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南·道尔
|类型:惊悚·悬疑
|更新时间:2019-10-06 09:51
|本章字节:8382字
罪犯疯狂的抵抗,显然并不是对于我们每个人有什么恶意,因为当他发觉他已无能为力的时候,便温顺地微笑起来,并且表示,希望在他挣扎的时候没有伤害我们中的任何人。
“我想你们是要把我送回警察局去,”他对福尔摩斯说,“我的马车就在外面。如果你松开我的脚,我可以自己走下去。我可不是像从前那样那么容易被抬起来了。”
格里森和莱斯特雷德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认为这个建议有点太过分了,但是,福尔摩斯却立刻相信了罪犯的话,将我们绑他双脚脚踝上的毛巾松开。他站了起来,伸伸双腿,仿佛是要确实一下它们是真的自由了。我还记得,当时我注视他的片刻,心中不禁想,我很少见到比他体格更为强壮魁梧的人了,饱经风霜的黑脸上表现出的那种坚决而精力旺盛的神情,就像他那强健的体魄一样地令人望而生畏。
“如果警察局局长的职位空缺的话,我认为你是合适的人选,”霍普十分钦佩地凝视着福尔摩斯说道,“你抓到我的方法,的确是非常细心谨慎。”“我想你们最好和我一起去。”福尔摩斯对两位侦探说。
“我来赶车。”莱斯特雷德说。
“好的!格里森可以和我们一起坐到车里面去,还有你,华生,既然你对本案已经产生了兴趣,不妨也和我们一块走一趟吧。”
我欣然同意了,于是大家就一起下楼去。我们的罪犯根本不想逃跑,他平静地上了那辆曾经属于他的马车,我们也跟着上了马车。莱斯特雷德坐在车夫的位子,扬鞭策马前行,不一会儿就把我们带到了目的地。我们被领进一间小屋,一位警官记下了罪犯的姓名和他被指控谋杀的两名男子的姓名。
“罪犯将于本周之内提交地方法庭审讯。”这个面色白皙、表情冷淡的警官机械而呆板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说道,“杰弗逊·霍普先生,在此期间,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不过,我再次提醒你,你的讲述将被记录下来,而且可能作为指控你的依据。”
“诸位先生,我有话要说,”罪犯慢慢地说,“我想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你们。”“你到审讯时再说不更好吗?”警官问。
“也许我永远不会受到审讯了,”他回答说,“你们不必大惊小怪。
我并不是想要自杀。你是医生吗?”他问最后这句话时,把他凶悍而深黑的眼睛转向我。“是的,我就是医生。”我回答说。
“那好,请用你的手按按这里。”他说着,微笑了一下,用被铐牢的手指着胸口的部位。
我按了按他的胸部,立刻觉察到里面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强烈跳动。
他的胸腔微微震动,就像一架强有力的机器在一座不结实的建筑物中开动而产生的震动一样。在这寂静的屋子里,我可以清楚地听到他的胸腔里有一阵阵嘈杂的嗡鸣声。“啊。”我叫出声来,“你患了动脉血瘤症!”
“他们都这么说,”他语气平静地说,“上个星期,我去看了医生,他告诉我,过不了几天,动脉血瘤就会破裂,这病已经患有很多年,一年年地恶化。我得这种病,完全是因为当年我在盐湖城大山里风吹日晒,过度疲劳,食不果腹导致的。现在我大仇已报,心愿已了,不在乎还能再活多久,但在临死前,我想把一些事实交代清楚,免得被人看成是一个普通的杀人犯。”
警官和两位侦探稍稍讨论了一番,考虑允许他讲述事情经过是否合适。“医生,你认为他这病有没有突发的危险?”警官问。
“的确很危险。”我回答。
“既然如此,本着遵从公正的原则,我们有义务录取他的口供,”
警官说,“先生,你可以自由交代了,不过,我得再一次提醒你,你所说的一切将记录在案。”“请允许我坐下来讲,好吧?”罪犯说着,没等允许就坐了下来,“我有这个血管瘤,很容易感到疲乏,况且半个小时以前,我们还搏斗过一阵,这只会使我的病情更坏。我已经是个一条腿踏进坟墓的人了,根本没必要对你们说谎,我的每一句话都绝对真实。至于你们如何处置我,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接着,杰弗逊·霍普就靠在椅子上,开始供述。他下面的供词出人意外,令人惊讶,可他招供时态度镇定沉着,叙述有条有理,仿佛他所讲的事情极为平淡无奇。我可以担保,这篇补充供词完全准确无误,因为这是我从莱斯特雷德的笔记本上抄录下来的。罪犯供述时,他把供词原原本本记录在了自己的笔记本上。“我为什么这么恨那两个人,我知道对你们来说,没有什么关系。”他述说着,“他们罪有应得,曾害死过两个人——一个父亲和一个女儿,所以我杀死他们,这是血债血还。
他们犯罪的时间已经这么久了,我现在也找不出什么证据在法庭上控告他们。但我心里清楚,他们罪责难逃,所以我下定决心,自己一人来担任法官、陪审员和行刑人员完成这个任务,使他们受到惩罚。如果你们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话,你们站在我的立场上,你们也一定会像我这么干的。
