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仲马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9:30
|本章字节:12396字
“嗯!是的,她去过!”
“她去过!”普罗旺斯叫道。
“是我允许她去的。”
“噢!陛下。”
“并不是由于她出现在麦斯麦的家里我就认为她办事糊涂,因为是我同意她到旺多姆广场去的。”
“陛下没有同意王后靠近小木桶去亲自体验吧……”
国王顿了顿脚。伯爵讲到刚才这几句话的进修正巧是路易十六看到了对玛丽·安托瓦内特诽谤最厉害的一段,上面讲到她所谓的发作,讲到她身体扭来歪去,讲到她全身肉感的颤动,总之,讲到了奥利瓦小姐在麦斯麦家中的全部经过。
“不可能,不可能,”国王脸色发白地说,“唷!警署应该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拉铃。
“要克罗斯纳先生,”他说,“派人去替我把克罗斯纳先生找来。”
“陛下,今天是每周例行禀报的日子,克罗斯纳先生正在圆顶大厅里等候接见。”
“叫他进来。”
“请允许我告退,我的哥哥。”普罗旺斯假惺惺地说道。
他装作要退出去。
“留着别走,”路易十六对他说,“如果王后是有罪的,那么,先生,您是家中的一员,您也可以知道这件事;如果她是无辜的,您同样应该知道,因为您怀疑了她。”
克罗斯纳先生进来了。
这位司法长官,看到普罗旺斯和国王在一起,就上前向宫廷里两位最大的人物表示敬意,然后,他向国王说,“报告已经准备好了。”
“首先,先生,”路易十六说,“请向我们解释,怎么会在巴黎出版了这样一篇有损王后名誉的抨击文章?”
“特内瓦托安?”克罗斯纳问。
“是的。”
“是这么回事!陛下,这是一个叫勒多的办报人写的。”
“好。您知道他的名字,而您却既没有禁止他出版,又没有在出版后逮捕他。”
“陛下,要逮捕他是非常容易的;我甚至可以把我准备就绪已放在我的公文包里的逮捕令呈献给陛下过目。”
“那么,为什么没有逮捕他呢?”
克罗斯纳转身向普罗旺斯先生望去。
“我向陛下告辞。”普罗旺斯伯爵慢吞吞地说。
“不,不,”国王急忙说,“我跟您说过要您留在这儿,喂,别走,留下。”
伯爵欠身致敬。
“说吧,克罗斯纳先生,把一切全说出来吧,不要保留,请讲得快一些,清楚一些。”
“好吧,是这样的,”警察总监说,“我没有叫人逮捕办报人勒多,那是因为我在采取这一步骤之前,我必须向陛下作一次说明。”
“我希望如此。”
“陛下,是不是能给这个办报人一笔钱,打发他到别处去、非常遥远的地方找死,这样也许更好些。”
“为什么?”
“因为,陛下,如果这些坏蛋说的是谎话,而公众也有了充分的根据知道他是在扯谎,那么大家就会很高兴地看着他们被鞭打、割掉耳朵,甚至吊死。可是不幸的是,如果他们涉及到的是一件事实……”
“一件事实!”
克罗斯纳弯下了腰。
“是的,我知道,王后是曾经到麦斯麦的小木桶那里去过。她曾经到过那里,这是个不幸,就象您说的那样。可是,这是我允许她的。”
“哦!陛下。”克罗斯纳先生喃喃地说。
这个毕恭毕敬的下属的惊呼声比出之于他嫉妒的亲人之口的惊呼声对国王的刺激更为强烈。
“我想,王后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声名狼藉吧?”他说。
“不会,陛下。但是受了影响。”
“克罗斯纳先生,您的警署是怎么对您说的?”
“陛下,我对陛下是尊敬的,对王后我也公开表示过我怀着崇高的敬意,可是有很多事情是和抨击文章中援引的事情相符的。”
“您说什么,相符的?”
