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南·道尔
|类型:惊悚·悬疑
|更新时间:2019-10-06 09:51
|本章字节:12416字
到现在为止,引用我初期给福尔摩斯的报告中的记叙尚且够用。但故事情节发展到现在,我接下来不得不将这种叙述方法放弃,再次借助我的记忆,辅以当时的日记。事实上,摘录几段日记,更有利于将我带回到那些我记忆中难以忘记的景象中的每一个细节里。所以,接下来,我将从我们追捕逃犯失败,又在沼泽旷原中经历了一些奇异事件的次日早晨开始继续叙述:
十月十六日,天气阴沉而且飘着丝丝细雨,低低的云层将屋子覆盖着,偶尔云层浮动,露出了起伏的沼泽旷原,交错的坡地两边像镶着条条脉络清晰的银边,远方湿润的巨岩上,光线投射到的地方闪出了点点银光。屋内屋外都非常沉闷。经过昨晚惊心动魄的冒险以后,亨利爵士还沉浸在阴郁愁苦的情绪中,而我也感到了心头的沉重,并感觉周围潜伏着一种难以言表的危险,由于我无法描述这种危险,因此这就显得更加可怕。
难道我的这种感觉没有原因的就出现了吗?认真思考发生的一系列事件,都表明了我们已经处在危机四伏的状态。庄园前任主人的死亡情况和他们家族的传说完全吻合,而且人们也不断地报告有怪物在沼泽荒原上出现;我也曾经两次亲耳听到了有类似猎犬在远处低吟的声音,这太使人不敢相信了,或许这真的是超自然事件吗?一只恶灵般的猎犬留下了真实的脚印,吠声回荡在沼泽荒原,这绝对是真实的。像斯台普吞和莫蒂默也许会觉得这种迷信说法可信,但对我来讲,假如只有一种品质,那就是我还有常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相信这样的事情。如果我也对此信以为真,那就等于将自己贬低到与那些无知的庄稼汉相同的水平了。他们把狗说成是魔犬还不够满足,还一定要将它夸张地描述成一只嘴巴眼睛都能喷出地狱之火的怪物。福尔摩斯自然也不会听信这些异想天开的谣言,而我正好是他的代理人。但是事实总归是事实,何况在沼泽荒原我已经两次听到了那种叫声。如果沼泽荒原上真有一只巨犬,那就可以将所有的实情加以解释了。但是这么大的一只犬,它会藏在哪儿呢?它到哪里找食物呢?它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在白天没有人见到过它呢?不得不说,不管是用合乎自然理论的解释或是荒诞的超自然传说来解释,都同样说不通。而除了这条猎犬之外,总有这样一些事实:
伦敦出现的那人,马车里的神秘跟踪人,还有那封亨利爵士受到的警告信,告诫他远离沼泽荒原,至少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但是,做这些奇怪事情的人可能是要保护亨利爵士的朋友,但同样有可能是敌人。那么,现在那位朋友或者敌人在哪儿呢?他在伦敦,还是已经跟随我们来这儿了呢?岩顶上我见到的那个人有可能是他吗?
