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南·道尔
|类型:惊悚·悬疑
|更新时间:2019-10-06 09:51
|本章字节:9870字
第二天早晨,景色亮丽,空气清新,这将巴斯克维尔庄园最初给我们留下的阴郁灰暗的印象改善不少。亨利爵士和我坐下来享用早餐,阳光透过竖框窗子照进屋,玻璃上的盾形徽章将光线遮挡成了微弱的彩色光束。深色的护壁板在金色的阳光照射下泛着青铜色的光泽,很难令人相信,这就是前一晚让我们感觉阴森恐怖的同一个房间。
“看来出问题的不是房子而是我们自己!”亨利爵士说,“我们昨天因乘车旅行而感到寒冷疲劳,因此觉得这个地方很灰暗,现在我们恢复了状态,因此这里就又变得使人身心愉快了。”“但是这不仅仅是想象的问题,”我回答道,“比如说,你有没有在昨天夜里听到过一个女人在哭?”
“非常奇怪,在半睡半醒时我的确听到了类似的声音。我等了很长时间,但后来一直也没听到了,因此我肯定我是在做梦。”
“我听得很清楚,而且我敢肯定那是一个女人的哭泣声。”
“我们必须立刻问问。”他摇铃叫来了巴里莫尔,问是否能解释我们昨晚听到的哭声。我似乎感觉到,听到主人的问话后,管家原本没有血色的脸变得更加苍白了。
“亨利爵士,这幢房子里只有两个女人,”他答道,“一个是厨房里的女仆,她睡在对面的厢房,另一个就是我的妻子。我保证,声音不是她发出的。”
可后来的事实表明,他在撒谎。早饭后,我在走廊上恰巧遇到了巴里莫尔太太,阳光正好射在她脸上。她身材高大,满脸横肉,带着冷漠的神情,嘴角露出了严厉的表情。但她两眼红肿,还用她那一对红眼睛看了我一眼。
很显然,昨天夜里哭泣的就是她。既然如此,她丈夫肯定知道这件事,但他居然冒着被识破的危险否认这件事。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另外,为何她会哭得那么伤心?于是巴里莫尔那张英俊白皙的脸和黑胡须,开始让我感到神秘和恐怖。第一个发现查尔斯爵士尸体的就是此人,而我们也只从他那儿才得到了关于将那老人引向死亡的相关情况的介绍。我们在摄政街看到的马车里的那个人,难道有可能是巴里莫尔吗?很可能就是这一脸的黑胡须。虽然马车夫说那个人身材有点矮小,但他的印象有可能出现误差。怎样才能将这一点弄清呢?显然,首先要去找格林本镇的邮政局长,了解那封试探性的电报是否当面交给了巴里莫尔。
无论如何,我至少应该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向福尔摩斯报告。
早饭后,亨利爵士有很多文件需要处理,我也正好趁此机会外出调查。沿着沼泽荒原的边缘行走了四英里,这令人精神舒畅,最后我来到一片灰色房舍组成的小村落,其中的两幢建筑物比其他房舍高大,其中一幢是小旅馆,另一幢是莫蒂默医生的住所。邮政局长同时也是杂货店的老板,他清楚地记得那封电报。
“没错,先生,”他说,“我按照指示将电报亲自交给了巴里莫尔先生。”
“谁送去的?”
“我的小孩。杰姆士,上星期那封电报是你送去庄园给巴里莫尔先生的吧?”
“是的,是我送的。”
“亲手交给了他?”我问。
“我并没有亲自交到他手里,那时他正在阁楼里,但我交到巴里莫尔太太手中了,她说一定会马上拿给他。”
“你亲眼见到巴里莫尔先生了吗?”
“没有,先生,他当时正在楼上。”
“如果你并没有看到他,你怎么能知道他是在楼上呢?”
