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南·道尔
|类型:惊悚·悬疑
|更新时间:2019-10-06 09:51
|本章字节:11736字
福尔摩斯轻轻地拍着手,咯咯低笑,说道:“华生,很不错嘛,你进步很大。你的观察大致准确,尽管你遗漏了某些重要之处,但你已经找到了正确的方法。你对颜色的观察已经大有提高。华生,千万不要相信表面的东西,而要重视细节。我总是先看女人的袖子,当然啦,如果是男人,则最好是先看裤子的膝盖部分。正如你所看到的,这个小姐的袖子有绒布镶边,这是最容易显示线索的一种布料。在手腕上方有两条纹路,那是打字的人手靠在桌上的印痕,这很清楚地显示出来。手摇的缝衣机也会留下同样的印痕,不过在她左手臂而且远离拇指那一侧,不像打字是整条横过手臂的。紧接着,我还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脸孔,发现她鼻子两侧有眼镜夹脚的痕迹。所以,我就确信是近视眼并且是个打字员,这似乎使她大吃一惊。”
“我也很惊讶。”
“呵呵,不过,这确实很明显。随后我继续观察,我往下看了一眼,惊讶地发现了她脚上的两只靴子尽管区别不明显,但的确不是一双,一只鞋头上略有装饰,另一只却只是平面。并且一只靴子的五颗按扣只扣上了最下面两颗,另一只扣的则是第一、三、五颗。我们可以设想一下,一位平时着装整齐的女土,在出门时穿的却是不成双的靴子,并且只扣了一半按扣。根据这些,我们很轻松就可以推断出她离家时肯定很匆忙。”
对我朋友那透彻的分析我总是很感兴趣,所以我饶有兴致地问道:
“还有呢?”“顺便跟你说说,我在观察中发现她着好衣装离开家前写过便笺。你是注意到她右手手套食指处破了,不过,很明显,你没注看到她手套和手指上都沾着紫色墨水。这一定是她写字时太匆忙,蘸墨水时笔浸得太深的缘故。并且我敢肯定这是今天早晨的事,要不然手指上的墨迹不会那么清明显的。所有这一些都非常简单,不过却很有意思。好了,华生,现在我们该做事情了。请你给我念一念那份寻找福司莫·安吉尔先生的启事,好吗?”
我将那一小块印刷的纸片凑到灯前,只见上面写道:“寻人启事。
十四日清晨,一位名叫福司莫·安吉尔的先生失踪。他身高五英尺七英寸,体格健壮,肤色浅黄,黑发,头顶略秃,留着浓密乌黑的大胡子,戴着个有色眼镜,说话细声细语。失踪前身穿丝边双排扣黑色礼服,褐色马甲,背心上挂一条怀表金链,下身穿哈里斯牌灰色花呢裤,扎着褐色绑腿,脚上穿一双侧面有松紧口的靴子。此人曾在肉市街的一个事务所任职。如果有人……”
福尔摩斯说:“行了。”他扫视了一眼信件,继续说,“至于那些信件,全都是些庸俗的东西。除了其中引用过一次巴尔扎克的话之外,绝对没有一点与福司莫先生有关的线索。但是,有一点很值得注意,它会让你感到十分惊奇的。”“信都是用打字机打的。”
“不仅如此,就连签名都是打上去的。你看,在信封末尾工工整整地写着‘福司莫·安吉尔’,还有日期。不过除了‘莱登霍尔街’以外,没有留下任何详细的地址,太含糊了。尽管如此,这样的签名还是很有启发作用,换句话讲,我们可以把它看作是决定性细节的。”
“在哪方面?”
“华生,难道你明白这样的签名对这个案子有多大的分量吧?”