虽然我只瞥了他一眼,但我敢发誓,这个人绝不是我在这儿见到过的人。所有的邻居我都见过面了。他的身材要比斯台普吞高很多,却比弗兰克兰更消瘦。虽然有可能是巴里莫尔,但我们临行前已经将他留在家里了,我确定他不可能尾随我们。也就是说一个陌生人在跟踪我们,就像在伦敦有人跟踪我们一样。我们一直都没有将其甩掉。我如果能够抓到那个人,所有的困惑都能被彻底解开了。为了达到这一目的,我必须全力以赴。
最初我想将我的全部计划都告诉给亨利爵士。但在冷静思考之后,我选择了最明智的一步,也就是自己单独采取行动,尽量不让别人知道此事。经历过这么多奇怪事件,亨利爵士也变得少言寡语而且精神恍惚。他的神经受到了沼泽地里发出的奇怪声音的强烈震撼。为了避免给他增添烦恼,我不想再多说什么了。为了达到目的,我要单独采取措施了。
今天吃过早饭后,又发生了一件小事。巴里莫尔要求和亨利爵士谈话。在亨利爵士的书房中,他们单独聊了一小会儿。待在台球房中,我不止一次地听到了他们提高了嗓门的说话声,我很清楚他们所谈论的事情。
一会儿,亨利爵士打开房门叫我进去。
“巴里莫尔冲我表示出了一些不满,”他说道,“他觉得,他自愿把秘密告诉我们,我们却因此去追捕他的内弟,这种做法是不公平的。”
巴里莫尔先生站在我们面前,他面色苍白,但态度很冷静。
“先生,或许我话说得有点过分了,”他说道,“如果你也这么认为,那么我请求得到你的原谅。但是,我的确感到很吃惊。今天凌晨听见你们二位绅士回来,才得知你们去追捕塞尔丹。那个不幸的人,即使我没有给他增添什么压力,他也够苦命了。”
“如果你真是自愿告诉我们的,或许结果就是两样了,”亨利爵士说道,“但你或者你太太说出这事,完全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亨利爵士,我没有想到你竟会利用这一点。我真的没想到。”
“那个人对社会有威胁。沼泽荒原里到处都分布着独立的住户,但他又是个无法无天的恶棍,只要看他一眼,你就会明白这一点。就拿斯台普吞先生家来举例,只有他一个人能保护家人。如果不把塞尔丹重新送进监狱,那么谁都不会有安全感的。”
“先生,他绝对不会闯到任何人家中的,这点我敢向你保证。在这里他再也不会给任何人带来骚扰了。亨利爵士,我向你保证,过不了几天就能做好必要的安排,他就要启程去南美了。看在上帝的面子上,我真诚地请求你不要让警察知道他还在这片沼泽地上。他们已经放弃了对他的追捕,他能安静地躲避在那儿,等到船只准备好,他就会离开。你如果告发他,就肯定令我与我的妻子陷入到麻烦之中。我恳求你,什么也不要和警察说。”
“你认为呢,华生?”
我耸耸肩膀,“假如他可以安全地离开这个国家,那还能给纳税人减去一桩负担。”
“可是他会不会在临走之前做些伤害人的坏事呢?”
“他不会这样发疯的,他需要的所有东西我们都为他准备好了。如果他再犯一次罪,就会将他的藏身之所暴露。”
“这的确是实话,”亨利爵士说道,“好吧,巴里莫尔。”
“上帝祝福您,先生,我真诚地感激您!他如果再次入狱,我可怜的妻子一定要活不成了。”
“我觉得咱们好像在怂恿一件重大罪行,华生?但是听了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后,我认为貌似已经不能再检举那人了,算了吧!好吧,巴里莫尔,你可以回去了。”
那人一边结结巴巴地说了些感谢的话,一边转过身去,但是他犹豫一下之后又转回身来。
“先生,你对我们的恩情,我一定要回报。我知道一些事,亨利爵士,也许我早该说出来了,但那是在警察查讯之后很久我才发现的,我没有对其他人提过。是与可怜的查尔斯爵士的死有关的事。”
亨利爵士和我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不,先生,这我并不清楚。”
“那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他为何会在那时到那扇门那儿。他是去与一个女人会面。”
“去会一个女人?”
“嗯,的确如此,先生。”
“那个女人是谁?”
“我无法讲出她的名字,但我可以将她名字的缩写告诉你。是ll。是这样的,查尔斯爵士在那天早上收到了一封信。由于他是个知名人物,且以善心出名,因此任何人遇到麻烦,都会找他,因此他的信通常都很多。那天早上,恰巧就只有一封信,我因此而特别注意到了,那是从翠西山谷寄来的,看起来是女人的笔迹。”
“哦?”
