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南·道尔
|类型:惊悚·悬疑
|更新时间:2019-10-06 09:51
|本章字节:11756字
“我来苏塞克斯想要见这位船长,就在此时他死于非命。我从验尸报告中得知了这间小屋的情况。报告说他船上的航海日志仍然保存在小屋里。我突然想到,如果我能够看到一八八三年八月在‘海洋独角兽号’上发生的事,我便可能解开我父亲的命运之谜。我昨天晚上想要弄到这些航海日志,但是没能打开门。
今天晚上又来试着开门,终于成功了。但却发现航海日志中八月份的那些页全被撕掉了。就在此时,我被你们抓住了。”
“就这些?”霍普金斯问。
“是的,就这些。”他说的时候,目光没有正视我们。
“没有别的事要说?”
他迟疑了片刻,然后说道:“没有。”
“除了昨天晚上,别的时间没有来过?”
“没有。”
“那么这个你作何解释?”
霍普金斯大声说着,举起那本作为物证的记事本,本子的外皮有血迹,第一页有这个人名字的缩写字母。
这个可怜的年轻人神情十分沮丧。他用双手捂住脸,全身哆嗦。
“这本子你是从哪儿弄到的?”他痛苦地说,“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还以为在旅馆里丢失了。”
“够了。”霍普金斯厉声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到法庭上说去吧。你现在和我一同去警察局。福尔摩斯先生,我非常感谢你和你的朋友到这儿来协助我。结果让你们白跑了一趟,事实证明,你不来我也会使案件取得圆满的结果,不过尽管如此我还是感谢你的。已经给你们在勃兰布莱特旅馆预订好了房间,现在我们可以一起到村子里去了。”
第二天上午当我往回走时,福尔摩斯问:“华生,这件事你是怎么看的?”
“我看得出来你不满意。”
“啊,我亲爱的华生,我非常满意。不过,我不赞同霍普金斯的工作方法。
我对霍普金斯感到失望。我本来希望他处理得更好一些。一个人总要考虑到另一种可能性,并且防备这种可能性。这是进行刑事侦查的首要原则。”
“那么,另一种可能性是什么呢?”
“就是我一直在调查的线索。我们可能一无所获。我无法告诉你。但是我至少要追查到底。”
在贝克街已经有好几封信正等着福尔摩斯。他拿起其中的一封信拆开,然后高兴地笑出声来了。
“华生,好极了!另一种可能性有进展了。你有电报纸吗?帮我写两份:
‘萨默·拉特克利夫公路海运公司。派三个人上船,明天上午十点到巴兹尔。’”
这是我在扮演角色时使用的名字。另一份电报是:‘布里克斯顿洛德大街四十六号霍普金斯警长。请明天上午九点半来共进早餐。重要。如果不能来请电告。福尔摩斯。’”华生,这个该死的案子已经困扰了我十天。因此,我要把它从我心中清除掉。我保证,明天我们是最后一次听取情况。”
警长准时来到,我们一起坐下吃赫德森太太准备的丰盛早餐。年轻的警长因破案成功,看上去春风得意。
“你真以为自己正确结了案?”福尔摩斯问道。
“我想象不出更圆满的结果了。”
“可我看并没有最终结案。”
“福尔摩斯先生,你真让我吃惊。还有什么值得调查呢?”
“你的解释能把事情的各个方面都解释圆满吗?”
“这是毫无疑问的。我已经查明,这个年轻的内利根在出事的当天入住勃兰布莱特旅店,他装作来打高尔夫球。他的房间在楼房的一层,可以随意出入。那天晚上他去伍德曼李跟彼得·凯里在小屋中见面,他们争吵起来,他就用捕鲸叉把他刺死了。行凶后,他感到惊恐,逃走的时候把笔记本掉在地上。他带那个笔记本是为了追问彼得·凯里关于各种证券的事。你或许注意过,有些证券用对勾标了出来,而大部分却没有标记。标出来的是在伦敦市场上发现而追查出来的证券。其他证券可能还在凯里手中。按照内利根本人的叙述,他急于收回这些证券,以便归还债主,保住父亲的名声。他逃走后,有一段时间不敢走近小屋,但是为了获得自己需要的情况,他最后不得不再次去那里。事情十分清楚,这不是明摆着吗?”