“我不敢说明白了。难道他想在婚约被毁的时候抵赖是他的签名。”“不,问题的关键不在这。不过,要想解决问题,我还得写两封信。一封给伦敦的一个商行,另一封给年轻姑娘的继父温德班克先生,邀请他明晚六点到这里来同我们会会面。我们还是应该同男亲属打打交道才好。好了,华生,在回信之前,我们无事可做,现在就让我们先把这个问题放到一边去吧。”对于福尔摩斯的推理能力和旺盛的精力,我丝毫不怀疑。所以,见到他对要侦破的疑难案件的这种胸有成竹、从容有度的态度,我就知道他已经对这个案件了如指掌了。在我知道他破了这么多的案子中,他只失败过一次,就是关于艾琳·艾德勒的相片案。但是,每当我想起“四签名”和“血字研究”时,我就觉得要是福尔摩斯都不能侦破的案子,那确实是太神秘了。
随后,我也离开了寓所回家,我知道等我明天再来的时候,他肯定已经找到了那位失踪新郎身份。在我离开的时候,福尔摩斯还在那里抽着他的旧烟斗。当天,我集中精力诊治一个严重的患者,一直忙到第二天将近接近六点钟才空下来,我赶忙跳上一辆马车直驱贝克街。
一路上,我忐忑不安,我担心我已错过了这件小小神秘案子的结局。
不过,幸运的是,我到后,只见福尔摩斯一个人在那里,他瘦长的身形蜷缩着靠在他的扶手椅中小寐。周围的瓶子与试管零乱排列着,空气中有刺鼻的盐酸味。我知道,他整整一天又在搞他所熟悉的化学实验。“嘿,解决了吗?”我问道。
“是的,那是硫酸钡。”
“不,我说的是那件案子!”我嚷道。
“噢,那事啊!我还以为是我做实验的事呢?关于这个案件,毫无神秘可言,不过有几个点倒挺有意思。唯一的缺憾就是,恐怕没有一条法律可以制裁那个恶棍。”“那么,这个恶棍是谁?他为什么要抛弃苏得兰小姐?”
我的问题刚问完,福尔摩斯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我就听到了过道上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敲门声响起。
“是那位小姐的继父詹姆士·温德班克先生!他回信说六点钟会来这里。请进!”福尔摩斯说。这时,一个男子走了进来,他体格健壮,中等身材,胡须刮得干干净净,肤色灰黄,灰色眼睛,目光锐利,一脸逢迎的神色。他用带着询问的目光看了看我和福尔摩斯之后,微微躬身示意,侧身坐在离得最近的椅子上。福尔摩斯说道:“晚上好,詹姆士·温德班克先生!我想这份用打字机打出的信是你寄来的吧,信中约定六点钟和我见面。对吗?”
“是的,先生,不过我来玩了一会,但是我也是身不由己。先生,苏得兰小姐因这件小事就来麻烦你,我深感抱歉。对于这件事情,我觉得不要公开为妙。我反对她来找你,不过,你也知道,小女一向冲动,一旦认准一件事就很难控制。当然啦,你们知道这件事情,我并不在意,因为你们和政府警方没什么关系。但是呢,让这种家庭的不幸张扬开来还是件不光彩的事。况且,这么做也是徒劳无功的。先生,你又怎么可能找到福司莫·安吉尔这个人呢?”“我当然能,”福尔摩斯不动声色地说,“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找到那个福司莫·安吉尔先生不是一件难事。”
听完福尔摩斯的话,温德班克先生的身子猛然一惊,手套都掉在地上了。随后,他说:“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
福尔摩斯说:“说来很奇怪,打字机居然和人一样也有个性。除非打字机是新的,否则用两台打字机打出来的字不会一模一样。打出来的字有的字母比别的字母磨损严重些,有的字母只有一侧磨损。好吧,温德班克先生,请你看看你打出来的字,每个字母‘e’都有点模糊不清,字母‘r’的尾巴都有点儿不完整。此外,还有另外十四个特征,不过这两个更加明显而已。”