“嗯,先生,如果不是我妻子的话,我不会再将这件事想起的,或许永远都想不起来了。查尔斯爵士死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书房里的东西都没人动过。几周前,我妻子在清理书房的过程中,在壁炉后部发现了一张被烧过的信纸的灰烬。信的大部分已经被烧成了碎片,只有一页纸上的一小条还没完全烧掉。在发黑的纸上,还依稀可见已呈灰白色的字迹。依我们来看,那是信尾的附言,写的是:‘您是一位君子,看完信后请您将其烧掉。请在晚上十点钟到那扇门边去。’”下面就是名字字首的签名字母ll。”
“那个字条你还保存着吗?”
“没有,先生,我们一动它它就成了碎片。”
“查尔斯爵士还收到过同样笔迹的信吗?”
“这个,先生,我并没留心过他的信件。如果不是碰巧这封信被单独寄来,我连这封信都不会注意到的。”
“你也不认识这个ll吗?”
“不知道,先生。我知道的并不比你的多。不过我认为如果我们从这位女士入手开始调查,我们会了解更多查尔斯爵士之死的情况。”
“我真不明白,巴里莫尔,你为何会隐瞒这么重要的线索。”
“唉,先生,那是在我们自己有了麻烦后紧接着就发现的。先生,我们夫妇都非常尊敬和爱戴查尔斯爵士,他对我们亲如一家。将这件事讲出来会影响到我们可怜主人的声誉,而且考虑到将一位女士牵扯进来,那就更该小心了。”
“你认为那可能会对他的名声造成损害?”
“是的,先生,我想不会是什么好事的。但您现在对我们这么好,假如不将我所了解的情况都告诉您,似乎太对不起您了。”
“好的,巴里莫尔,你可以回去了。”管家离开以后,亨利爵士对我说,“华生,你是如何看待这条新线索的?”
“这让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我也认为是这样。但我们只要沿着ll这个缩写名字追查下去,整个事情可能就能逐渐清晰了。我们能够得到的线索也就是这些了。现在我们知道了有一个清楚事实真相的人,只要将她找到就好办了。你认为我们该做些什么呢?”
“所有情况需要立刻向福尔摩斯汇报,这样就能将他一直在搜寻的线索提供给他了。如果这样都不能把他吸引到这儿,那可真是怪事了。”
我马上回到房间里,为福尔摩斯写了有关今天早晨那次谈话的报告。我很明白,他最近很繁忙,因为从贝克街寄来的信非常少。写得也很简短,对于我提供给他的消息,他也没有加以评论,而且几乎从不提到我的责任。毫无疑问,他已经将全部精力集中到那桩匿名恐吓信案件之上了。但是,事情有了激动人心的新进展,肯定能将他的注意吸引过来,并且能让他重新燃起对这个案子的热情。他如果此刻能在这里该多好啊。
十月十七日,下了一整天的大雨,常春藤被浇得刷刷作响,房檐的水滴滴答答。我想到了那个身处寒冷、荒芜而又无遮无盖的沼地里的逃犯。可怜的人啊!无论他犯了什么罪,现在所吃的这种苦,也总算赎了他的一点罪了。我又想到另一个人:马车里的那张脸,月亮底下的那个人影,那个神秘的监视者和只看见黑色轮廓的人,难道他们也暴露在倾盆大雨之中吗?
傍晚时分,我将雨衣雨鞋穿上,踩在湿软的沼泽地里走出去很远,心里被可怕的想象填充着,雨溅在了我的脸上,风在我的耳旁呼啸。祈求上帝帮助那些沦落在大沼泽之中的人吧,因为在滂沱大雨之中,连坚实的高地都变成了泥淖。我终于找到了那黑色的岩冈,就是在这儿,我看到了那个孤独的监视人,我从岩岗嵯峨的绝顶俯视,望着脚下凄惨荒凉的沼泽荒原。暴风夹杂着大雨,扫过赤褐色的地面,颜色像浓重的青石板似的阴云,好似悬在大地之上,又有灰蒙蒙的残云,在奇形怪状的山边环绕着。
在左侧远处的山谷里,隔着雾气隐约可以看到巴斯克维尔庄园的两座若隐若现的细长塔楼。除了那些在山坡上密布的史前时期的破败小屋外,这要算是我周围所能看见的唯一的人类生活迹象了。两天前的晚上,我就在这儿看到了那个孤独神秘的人,现在,那个人的踪影已经全然不见了。
返回途中,莫蒂默医生驾驶着他的小马车赶上来,他恰巧刚从福麦那边的农舍回来。他非常关心我们,几乎每天都过来看望我们。他坚持要我上他的马车,并送我回家。我发现他由于受到他的小西班牙犬走失的影响而显得十分的懊恼,这条狗到沼泽荒原闲逛,但再也没见回来。尽管我口中安慰他,但心中一想到格林本泥潭中丧生的小马,实在无法相信他的小狗会活着回来。
“对了,莫蒂默,”马车继续在崎岖的路上前行,我说,“我想,这附近的人你大概都认识,对吧?”