“是这样的:一位法国的王后,穿了普通的妇女服装,到一个成员复杂的地方去,这些人都是被麦斯麦怪诞的磁气学吸引去的,而王后单独一个人去……”
“单独一个人!”国王叫道。
“是的,陛下。”
“您搞错了,克罗斯纳先生。”
“我相信不会搞错,陛下。”
“您的报告失真。”
“完全确实,陛下,我可以向您详细说出王后陛下的打扮、全套服装,她的步伐,她的姿态,她的叫声。”
“她的叫声!”
国王脸色发白,把报纸也揉皱了。
“我的手下甚至还纪录下了她的呻吟声。”克罗斯纳怯生生地加了一句。
“她的呻吟声!王后竟然忘形到如此地步!……王后竟然会如此轻率地不顾我国王的荣誉,女人的尊严!”
“这是不可能的,”普罗旺斯伯爵说,“这简直比丑闻还要丑了,王后陛下是不可能的。”
这句话与其说是对王后的宽容,还不如说是对她进一步的指责。国王感觉到了,他气愤极了。
“先生,”他对警察总监说,“您刚才的说法没有错吗?”
“唷,一个字也不错,陛下。”
“我应该给您,我的兄弟,”路易十六用他的手帕擦了擦他汗水涔涔的脸,“我应该给您一个证据来证明我刚才说的话,王后的荣誉也是我们全家的荣誉,我决不会用它来冒险。我曾经答应过王后去看看麦斯麦的上木桶,可是我曾经嘱咐她要和另一位值得信赖的、无可指摘的,甚至是神圣的女人一起去。”
“哦!”克罗斯纳先生说,“如果是这样的话……”
“是的,”普罗旺斯伯爵说,“比如说,如果有一个象朗巴尔夫人这样的女人……”
“一点不错,我的兄弟,我指定陪伴王后的就是朗巴尔亲王夫人。”
“不幸的是,陛下,她没把亲王夫人带去。”
“那么,”国王颤抖地接着说,“如果敢这样违抗我的命令,我就要严加惩罚,我会惩罚的。”
一声深深的叹息撕碎了他的心,又封住了他的嘴。
“不过,”他压低点儿声音说,“我还有个疑问,这个疑问,您是不会有的,这也是很自然的,您不是这个被指控的女人的国王、丈夫和朋友……这个疑问,我要澄清它。”
他拉了拉铃,值班军官出现了。
“派人去看看,”国王说,“朗巴尔亲王夫人是在王后的房间里,还是在她自己的房间里。”
“陛下,朗巴尔夫人正在花园里跟王后陛下和另一位夫人散步。”
“请亲王夫人立即到这儿来。”
军官走出去了。
“现在,先生们,还有十分钟,在这之前我还不能拿定主意。”
路易十六一反常态,皱了皱眉头,向这两个看到他遭受切肤之痛的证人,射出了一个几乎是带有威胁性的眼色。
两个证人保持沉默。克罗斯纳先生由衷地感到沉痛,而普罗旺斯先生则是装得心里难过,他这种感情是和莫墨斯3心灵相通的。
门外响起一阵轻微的丝绸窸窣声,告诉国王朗巴尔亲王夫人来了——
1塞维尼夫人(1626—1696),法国作家,出身贵族,接近路易十四宫廷,所写《书简集》为十七世纪法国古典主义散文的代表作。
2贺拉斯(前65—前8),古罗马诗人,主要作品有《颂诗》四卷,《讽刺诗》二卷,诗体《书简》二卷。
3希腊神话中嘲弄与指摘之神——
35朗巴尔亲王夫人
