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长话音刚落，另一个声音（王一）说：“部长说的对，我爸也狠狠地批评了我。啊，这个，这个事情已经出现了，咱总得维护部队的名声吧。我爸说了尽管事处理不当，但是呢，维护党和军队的利益最重要，宁可对个人不公也不能让组织背上骂名，‘十年动乱’不也是让四个人承担了嘛（指‘四人帮’），全党的四个人都能承担，一个团的用人失误嘛，反正他林少华又不是技术人才，就是一个普通的士兵嘛，用与不用他都影响不了部队的建设。就是有不公正的地方也很正常，不行我就作个自我批评就是了，实在不行就追究一下于风的责任嘛。其实平息这件事情并不难，只要你这个做首长的有决心就行，我认为维护大局才是最重要的，我们不能认可这种污蔑部队的行为，绝对不能承认部队存在问题，咱不能开这个先例，组织永远是正确的，相反我们应该先下手为强，给他定个罪，只有这样才能杀一儆百，杜绝污蔑部队的类似事情再次发生。我们完全可以把实质说成现象，我们可以组织人员对他的文章进行反驳，再说了，我们是高科技部队，是一支保密部队，完全可以从他写的文章里找到破绽，先给他定一个泄露机密的罪名。”

部长非常生气地拍了一下桌子说：“难怪你变着法子整人，这和你自身的思想观念及素质有一定的关系，人都给逼走了还要整人，亏你能想得出来。全社会都在提倡实事求是，你还是用老的思路想问题，你看看这份报纸吧，你能找出他泄密的地方吗？他既没有涉及我们部队的番号和基地名称，也没有贬低部队的意思。相反，他在很多的章节里给予广大指战员高度的评价，从字里行间感受到他是一个境界高尚的战士，是一个热爱部队建设的好兵。行了，真没想到一个团级指挥员能说出这番不讲原则的话，你快回去吧，今后不要打着老子的旗号来找我，我相信老革命是个讲党性原则的人。”

他用乞求的口气说：“我爸是这意思，他说他不便于直接出面，让我好好给您说，可我表达不出来。部长，给我爸一个面子吧！我爸那么大岁数了，也许就求你这一次了。尽管我水平有限，也犯了不应该犯的错误，可我对党是无比忠诚的，而且还为咱部队立过功，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部长只要你放过我这一次，我保证今后绝对改正。毛主席常说犯了错误不可怕，只要改正了就是个好同志，毛主席还说惩什么后，救啥人的来，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吧……”

还没等王义毅说完话，也没等部长召见，冯晓娟父女俩推门进了屋。进屋后冯晓娟哭着说：“请首长为我做主，尽快惩办那个作恶多端的王一，他不该利用手中的权力对林少华打击报复，还我的未婚夫林少华。”

冯晓娟的爸爸用手势打断了她的话，示意她别哭，然后掏出工作证递到了部长手里说：“我是到司法部开会顺道陪女儿过来的，我曾经是个军人，也当过团长，我没想到你们科技部队还能有王一这么污浊的首长，难怪他无法无天，感情他有个高俅式的老爹在你们部队，难怪有人为虎作伥呢？我们决不能放过这种坏人。不行我就到军委告他，我就不相信我们军营里还能容忍奸人式的跳梁小丑存在。”说完，他双目直视着坐在沙发上的王一。

王一一听进来的人是林少华的未婚妻和准岳父，差点吓尿裤子。他想这回彻底完了，弄不好要栽到他们手里，正在他表情木讷不知所措时，部长起身说：“监狱长同志，你先坐下喝点水，歇一歇慢慢地说。”转头又对王一严厉地说：“你给我快点出去！今后不要再过来找我，回去之后好好反省自己，等待组织上的调查核实。”王一垂头丧气地站起来，抬手给部长敬了个极为不合格的军礼，灰溜溜地离开了部长室。

王一来了一趟不仅没能说上话，反而挨了一顿训斥，心里十分窝火，他走出办公楼，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宇宙语”，然后不情愿地上了车。

部长听了他们父女两个对王一的指控后，非常认真地向他们做了一番保证。他说：“冯监狱长，你放心！我们一定要严肃查处，绝不迁就，我可以向你们交代一个底线，王一的问题如果属实，他必须得离开我们这支部队，而且是带着处分离开。至于林少华，现在我没法承诺，必须见到他本人才能下结论，毕竟他反映问题没有按正常的组织程序进行，有些极端，不管怎么说都给部队造成了一定的负面影响。”