“噢,但他的妻子肯定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啊!”邮政局长气愤地说道,“他究竟收到了那份电报没有?如果发生了任何差错,也应该是巴里莫尔先生自己来质问啊。”将这次调查继续下去似乎没有希望了,但有一点很清楚,虽然福尔摩斯使用了妙计,但是我们仍无法得知巴里莫尔是否去过伦敦。如果事实就是如此,假设他就是那个最后看到查尔斯爵士还活着的人,就是最早跟踪刚回到英国的新继承人的人,那又能说明什么呢?他是受到了别人的指使,还是有自己的阴谋呢?伤害这个家族的人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呢?我想起了用《泰晤士报》评论剪贴制成的警告信。这是不是他干的,还是可能有谁因为决心要反对他的阴谋而干的呢?唯一能想象出的就是亨利爵士曾经猜测的那种动机,就是说,庄园的主人如果能被吓跑,那么巴里莫尔夫妇就能得到一个安定且舒适的家了。但是,为了在亨利爵士周围形成一张无形罗网,竟然会居心叵测地策划出如此深谋远虑的阴谋,这样的假设似乎并不恰当。福尔摩斯本人曾经说过,在他遇到的众多惊人侦探案里,再没有过比这更复杂的案子了。在沿着灰白而又孤寂的道路回来的途中,我心中默默地祈祷,希望我的朋友能尽快从他的事务中脱身来到这里,这样这份沉重的责任就能从我的身上卸下了。
突然一阵跑步声和呼唤我名字的声音将我的思路打断了。我转过身,心想肯定是莫蒂默医生来了。但是让我感到惊奇的是,原来是个陌生人在追我。这个人年龄在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身材瘦小,长着淡黄色的头发,尖瘦的下巴上的胡子刮得很干净,一副很正经的样子。他身穿灰色的套装,戴着顶草帽,肩上挂着一个装植物标本的锡铁盒子,一只手里还拿着一把绿色的捕蝶网。
“华生医生,我认为你一定会原谅我的无礼,”他一边说一边喘着气跑到我跟前,“在这片沼泽荒原里,我们亲切得像一家人,彼此相见,也不用正式的介绍。您可能从我们的朋友莫蒂默医生那里听说过我的名字。我是住在梅利皮特的斯台普吞。”
“您的网和匣子都已经告诉我了,”我说,“因为我听说斯台普吞先生是一位自然学家。但您是如何认出我的?”
“我一直在莫蒂默那儿,刚才您经过他的诊所时,他从窗子里指给我看了。因为是同路,我特意赶过来介绍一下自己。亨利爵士旅途中还顺利吧?”
“他很好,谢谢您。”
“我们都很担心,查尔斯爵士惨死之后,我们都担心新的男爵可能不愿住在这里。要求一个有钱人跑来这么个小地方屈尊埋没自己,确实有点难为他了。但是不用我说您也了解,这对乡下来说可有着重大的意义。我想那件事不会让亨利爵士产生迷信的恐惧思想吧?”
“我想应该不会。”
“那个传说你一定听过说吧?据说有一条恶魔般的猎犬一直骚扰着那个家族。”
“听说过。”
“这里的农夫们容易听信传闻,其实非常奇怪!很多人都发誓说,自己曾在这片沼泽地里见过那野兽,”说话时他面露微笑,但我从他的眼神中能看出,他似乎把这事当真了。“这事曾经给查尔斯爵士的心理带来了很大的负面影响。我毫不怀疑,正是由于这事,他才有了那么悲惨的命运。”
“怎么会呢?”
“他的神经因此而异常紧张,他心脏并不好,看见狗就会发病。我猜想,那天晚上,他在夹道上真的看到了什么东西。我很爱戴那老人,也清楚他心脏不好,受不了惊吓,我也一直担心他会出事。”
“你怎么会知道的?”
“我的朋友莫蒂默对我说的。”
“那么你认为因为有只狗追查尔斯爵士,所以他被吓死了?”
“你有比这更好的解释吗?”
“我还没想到任何解释。”
“那么福尔摩斯先生怎么看呢?”
他的话很让我震惊,但看他平静的表情和眼神,似乎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图。
“华生医生,想让我们装作不知道你,那是办不到的”他说,“你写的侦探记叙我们都看过,人们不可能只赞扬他而不知道你。当莫蒂默提到你的名字,他也没办法否认你的身份。现在既然你来到这里,当然表示福尔摩斯先生也对这件事感兴趣,我因此很想知道他的看法。”
“恐怕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冒昧地问一下,他是否要亲自来这儿呢?”