朗巴尔亲王夫人进来了。她美丽端庄,神态安详,前额开阔,头发梳得高高的,披散开来的一绺绺发卷洒脱地垂落在两边鬓角之处;她的两道乌黑纤细的眉毛犹如乌贼喷射出来的两道墨汁,碧蓝清澈的眼睛,圆圆的瞳孔象珍珠般在闪闪发光;她的鼻子秀美而挺直,嘴唇端正富有肉感。这副美丽的容貌配上她那盖世无双的婀娜多姿的身材,真可使人心醉神迷。
亲王夫人所到之处,给周围的人以一种崇高、亲切、超凡脱俗的感觉,她的气质和拉瓦丽埃尔公爵夫人1在她得宠以前和失宠以后相仿。
当国王看到她笑容可掬、落落大方地走进来时,他感到内心一阵酸楚。
“唉!”他心里寻思道,“从这张嘴里说出的话将是一个终审判决。”
“请坐,亲王夫人。”他说,一面对她深深地欠身致意。
普罗旺斯先生走上前去吻她的手。
国王在想心事。
“陛下传唤,有何垂询?”亲王夫人用天使般的嗓音问道。
“请您提供一个情况,夫人,一个可靠的情况,我的表姐。”
“我等着,陛下。”
“您是哪一天陪王后到巴黎去的?请好好想想。”
克罗斯纳先生和普罗旺斯伯爵惊奇地面面相觑。
“你们要知道,先生们,”国王说,“你们,你们已经没有怀疑了;而我呢,我还有怀疑,因此,我要象一个带着怀疑的人那样提问。”
“星期三,陛下。”亲王夫人回答说。
“请您原谅,”路易十六继续说,“可是,我的表姐,我希望知道全部真相。”
“您提些问题就知道了,陛下。”朗巴尔夫人简简单单地答道。
“我的表姐,您到巴黎去做什么?”
“我到旺道姆广场麦斯麦家里去,陛下。”
两个证人不禁打了个哆嗦,国王激动得脸都涨红了。
“您一个人去的吗?”他问。
“不,陛下,和王后陛下一起去的。”
“和王后吗?您说是和王后一起去的吗?”路易十六急切地抓住她的手叫道。
“是的,陛下。”
普罗旺斯先生和克罗斯纳先生吃惊地走近了几步。
“是陛下同意王后去的,”朗巴尔夫人说道,“至少,王后陛下是这么对我说的。”
“王后陛下说得对,我的表姐……现在……我似乎感到轻松了,因为朗巴尔夫人从来不说谎。”
“从来不,陛下。”亲王夫人温柔地说。
“哦,从来不!”克罗斯纳先生叫道,他对朗巴尔夫人非常尊敬,绝对信任,“可是,陛下,请允许我……”
“哦,好,我允许您,克罗斯纳先生!您请问吧,研究吧,我把我亲爱的亲王夫人放在被告席上让您盘问,我把她交给您。”
朗巴尔赍莞尔一笑。
“我准备好了,”她说,“不过,陛下,刑罚已经废除了。”
“是的,我废除了对别人用刑,”国王微笑着说,“可是别人却没有废除对我用刑。”
“夫人,”警察总监说道,“请费心对国王说说您和王后陛下在麦斯麦家里干了些什么,首先说说王后陛下的穿戴。”
“王后陛下穿一件珍珠色的塔夫绸裙衣,一件绣花的平纹细布披风,一只白鼬皮的手笼,一顶配有黑色宽饰带的玫瑰红天鹅绒的帽子。”
这些衣着特征和奥利瓦的正好截然相反。
克罗斯纳先生显得非常惊奇,普罗旺斯伯爵咬着嘴唇。
国王搓着双手。
“王后进去的时候干了什么?”他问。
“陛下,您说她进去的时候,这样说很对,因为,正当我们进去的时候……”
“一起进去的吗?”