冯晓娟的爸爸说：“我理解部长的意思，但是问题要一分为二地看，林少华选择这种方式也是无奈之举，毕竟王一权势大、后台硬。如果我没判断错的话，刚才从这里走出去的那个人应该是王一吧，你们的对话我都听到了，王一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他还能四处游说，如果林少华正常反映问题又能如何？从维护部队声誉方面讲当然我不赞同他的做法，可站在林少华的角度，按当时林少华的处境想问题我又非常同情他，因为本属于他的东西都被人给剥夺了，他为了军营的纯洁呐喊一下也不为过，而且他选择了在离开部队之后去呼吁，也就是说不牵扯个人利益，我从他的性格判断，即使部队恢复了他的职务，他也绝对不会回来的，这就是他做人的风格。”

部长听了监狱长的这番话后，不住地点头说：“有道理，从《泪洒军营》这篇文章里，我感受到了林少华的优秀品质。说心里话我接到空军航校邮寄过来的这篇文章后，已经连续读了五遍，真是既惊人又感人，对于这样的人才流失，我十分的惋惜。”

冯晓娟的爸爸又说：“说心里话，我是站在一个正义的立场上过来为林少华讨公道的。按理说我可以不过来，因为他离开军营之前已经和我女儿分手了，在很大程度上讲，给我女儿带来了身心伤害。当然他是违心的，他为了不连累我女儿才编织了一段似乎合理的分手理由，我们曾对他产生过许多误会，甚至把他视为军营里的陈世美，要不是这份报纸，恐怕我们还不知道要把他误会多深。你说这样正直无私的孩子咱能不帮吗？他是你们军校的优秀学员，为部队无私奉献了七年，他的梦想破灭了，带着千个不舍万个不忍流着泪离开了军营。我想如果一名真正的军人，一个正直的部队首长，面对一个优秀士兵受到不公正的待遇，绝对不会撒手不管的。”部长刚要开口说话，有人敲门进来耳语了几句，部长只好长话短说，便匆匆忙忙结束了这次上访接待。

这次来部队尽管没有寻找到林少华，也算有收获，毕竟有人过问林少华的事情了，对冯晓娟来说也算是个心里的安慰。

出了部长的办公室后，冯晓娟问爸爸：“刚才你都判断那个长脸军人是原团5号为啥不告诉我？如果我要知道是团5号绝对不会放过他的，还能让他这么轻易走了，吐也得吐他两口。”

爸爸对冯晓娟说：“孩子，吐能解决问题吗？不能胡来，得理性。再说了咱没有白来，爸爸非常佩服林少华，他的这篇文章写得太有水平了，可以说让各级首长都无懈可击，这可比直接告状或者蛮干强多了。我想此时的代1号比少华闹心多了，最低他目前摆脱不了来自方方面面的压力，从此也就开始噩梦缠身了，甚至生不如死。”

冯晓娟说：“爸爸，如果少华知道这个消息该多好啊，见不到他就是告赢了也没意思，我就要找到少华。”

爸爸说：“少华写这篇文章时就已经想到这个结果了，这是他的锦囊妙计。即便我们不过来，他也能逼走代1号，他太有智慧了，太了不起了，难怪我女儿能这么执着地爱着少华呢，有眼力！爸爸也给女儿送一个能找到林少华的锦囊妙计，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肯定没问题。”

冯晓娟边下楼，边急切地问：“爸爸什么锦囊妙计？快点说，真是急死我了，爸你快说呀！”

爸爸说：“急什么？也不是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到车上再说吧。”父女俩说着就上了车。

到了车上，王丽对冯晓娟说：“妹妹，你刚才看到王一了吧？他也刚下来不长时间，现在还没出这个院呢？”

冯晓娟惊愕地问王丽：“姐，那个可恶的王一还没出院呀？现在他在哪里？你指给我看看，我得过去损他几句。”

王丽隔着车窗，用右手往门卫方向指了指说：“妹妹，你看停在门卫右侧的吉普车了吗？站在右车门边上抽烟的那个大猩猩就是王一。”

冯晓娟二话没说，下了车后就直奔前边的那辆吉普车，她边急切地往前奔走边大声地喊道：“王一，你这个败类，穿着军装像人似的，你个小人，一个不折不扣的坏蛋。我真是纳闷了，军队里怎么会有你这号人？真丢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脸，你这个狗仗人势的跳梁小丑，你还我家少华。”

爸爸怕女儿太激动，说话太过了会造成不良影响，边追边说：“晓娟，快点回来，晓娟，听爸爸的话，千万不得胡来，快回来！”

本来这个王一是站在车外打探风声的，他想观察一下他们父女俩是不是下了楼，准备再度杀个回马枪好好向部长解释一下，没想到刚才他一走神，硬是没看见他们父女俩下楼，而且还追过来了。

