排好了。你马上交接一下相关的工作，越快越好。”

不可一世的王一听了赵组长的宣布后，表情呆滞，浑身就像散了架似的，双腿控制不住地抖动着，顿时失去了往日的风度。他垂头丧气地对赵组长说：“我希望组织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年轻，我还能为党继续工作，我还能为部队建设再立新功。”

赵组长打断他的话说：“我听懂了，你还有远大理想，你还有强烈的愿望，我想上级会充分考虑你的工作能力，特别是你的‘又红又专’，你就等着好消息吧。你的愿望可以理解，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当团1号的首长肯定也是无所事事的首长。”

赵组长这又讽刺又打击的话他竟然还听不出来，他恬不知耻地说：“谢谢上级对我的关怀，我一定要用行动纠正过去的错误，将来把技术团的各项工作做得更好。”他唯恐赵组长听不懂，又重复着领袖的话说：“毛主席说犯错误不可怕，只要改了就是一个好同志。请赵组长放心，我说到就能做到，就请上级首长看我的实际行动吧，小平同志说永不翻案，到时我也不会翻这些旧账，组织上对我的关心帮助都是应该的。”他驴唇不对马嘴的比喻令赵组长和记录员不自觉地相视而笑。

赵组长不耐烦地扬了扬手说：“好了，我们不听你的表白，快点到1号办公室去交接工作吧。至于毛主席说的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你也不要给曲解了，具体情况还得具体分析和对待，更不要不着边地瞎比喻，你能和主席相提并论吗？还是把自己的位置摆正吧。你眼下要做的就是八个字：立刻交接，耐心等待。”赵组长说完起身和两位同事往1号首长办公室走去，王一灰溜溜地紧随其后。

于风这边的问话也十分顺利，他一听说代1号也被上级找谈话了，自感无路可走，东山再起的美梦也彻底破灭了，既然如此也只能面对现实了。他除了咬住主子不放外，一五一十地把自己肮脏的思想和目的都说了出来。

他对调查组的李组长哭诉道：“细想想，我真是害人害己，其实这都是我的嫉妒心作祟，那时林少华刚到我们警务班时，我就发现他工作能力强，为人厚道，我担心他早晚会超过自己，所以我就利用人们对团5号的反感，故意让林少华抓5号首长的儿子，有意扩大了偷军服事件。我还在整顿中纵容林少华发言揭露问题，从而激怒团5号，特别是往意见箱以林少华的名义投递材料这件事，也是我暗示老兵干的，我知道团5号是个大老粗，没有水平，而且小肚鸡肠，报复心强，更是火爆脾气，他一听说肯定得火冒三丈，从而把林少华赶走，这件事我干得确实太阴损了。”

调查组李组长插话说：“你可不像一个汉子，不像一个真正的军人，你没想想你不也是从农村入伍的吗？出来奋斗容易吗？换位思考，你怎么能变着法子坑害别人呢？特别是借执行任务之名把一个老兵丢弃在荒无人烟的地方，这是何等的残忍？你连最起码的道德都没有，怎么还配当我们科技连的指导员？你应该认真反思自己。”

于风说：“我当时就是想着把林少华整远一点，因为他在七连的基础好，找不到整他的借口，所以我才想隔离他，然后在组织业务考试上找点借口让他退伍，自己也好早点向团1号交差，从而进入团首长的圈子，没想到费尽心机也没找到合适的借口，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李副组长说：“我真纳闷了，你这种素质的人怎么还好意思出入我们军营的大门？当初怎么还能提干？回去之后马上写一份深刻的检讨，越快越好。”

调查组还没用半天的时间，就把迫害林少华的真相调查清楚了，他们带着调查的胜利果实，于当天下午返回了京城。回京后调查组经过认真细致的磋商，形成了长达30页的书面材料上报总部。当然在依据调查取证形成建议书时，调查组的意见是一致的，就是建议上级党委对责任人分别给予开除军籍和留党察看一年的处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