“我想是的。”
“那你知不知道有哪个女人名字的缩写是ll的?”
他想了一下,“没有,”他说,“少数的吉卜赛人和一些工人的我不知道,但这附近的农家或绅士人家并没有人的名字缩写成这样。啊,等一等,”他停了一停又说,“劳拉莱昂斯,她的缩写是ll,但她却是住在翠西山谷的。”
“她是谁?”我问。
“她是弗兰克兰的女儿。”
“什么?就是那个奇怪的老弗兰克兰?”
“是的。她嫁给了来沼泽荒原上素描的艺术家莱昂斯,但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个混蛋,这个可怜的女人被抛弃了。从我得知的情况判断,错误可能不完全来自一方。她的父亲断绝了与她的往来,因为她未经过父亲的同意就与莱昂斯结了婚,或许还有其他的一些复杂原因。因此,夹在这个古怪老头和那个小混蛋之间,她过得很辛苦。”
“她是如何生活的?”
“我想老弗兰克兰会资助给她几个钱,但不会很多,因为他自己的那些倒霉官司也够他受的。虽然她是自作自受,但是总不能让她因走投无路而自甘堕落啊。她的故事被传开后,这附近的一些人想帮她自己挣钱正当谋生。斯台普吞是其中一个,查尔斯爵士也是一个,我自己也稍微帮了她一点忙,让她能够维持个打字的生意。”
他想知道我为何要问这些事,但是我设法满足了他的好奇心,却并没有告诉他太多,因为我们没有任何理由轻易地相信其他人。明天一早,我将去一趟翠西山谷,如果我能与那位声名暧昧的劳拉·莱昂斯夫人见上一面的话,或许可以让这一连串神秘事件中的一环得以解释,从而让调查工作向前推进一大步。我的确表现出了蛇一般的聪明机智,当莫蒂默追问我一些不便于回答的问题时,我便以不经意的口吻问他弗兰克兰的头颅骨到底属于何种类型,因此在余下的行程途中,除了头骨学外,我们就再没谈其他的话题。我毕竟没有白白与福尔摩斯在一起相处这么多年。
在这个天气阴郁,狂风暴雨肆虐的日子里,我只有另一件事要记录下来,那就是我刚刚与巴里莫尔的谈话。这次谈话给了我一张好牌,以便我能够在适当的时机打出来。
莫蒂默留下来与我们共进晚饭,随后,他就和亨利爵士玩起了纸牌。管家将咖啡送到了台球室,我也借机向他问了几个问题。
“喂,”我说道,“你的那位亲戚是否已经离开了,还是仍然躲藏在那里呢?”
“我不清楚。希望他已离开了,因为他在这只能给人添乱。从我最后一次给他送去食物后,就再没听过他的消息了,那还是三天前的事了。”
“那次你有见过他吗?”
“没有,先生,但是我再次到那儿去的时候,食物已经不见了。”
“这么说来,他一定还在那儿?”
“先生,显然你会觉得他还在,要不然就是让另外一个人给拿走了。”
当时我正坐着喝咖啡,但是我还没把杯子送到嘴边就不由自主地停住了,注视着他问道:“这么说,那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吗?”
“是的,先生,沼泽地里确实还有另外一个人。”
“你见过他吗?”
“没有,先生。”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