“我刚刚提到的那个姑娘十年前本来是要嫁给我的,可是她却被逼迫嫁给了这个德雷伯,以致她伤心过度,含恨而死。我是从她遗体的手指上取下了婚戒,并且发誓要他死时看着这个戒指,我还要让他明白,正是由于他罪孽深重才遭此恶报。我将戒指随身带着,追踪他和他的帮凶,跑遍两大洲,直到我抓到他们。他们企图拖垮我,让精疲力竭而选择放弃,但是那是不可能的。如果我明天就死去,这是很可能的,我知道我已完成了在世上的工作,而且做得很好。他们两个人都死了,而且是我亲手杀死的,这样一来,我再没有任何冀求或愿望了。
“他们是富翁,而我只是一个穷光蛋。因此,要到处追踪他们,对我来说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当我来到伦敦的时候,我几乎都快身无分文了。当时我觉得,我必须找份工作干,以维持生活。赶马车和骑马,对我来说就像走路一样平常。于是,我进了一家马车行的办公室,很轻松就被雇佣了。每周我还要向老板交纳一定数目的租金,剩余的归自己所有,尽管所剩不多,我总能设法维持下去。起初,最困难的事是学会识路,因为我觉得,在所有错综复杂的道路中,伦敦的街巷道路是最令人困惑的。于是,我就随身带上一张地图,直到我能准确地辨认一些主要的旅馆和车站后,我的工作才开始顺手起来。
“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我才找到这两个家伙居住的地方,我一处一处地打听,直到最后偶然碰到他们。他们住在泰晤士河对岸坎伯威尔区的一家公寓。只要找到他们,我就知道他们总算落在我的手中了。
我已经留了长胡子,他们不可能认出我来。我紧紧地跟踪着他们,等待机会来临。我下定决心,再也不能让他们从我眼皮底下溜掉了。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差点又逃掉了。无论他们在伦敦走到哪,我就形影相随跟到哪。有时我赶着马车跟踪他们,有时步行,但赶车是最好的办法,因为这样他们就不能摆脱我了。我只有在清晨或深夜才拉客,赚点钱,可这样一来,我就无法按时缴给车主租金了。不过,只要能亲手杀死仇人,别的我都不在乎。“但是,他们也极其狡猾,当然早已料想到可能有人跟踪他们,所以他们两人绝不单独外出,晚上也足不出户。两个星期以来,我每天都赶马车跟在他们后面,可从没见到他俩分开过。德雷伯多数时候都是喝得酩酊大醉,可斯坦格森却丝毫也不懈怠。我从早到晚盯着他们,可是根本就没有机会下手。
可是,我并没有灰心,没有气馁,直觉告诉我报仇雪恨的时刻即将到来。我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胸口的这个毛病,说不准很快就破裂,使我无法完成复仇大业。“终于,有一天傍晚,我赶着马车在他们住的那条托克维街徘徊,忽然看见一辆马车赶到他们住处门前。很快就有人把一些行李拿了出来,不久,德雷伯和斯坦格森也跟着出来,上车走了。我连忙策马追了上去,远远跟在他们后边。当时我感到非常不安,唯恐他们又要换住处。他们在尤斯顿车站下了马车。我找了个小男孩帮我看住马车,跟着他们走进了月台。我听见他们要买去利物浦的票,可是站里的人说有班去利物浦的火车刚刚开走,还得再过几个小时才会有下一趟,斯坦格森一听这话,似乎显得很不高兴,可是德雷伯反而乐了。我当时夹杂在人群中,离他们非常近,所以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得一清二楚。德雷伯说,他有一件私事要去办,让斯坦格森在此等他,他很快就回来。他的伙伴却劝阻他,并提醒他说,他们已经决定绝不分开行动。德雷伯回答说,这是一件私事,他必须一个人单独去办。我没听清斯坦格森又说了些什么,只听得德雷伯破口大骂,说他不过是个雇来的仆役,休想对自己指手画脚。听了这些话,秘书先生讨了个没趣,只好作罢,只是他还是同德雷伯商量,如果没赶上最后一班去利物浦的火车,就去好利得公寓去找他。德雷伯答应十一点以前赶回车站,说完他就走出了车站。
“我日思夜想的这个好机会终于来临了。现在我的仇敌已经完全在我的控制之下了。原来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时,可以互相帮助,可是只要他们分开,就任由我摆布了。即使这样,我还是要谨慎行事。我心里早已经有一套计划了,我想如果不让仇人有时间知道究竟死于谁手,如果不让他明白究竟为何遭此恶报的话,那这种复仇根本不能令我称心如意。我的复仇计划已经安排妥当,根据我的这个计划,我要让我的仇人明白,他已经罪行累累、恶贯满盈了。凑巧的是,在几天前有一个人坐我的马车去布里克斯顿路查看几所房子,他不小心把其中一所的钥匙丢在了我的车子里。虽然他当天晚上就把他的钥匙领回去了,但在他取走之前,我已经弄了一个模印,配制了一把一样的钥匙。这样的话,我就在这城市之中找到了一个安全可靠的地方,可以无拘无束地专心干我的事情,而不会受到干扰。目前,要解决的最大问题就是怎样才能把德雷伯弄到那个房子里去。“他沿着街走着,进过一两家酒店,在最后一家停留了近半小时,他出来的时候,已经脚步蹒跚,显然又喝醉了。在我前面有一辆马车,于是他就招呼上了车,我一路紧紧地跟在后面,我的马的鼻子距离前面马车车夫的身体最多只有一码远的距离。我们缓缓走过滑铁卢桥,又穿过许多街道,然而,让我诧异的是,我们竟然又回到了他原来住的地方。我真的无法想象他回到这里究竟要办什么私事,但是我继续向前跟着,在距离那房子约一百码的地方才停下来。他进了房子,他的马车就离开了。能否请你给我一杯水?我说了这许多话,有点口干舌燥了。我把杯子递给他,他一饮而尽说,这就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