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风走后，李云坤的心里很不舒服，他不是因为于风冷淡了自己而烦恼，只是觉得对不住林少华。毕竟除了党性之外还有人性存在，所以他陷入了良心的纠结中。

他在想：“记得几年前林少华刚调到七连不久，自己正准备提干时，因为和一个战士发生过口角并动了手，造成了一定的负面影响，影响了自己的提干，是林少华从中调解才使该战士放弃了再次上告的想法。林少华还在上级下来核实情况时，帮助自己出了不少应变的好主意，才顺利通过了提干考核。细想连这样一个帮助过自己进步的好战友，都被自己无奈疏远了，实属不仗义。什么党性原则？不就是个人意愿嘛，这种阴暗太折磨人了，我不能因为于风帮助自己当上了副连长就昧着良心做人，我必须如实告诉林少华真相，才能减轻心灵的折磨。”想到这李云坤决定找林少华认真谈一次。

李云坤副连长这天晚饭后找到了林少华，当然这次找他谈话并没有躲躲闪闪，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请林少华进了自己的临时办公室。进屋后李云坤开门见山地对林少华说起了这段时间自己为什么疏远他的事。

李云坤说：“少华，我真的很对不住你。这段时间以来我让你每天往返于县城100多里地，我也知道你吃了很多苦，可我依然那么固执，其实我心里也不好受，良心受到谴责。当我见到你脱鞋袜的情景，特别是看到你袜子上粘的那么多血，我心里别提多难受了，我曾多次骂自己，可我还是没有勇气面对你。”

林少华笑着说：“这不都是正常的工作嘛，脚上长几个血泡算啥呀，还这么认真地跟我说，我的李副连长同志，怎么变得柔弱起来了，这可不是你的性格。我警告你李副连长，今后不准偷窥我的隐私。告诉我，经常给我送酒菜的肯定是你吧？我想了除了你不可能有别人。”

李云坤说：“我这个副连长当的没有骨气，我越来越觉得违背了做人的良心，无形中我被人利用了，成了别人的帮凶。实话告诉你吧少华，我是带着于风的密旨来执行任务的。我过来执行任务之前他是这么对我说的：一是要对林少华敬而远之，不要过多和他交流，以免他从中嗅到什么。二是要让林少华远离群体，因为他的群众基础好，具有煽动性。三是别让林少华接近施工现场，更不要让他查阅勘探记录。这三条都是代理团1号的意思，你必须要用党性担保，不得向任何人泄露。我他妈像条狗似的遵照执行了，我的良心让狗吃了。”

林少华不以为然地说：“云坤，你真能开玩笑，啥时学会编故事了？别说编的还真有水平，像真的一样。”

李云坤着急地说：“少华，你想我能跟你开这样的玩笑吗？这是真的，咱们的团1号都换了，听说过去也是咱们团的。这个代理1号为什么这么亲自‘关注’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和党性都扯上了？我到现在都不明白。”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一说党性我就没啥说的了，谁叫咱是党员呢。就这样我稀里糊涂地为了完成于风交给自己的任务而疏远了我最好的战友，通过这次考试我才感觉到这是个整人的阴谋，没想到你能打100分，还引起了于风对我的不信任。”

林少华听了李云坤的讲述后，顿觉屈辱涌上心头，他万万没想到于风会这么阴险，他更觉得自己已经走进了人生的死胡同。他脸色苍白而木讷地看着李云坤，半天没说出话来，他真的惊呆了。

过了片刻，他说：“我非常感谢你跟我说的这些肺腑之言，不然我还被蒙在鼓里，还会怀揣梦想在人生的舞台毫无意义地奔走，到那时恐怕更不好收场了，也来不及处理我必须面对的问题。你跟我说的这个事情千万别再和别人讲了，到此为止。为了不影响我的好战友，我会选择沉默，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要在未来的时间内处理一些事情。”

林少华停顿了一下又说：“云坤，你知道我现在的心情吗？真是死不起活不起，心里纠结的不是前程如何，而是深感对不住我的未婚妻，现在我只能选择让她如何远离自己，用什么方法这是我最头疼的事情，如果她知道了我前程无望的真相，她一定会死心塌地地跟着我，你想想我能那么自私吗？她是吃国库粮的国家干部，我是一个种地的农民，或者说是一个未来的流浪汉，我有什么理由去拖累她，尽管我很爱她，而且爱得不可自拔，我不敢想象没有她的日子里自己还能不能支撑起生命？但是为了她未来的幸福，我必须做出一个痛苦的抉择。我要想办法让她离开我，命运太捉弄人了，没办法，我又要给她带来巨大的伤害了。”

李云坤这个粗犷的汉子，看着满脸泪痕的林少华自己也流下了两行泪水，他感觉命运对林少华太不公平。

他说：“少华，你的心地太善良了，是个真正的汉子！也许你的前程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只是他于风个人的行为，或许代理1号首长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