“他暂时还不能离开城里。他正在集中精力侦破其他的案子。”
“太可惜了!或许他能从这古怪的事情之中理出些头绪来呢。在调查的时候,您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会尽可能地向您提供帮助的。如果我能了解您的疑问或是知道您准备如何进行调查,也许我还可以立刻予以协助或提出一些建议来。”
“请相信,我来这里的目的不过是来拜访我的朋友亨利爵士,我也不需要任何协助。”
“好的!”斯台普吞说道,“您这样小心谨慎是正确的。我受到训斥完全是多管闲事,理应受到责备。我向您保证,以后不会再提这件事了。”
谈话间,我们来到了一个路口,从大道上分岔出了一条长满草的狭窄小路,蜿蜒地地穿过了沼泽地。小路的右侧有一座布满乱石的陡峭小山,昔日已被开辟成花岗岩采石场了。对着我们的这一面已经形成了一道黑魆魆的崖壁,山崖的缝隙里生着蕨类植物和荆棘,远处的山坡上还浮动着一缕灰色烟雾。
“顺着这条穿过沼地的小路走一小段,就到梅利皮特了,”他说道,“或许您可以抽出一小时时间来,我会很荣幸地将我的妹妹介绍给您。”
我首先想到的是我应该陪伴在亨利爵士身边,但随后又想起了他书桌上堆着的那一大堆文件和票据。处理这些事我肯定是帮不上忙的。况且福尔摩斯还特意嘱咐过,应当仔细观察研究生活在沼泽地上的邻居们。鉴于这两点,我接受了斯台普吞先生的邀请,和他一起走上了那条小路。
“沼泽荒原是个奇特的地方,”他一边说着,一边遥望四周连绵起伏的丘地,像长长的绿色巨浪,参差不齐的花岗岩就好似波涛汹涌时泛起的泡沫。“你永远不会对沼泽荒原产生厌倦之感,也想象不到它究竟蕴含了多少惊人的秘密。
它是如此荒凉,如此广袤,又是如此神秘。”
“这么说来,你对沼泽荒原一定得很了解啦?”
“我只在这里住了两年,还被当地居民称作新住户呢,我们来的时候,查尔斯爵士也刚在这里住下没多久。因为对此地感兴趣,所以对这里的所有事物我都会认真观察,因此我认为,很少有人比我更熟悉这儿。”
“想了解这里不很容易吗?”
“是的。你看,就以北面这片大平原来举例,中间的几座形状奇特的小山。你觉得那儿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倒是个少有的地方,最合适纵马奔驰。”
“你自然会有这种想法,但至今为止,这种想法已令很多人送了命。那些绿草茵茵的地方你看见了吧?”
“看到了,看来那儿要比其他地方更肥沃。”
斯台普吞放声大笑。
“那就是大格林本泥潭,”他说道,“在那儿只要一步不小心,人畜都会葬身于泥沼之中。昨天一匹小马陷了进去,再也没出来。虽然它的脑袋在泥沼外面伸了很长时间,但最后还是被泥沼吞噬了。即使在干燥的时节,从那儿走过也非常危险。这几场秋雨过后,那儿会更可怕。但是我却能找到通往泥潭中心的道路,并且还能活着回来。天啊!一匹可怜的小马又要陷进去了。”
在绿色草中有个棕色东西在翻滚,随后挣扎扭曲的脖子向上伸出,它发出的悲惨叫声在旷原中回响着。这恐怖的一幕让我全身发冷,但我同伴的神经似乎比我坚强很多。
“不见了!”他说,“很不幸,它被泥沼吞没了。两天吞没两匹马,或许还会更多,在旱季它们可以一直走到那儿吃草,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等到突然被泥沼吞噬,它们才会知道沼泽地的厉害。这大格林本泥潭确实是很危险的地方。”
“你说你可以深入此地?”
“没错,那有一两条小路,只有身手矫健的人才走得了。我很熟悉那些小路。”
“你为何要到这么危险的地方去呢?”
“噢,你看那边的山丘,它们就好似是周围长期被这些无法通过的泥沼地所包围的孤岛,那上面有大量稀有的蝴蝶和植物,想办法过去,就可以采集到它们。”
“改天我也要去碰碰运气。”
他带着惊讶的神情望着我。
“天哪!你最好不要有这个念头!”他说,“否则就是我的过错了。我敢肯定您不会从那儿生还的,只有像我这样将那些复杂路标牢记在心的人才能从中活命。”
“啊!”我喊道,“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