王一顺着声音转过身去，他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追过来的竟然是刚才在部长室的父女俩，他意识到情况不妙，若是被他们缠住，将无法脱身，肯定会在总部出洋相的。于是他赶忙开后车门，想上车溜走，可由于用力过猛，只听“咣当”一声，他的脑袋重重地撞到了车门框上，他不顾脑袋的剧痛喊到：“小周（司机）他们父女俩追过来了，快点开车，快点。”还没等王一完全上车，车就开动了，他一条腿夹在门缝外狼狈不堪地仓皇而逃。

冯晓娟看着这个可恶的代1号如此狼狈，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了，她回过头来对爸爸说：“爸爸，看着了吧，看来人不能做坏事，做坏事的人心虚，我过来无非是想跟他讲理，他宁可自残，也不愿听我的声音。爸爸你说我有那么可怕吗？我估计他脑袋不开花，也得成脑震荡了。”

爸爸笑着说：“他夹着尾巴逃得好哇，不然咱父女俩可就说不清了，咱得由原告变成被告，罪名还不轻呢，人家会说野蛮的‘东北虎’（父女）追打团首长。不过，你刚才的架势也真挺吓人的，爸爸都为你担心，何况心虚的人呢？”

冯晓娟笑着说：“爸爸，你说王一这个形象怎么还能当首长呢？长得够吓人的，不用迫害人也能吓死人，我真佩服少华的胆量，竟然还能忍受七年。”他们说话间，王丽也走了过来，随后车也缓慢地开了过来。

王丽对冯晓娟说：“刚才看得真过瘾，没想到妹妹还能吓跑大猩猩，真是不简单。”

冯晓娟说：“姐，不瞒你说，这可不是吓跑的事，应该是负伤而逃，刚才他上车时自己把自己给撞坏了，我估计是受伤了。姐，如果他伤了才好呢，也算是我为少华报了仇。”

王丽说：“太好了！这个大猩猩是自作自受，应该得到报应，人不报天都会报的。”

说完他又转身对冯晓娟的爸爸说：“冯叔叔，我爸在家等着您呢，说要好好和您喝顿酒，爸爸本来是要亲自过来的，可他为了避嫌就没过来，冯叔叔上车吧，我们回家聊。”

冯叔说：“这就够麻烦你们的了，尤其你对晓娟照顾得这么周到，你叔我心里真是有些过意不去，再说了我们进京可是两眼摸黑呀，恐怕想见总部首长也不会那么容易，所以我们父女俩特别感激你。”

王丽说：“叔叔别说外道话，少华是我的好战友，也是我的好弟弟，咱都是一家人，不用说感谢的话。”

在车上冯晓娟问爸爸：“爸爸，你说的锦囊妙计到底是啥？快点告诉我吧。”

爸爸说：“你回去好好看看少华写的那篇文章就知道了。你想想，他既然不在老家，他能到哪呀？假如他想不开，能在什么地方想不开？不还得在冰城嘛，到时我到公安部门了解一下意外伤亡方面的情况，这样不就排除疑虑了嘛。假如他选择了面对人生，他能远离冰城吗？无非是你在明处，他在暗处罢了。你回去后好好观察就是了，你可以在你们的报纸上多写点文章，写些有关林少华内容的文章，这样一来，即使是化名他都会评述的，到时顺线查找，不就能找到了嘛，你说是不是？只要他没有意外，就凭他的能力，生存空间还是很大的，所以你不用过多的担心。”

冯晓娟听爸爸这么一说，高兴坏了，称赞地说：“爸爸你真伟大！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爸爸我们快点回家吧，经您这么一说，我恨不得马上就回去。”

王丽说：“妹妹，等明天再回去吧，今天中午我爸和你姐夫在家里给你们准备好了接风洗尘宴，也想见一见冯叔。”

晓娟的爸爸说：“这次就不打扰你们了，等找到少华我们再聚也不迟，到时候我专门过来拜访正直的老首长，没有老首长的暗中相助，少华的事情不可能这么快得到上级的关注。”

冯晓娟看着爸爸和王丽姐争来争去的，便对王丽说：“姐，你的心情我非常理解，可我一天找不到少华，心里就一天不踏实，更没心情吃饭。姐，你在家等我的好消息吧！等我找到少华后我们马上过来，我们全家在一起好好团聚行吗？姐，等我们结婚时你一定得当我俩的证婚人，少华说了，没有你当初帮助他发表诗歌，也就没有我俩相识相爱。姐，你放心我不会忘记你的，你就是我的亲姐姐，这边上访的结果就交给姐姐了，我们互通情况，有事及时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