“我们事务所所有的来往信函都那台打字机打的,字迹自然而然会有些磨损。”温德班克回答道,一双明亮的小眼睛迅速朝福尔摩斯瞥了一眼。“温德班克先生,现在,我想让你看看什么是饶有兴味的研究。这些天来,我一直想写一篇有关打字机与犯罪关系的论文。这一直是我颇为关注的选题。现在,我手上有四封信,是那个失踪的男人写的,并且它们都是用打字机打的。每封信中的‘e’字都不清楚,而‘r’字都有点缺胳膊断腿。要是,你乐意用的放大镜看看,你就会发现,我提到过的十四个特征都表现在纸上。”福尔摩斯继续说。听到这里,温德班克先生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抓住自己的帽子说:“福尔摩斯先生,我不想浪费时间听你在无稽之谈。要是你能抓到那个男人,你抓就是了,抓到他时,请告诉我。”
福尔摩斯快速上前,锁上门说:“好,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已经抓到他了。”“什么,在哪里?”温德班克先生叫道,他脸都吓白了,眼睛看着福尔摩斯,此刻的他就像被抓住的老鼠一样。
福尔摩斯温和地说:“你不要叫喊,喊也没用,温德班克先生,这是赖不掉的。事情非常清晰可见。你竟然说我不能解决这么简单的问题,真是太抬举我了。这不过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坐吧,我们谈一谈。”
温德班克先生无力地坐在椅子上,脸冒汗珠,吞吞吐吐地说:
“这……这还没到能被控告的地步。”
“我想的确是不能,不过,温德班克,我们还是私底下说说。我告诉你,这种最残忍、最自私、最没有心肝的下流欺诈手段,我直到今天才遇见。好了,现在就让我叙述这件事的经过,要是我说得不对,你可以更正。”
温德班克缩成一团坐在椅中,头深埋在胸前,就像一个彻底被击倒的人。福尔摩斯脚踏着炉台一角,手插口袋中,开始说了起来,听起来像是喃喃自语,而不是对着我们说。
“那个男人和比他大很多岁的女人结婚,目的就是贪图她的金钱。
只要他的继女和他们同住,他就可以享用女儿的钱。对于他而言,地位优越,要花费许多金钱,这笔钱相当可观。一旦失去这些钱,境况就会大为不同。所有,他想尽办法要保住它。他的女儿性格恭顺贤良,温柔多情,很显然,有这样的个人魅力和收入,她是不会单身太久的。
一旦她出嫁,她就能从家里得到每年一百英镑的收入。这对那个男人而言,就意味着每年损失一百镑的收入。那么,他会做些什么来阻止这种情况发生呢?一开始,他只是不允许她外出,禁止她和同年纪的伙伴交往。可是过了些时日,他发现,这根本没有什么用,女儿长大了,不受他约束,始终坚持自己的权利,最后竟然宣称要去参加舞会。
面对这种情况,那这位狡猾的继父该怎么做呢?他想出一个很聪明却没良心的方法。他得到妻子的默许和帮助之后,便将自己伪装起来,一双敏锐的眼睛上戴上墨镜,脸上粘上唇须和蓬松的络腮胡,将原来清晰的声音变得低沉无力。这对于近视的女儿而言,他的伪装就变得安全多了,他变身成为福司莫·安吉尔先生,向自己的继女求爱,免得她爱上他人。”
“起初不过是个玩笑,”温德班克咕哝道。“谁曾想她竟那么痴情。”“不太可能是开玩笑。不过,不管是不是开玩笑,他的女儿确确实实恋爱了。可怜的姑娘一直以为继父还在法国出差,从没有怀疑过自己已经上了大当。那位先生百般殷勤,姑娘深感满足,而她母亲对这个男朋友又赞赏不已,这让她心花怒放。很显然,事情必须继续下去,毒计才可能产生效果。于是,安吉尔先生开始登门拜访了。两人见过几次面,最后订了婚,这就最终保证了姑娘对爱情至死不渝了。
不过,这样做不是长久之计,毕竟每次都假装去法国出差也颇费周折。
于是他们就想出了一个戏剧性的结局。那就是,在年轻姑娘的心头留下永不磨灭的印象,防止她在一段时期内相中其他求婚男子。所有,就上演了手按《圣经》发誓忠诚的把戏,还故意在婚礼那天早晨暗示可能发生某种不测。詹姆士·温德班克希望苏得兰小姐对福司莫·安吉尔忠贞不渝,同时也希望她对爱人的下落一无所知。这样,他们就能够保证她在未来至少十年不会接受其他男人的求爱。故事马上就要结束了,福司莫陪她到了教堂门口,便耍起了拿手的老花招,从四轮马车的这扇门钻进去,又从那扇门钻出来溜掉。温德班克先生,我想这就是整个事情的经过!”