林少华说：“于风绝对没有整我的胆子，我能想象到团里一定发生了重大的人事调整，王一肯定回来了，而且还坐上了技术团的第一把交椅，不然他们不敢用拙劣的法子流放我。其实他们太不了解我了，完全大可不必对一个普通的士兵这么兴师动众，只要他们暗示我‘胡汉三’（指：王一）回来了，我就会主动提出离开军营，因为我不会在没有前途的牢笼里奔波。过去我之所以忍辱负重地痴情于军营，那是有柳暗花明的幻想，当时天毕竟还没有变，再说王一的手也遮挡不住天。现在不一样了，他就是天，他所有的整人术都披上了合法的外衣，都会以组织上的名义去玩弄人。”

李云坤说：“少华，你说我该如何帮助你？我对王一也不熟悉，对于风也不大了解，只要我能帮上忙的肯定会尽力。少华，你就说吧，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即使因这个问题让我转业了，我也在所不惜。”

少华说：“谢谢你！云坤。你啥也不用替我做，你唯一能帮助我的就是不动声色地讨好于风，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李云坤说：“我宁肯不当这个副连长了，也不会再和于风这样的小人同流合污。他再拿党性唬我，我也不会上当了，我云坤做人的原则不能变。”

林少华紧紧地握住李云坤的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过了一会林少华说：“云坤，你永远是我的好战友，我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诚的，都令我无比的感动。可你为了我也得要和往常一样，这算是我林少华求你了，只有你暂时和他站在一起才能给我争取一个宽松的时间，我才能有精力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李云坤说：“少华，只要对你有利的事你就说吧，我怎么做？”

林少华说：“你给指导员打个电话，就说考试的情况都了解清楚了，少华刚到七连不久就到此地执行过勘探任务，所以他对这一带的地质情况非常熟悉。另外就说等任务完成后，再安排少华看守咱们提取的土样，省得少华回去后节外生枝。你要信任我的话，就把少华的事交给我处理，我了解少华，只要时机成熟了在适当的时候激他一下，今年退伍时我敢保证他会主动提出。”

林少华又说：“云坤，我想只要你这么说他肯定会同意的，甚至是感激你，因为他正在为我的事而发愁呢。”

李云坤重复着刚才说过的话说：“少华，你是条真正的汉子，凡事要想开点，别太折磨自己了，更不要做过激的事情。”

林少华说：“云坤，你放心吧！我既然是带着微笑和梦想走进军营的，尽管梦想破灭了，我也会带着军人的气度离开军营，绝不可能在军营做出愚蠢的事来。人不能光为自己的感受做事，一定要想着别人，这是人格。不能牵连别人，更不能玷污了军营，毕竟军营是我梦的故乡，是我心灵的天堂。”

李云坤说：“少华，你的人格任何人都比不了，你的工作水平和学识也没人能比得上，你说咱连有谁不佩服你吧，有一个算一个。因为你有才有能力，从来都不高傲，从来不脱离群体，从来都不挖空心思踩别人而抬高自己，想想咱部队不用你这样的人，首长真是瞎了眼。就说你帮助过的人有多少吧，光咱连的不少于……”

林少华用手势打断了他的话说：“云坤，我不是高干子弟，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除了善良朴实外，再就没有可以炫耀的光环了，有啥高傲的？咱连那几个家里特别困难的战士，不光是我给了他们帮助，你云坤不也是暗地里给他们邮钱吗？不说这些了，细想想一切都是过眼烟云，命运不可违。说心里话，如果不是为了圆从军梦，我有很多人生选择的机会，我可以上工农兵大学，我可以平稳地参加工作，现在一切都没了。不过，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再说也没啥可后悔的，我该品尝的人生苦辣酸甜都品尝了，一切顺其自然吧。不耽误你时间了，我先回去了，工作照旧，我会努力完成你交给我的各项工作。”说完林少华匆匆忙忙走出了副连长的办公室。

林少华迎着初春的晚风直奔旷野而去，他泪如雨下地呼唤着冯晓娟的名字，像一只孤独的狼奔跑在田野里。他声嘶力竭地喊：“晓娟，我林少华是天底下最坏的坏蛋！我不该伤害你！伤害你的人如同禽兽！可苍天不公，命运无常，我无力保护我们的爱啊！我只能背信弃义了，只能成为你生命里的一个记忆了。晓娟，若有来世，我愿为你做牛做马，加倍还上欠你的感情债！亲爱的，请你原谅我在今后日子里对你笔下言辞的无情吧！

林少华一直喊到无力再喊，一直跑到两腿瘫软而无力再跑，他疲惫地躺在田野里，绝望地哭泣着，他不知道生命日后该如何度过？他仰望暗淡的天空，从内心发出声声悲切！这凄凉的哀叹，凝固了尘埃泛滥的黄昏，席卷着即将到来的黑夜。嘶喊后的寂静，如同死水一般，孕育着命运的四面楚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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