“是的,陛下,一起进去的。就在我们走进第一个房间的时候,这个房间里没有人可能发现我们,当时大家都聚精会神地注视着这些神秘的磁力现象,这时候有一个女人走近王后陛下,献给她一只面具,并恳求她别再向前走了。”
“于是你们就停住了?”普罗旺斯伯爵急忙问。
“是的,先生。”
“那么你们没有跨进第一个房间的门槛?”克罗斯纳先生问。
“没有,先生。”
“而您没有松开过王后的胳膊?”国王问,他还有一点儿担忧。
“一秒钟也没有离开过,王后的胳膊一直挽着我的胳膊。”
“那么!”国王突然大声说道,“克罗斯纳先生,您是怎么想的?我的兄弟,您怎么说?”
“这太奇妙了,简直不可思议。”普罗旺斯装出一种高兴的样子,比他原来的怀疑神态更暴露了他对出现这种矛盾的情况的恼怒。
“这里面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克罗斯纳急忙回答说,国王自然流露的快乐情绪使他感到有些内疚,“亲王夫人刚才说的无疑是真的。”
“因此结论是……”普罗旺斯先生说。
“因此结论是,大人,我手下人搞错了。”
“您是认真这样说的吗?”普罗旺斯象刚才一样地哆哆嗦嗦地问。
“是完全认真的,大人,我的手下搞错了。王后陛下的行为就跟朗巴尔夫人刚才说的一样。至于那个办报人,如果我也被亲王夫人的真凭实据折服了,我相信这个无赖也该如此。我要马上下令逮捕他。”
朗巴尔夫人沉着地向这个看看,向那个望望,纯真无邪的脸上,既不好奇,也没有惧怕的意思。
“等等,”国王说,“等等,要吊死办报人总来得及的。您讲到过有一个女人,她在入口处拦住了王后。亲王夫人,请告诉我们这个女人是谁。”
“王后陛下似乎认识她,陛下,我甚至要说——因为我从来也不说谎话,——王后陛下是认识她的,这我知道。”
“嗯,表姐,我必须和这个女人谈谈,这是必不可少的。全部事实真相就在这里,这件神秘事件的关键也就在这里。”
“我也是这个意思。”克罗斯纳先生说,国王刚才向他转过身去。
“简直是胡言乱语……”普罗旺斯伯爵咕哝着说,“我觉得这个女人似乎是解决一切问题的神祇,我的表姐,”他高声说,“王后向您承认了她认识这个女人吗?”
“王后没有向我承认,大人,她是讲给我听的。”
“是的,是的,对不起。”
“我的兄弟是想对您说,”国王插嘴说,“如果王后认识这个女人,那么她的名字您也知道。”
“那是拉莫特·瓦卢亚夫人。”
“这个阴谋家!”国王气恼地大声说道。
“这个女叫花子!”伯爵说,“见鬼!见鬼!要讯问她可不太容易,她可机灵了。”
“我们可以和她一样机灵,”克罗斯纳先生说,“而且,在朗巴尔夫人把事情讲清楚以后,这里也没有什么机灵不机灵的问题。因此,只要国王说一句话……”
“不,不,”路易十六沮丧地说,“我不想再看到这些坏蛋围着王后转了。王后的心地太好,只要用生活贫困为借口,所有那些可疑的、与王室有细微牵连的人都可以汇拢到她身边来。”
“拉莫特夫人的确是瓦卢亚家的后裔。”朗巴尔夫人说。
“管她是什么人,我的表姐,我不愿意她的脚踏进宫里。王后能被洗刷干净,我当然是求之不得、喜从天降,可是我宁愿放弃这种快乐,是的,我宁愿失去这种快乐,也不愿意当面看到这个女人。”
“可是,您会看到她的。”王后大声说道,她打开了国王办公室的门走了进来,气得脸色发白。在普罗旺斯伯爵迷茫的眼睛里,由于王后雍容华贵的气度和满腔怒火,反而显得更美了。他在重新关上的门扉后面笨拙地向她行着礼。
“是的,陛下,”王后接着说,“问题不在于说一声我喜欢见或者怕见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是个证人,在她身上,以那些控告我的人的才智……”
她看了看她的小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