温德班克在福尔摩斯继续讲述的时候慢慢地恢复了自信。只见他从椅子站了起来,苍白的脸上带着冷笑,说道:“福尔摩斯先生,这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不过既然你这么厉害,那么你就应该放聪明一点。要知道,正在犯法是你,而不是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干过什么足以构成起诉的事情,但是,你就不一样了。只要你把门锁上,你就会遭到‘人身攻击和非法拘禁’的起诉。”“你说的没错,法律还不能拿你怎么样,但是你是世界上最该受惩罚的犯人。”福尔摩斯一边打开锁,敞开门,一边说,“假如这位姑娘有兄弟或者朋友的话,他们会用鞭子抽你的脊梁!该打!”
随后,福尔摩斯盯着那个男人狰狞的脸,涨红着脸继续说道:“虽然我对委托人没有承担这种责任,但是我手边正好有一条猎鞭,我想我应该亲自试一下……”他猛跨两步去取鞭,可是还没有等他把鞭拿到手,楼梯上就响起了疯狂的脚步声和粗暴的开门声,从窗户往外一看,温德班克先生正在大街上飞跑。“没有人性的恶棍!”福尔摩斯边说边笑,坐到了扶手椅上,“那家伙作恶多端,早晚有一天会被送上断头台的。案子虽然简单,不过并非索然无趣。”“我想我还是不太明白你究竟是怎么推理的。”我说。
“噢,很简单,我们可以想到那个福司莫·安吉尔先生行为古怪就表明他有所图。那么他到底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呢?毫无疑问,从中获利。这就表明只有她的继父才能从这件事中得到好处。此外,我们还应注意到:福司莫·安吉尔先生和她的继父从没有同时出现过,他们总是在分开的时间段出现,即她的继父出差了,安吉尔才出现,这一点很重要。至于戴着墨镜和奇怪的说话声音,还有满脸的络腮胡子,都只不过是一种伪装。当然啦,这点对他来讲很重要。为了避免他的字体被自己的女儿认出来,他就连名字也要用打字机打,即使是最小的笔迹也不愿透露。他的这些行为,打消了我的怀疑。你看,所有这些不沾边的小问题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你是如何去求证的呢?”
“一旦让我知道谁是凶手,求证就非常简单了。我知道这个家伙工作的那个地方。拿到那张寻人启事的描述后,我将胡须、眼镜和声音——所有伪装的地方除去。随后,我就往那家公司发了一封信,让他们告诉我,他们公司是否有一个旅行推销员与我所描述的人相符。
此外,我已经注意到那打字机的特征,所以我也写了一封信给他,问他是否能来一趟。和我所料想的一样,他用打字机回信,每个字母都显示出同样的磨损特征。最后,同一班邮差给我送来范切契街的韦斯特豪斯·马班克商行的回信,信中说道,我所描述的与他们公司一个名叫詹姆士·温德班克的推销员十分相像。这就是全部过程了!”
“那么,苏得兰小姐那边,你准备怎么办?”
“即使我把一切都告诉,她也不会相信的。或许你还记得一句古波斯的谚语:‘任何人意图毁灭一个女人的幻想,那就跟深入虎穴欲得虎子一样危险。’”哈法斯(十四世纪波斯诗人)和贺拉斯(罗马诗人及讽刺家)对此深信不疑,同样的,这句话也留给世人同样的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