“在我看来只有一个不对的地方,霍普金斯,一个从事实来看断无可能之处。
你试过用鱼叉穿透人体吗?没有?嗨,先生啊,你必须对这类细节特别留意。我的朋友华生可以告诉你,我一整个早上都在练习掷鱼叉,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需要一个有力而且有经验的臂膀。这桩凶案中那致命的一击显然极其有力,还让鱼叉深深钉入墙壁之中,你认为那个瘦弱的年轻人能够掷出这么孔武有力的一击吗?他会是当天深夜与黑彼得共饮掺水甜酒的人吗?他是那个两天前晚上被看见在窗帘上现出侧面像的人吗?不,不,霍普金斯,那是另一个更凶残的人,我们必须把他找出来。”
福尔摩斯说话时,探长的脸愈拉愈长了。他的希望与雄心逐步成了泡影,但他不愿意不做挣扎就放弃。
“你不能否认内力根在凶案当天晚上曾经出现,福尔摩斯先生,那本小记事本可以证明。虽然你能找出漏洞,我想我有足够的证据使陪审团满意。福尔摩斯先生,我已经找到‘我的’人了。至于你说的那个可怕的人,他在哪里呢?”
“我相信他正在楼梯上,”福尔摩斯平静地说,“我想,华生,你最好把左轮枪放到你伸手可及之处。”他站起身来将一张写了字的纸放在旁边小桌上。“现在我们万事备齐了。”他说。
外面传来有粗鲁的谈话声,旋即赫德森太太开了门,说是有三个人要见巴斯尔船长。福尔摩斯说:“让他们一个一个地进来。”
第一个进来的是一个个子矮小、样子好笑的男人,面颊呈红色,鬓须斑白而蓬松。福尔摩斯从口袋中拿出一封信,问道:“名字?”
“詹姆斯·兰开斯特。”
“对不起,兰开斯特,铺位已经满了。现在付您半个金镑,麻烦你了。请进那间屋子,稍等几分钟。”
第二个人是个细长、干瘦的人,头发长长的,两颊内陷。他的名字是休·帕廷斯。他也没受雇佣,同样得到半个金镑,并让他等候。
第三个申请人外貌奇特。一副斗牛犬似的凶恶面孔边缘上长着蓬乱的头发和胡须,在浓密成簇的下垂的眉毛下,两只黑黑的蛮横眼睛闪烁着。他敬了一个礼,像水手似的站在一边,两手转动着他的帽子。
“你的名字?”福尔摩斯问。
“帕特里克·凯恩斯。”
“叉鱼手?”
“是的,先生。出过二十六次海。”
“我想是在丹迪港?”
“是的,先生。”
“愿不愿出海探险?”
“愿意。”
“要多少钱?”
“每月八英镑。”
“你能马上出海吗?”
“只要把应用的东西准备好就可走。”
“你有证明吗?”
“有,先生。”他从口袋中拿出一卷皱巴巴、带着油迹的单子。福尔摩斯看了一下又还给了他。
“我要找的正是你,合同在靠墙的桌子上。你签个字,算是成交了。”他说。
那水手晃晃悠悠走了过去,拿起笔,他弯下了身子问道:“在这儿签吗?”
福尔摩斯靠住他的肩膀,两只手伸过他的脖子,说道:“这就行了。”
我听到了手铐的咔喀声,那个人像一头发疯的公牛那样吼了起来。接着福尔摩斯和这个海员滚打在一起。此人力量是如此之大,要不是霍普金斯和我冲上去解救的话,即使福尔摩斯敏捷地给他戴上了手铐,他也能很快把我的朋友压在下面。直到我把冰冷的枪口对准了他的太阳穴,他才明白他的反抗是无用的。我们用绳子捆住他的脚踝,然后气喘吁吁地站起来。
“我很抱歉,霍普金斯,”福尔摩斯说,“炒鸡蛋恐怕凉了。不过,你会更好地享用你未吃完的那部分早餐的,因为你想到你的案子已经胜利地结案了,对吧。”
霍普金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福尔摩斯先生,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终于红着脸说,“我似乎从一开始就干了傻事。现在我明白了我永远都不应该忘记我是学生,您是老师。现在即使我目睹了您所做的一切,但是我还是不明白,你是怎么做的,或者说这么做意味着什么。”
福尔摩斯兴致很高。他说:“没关系。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嘛。这次,你该吸取的教训是,永远不能忽视其他线索。你的注意力全都让内利根那个年轻人吸引住了,没有分出神来注意帕特里克·凯恩斯,这个人才是谋杀彼得·凯里的真正凶手。”
这个水手开口用嘶哑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先生,你给我听好了,”他说道,“你对我这么粗暴,我也不抱怨,可你说话别不靠谱。你说我谋杀了彼得·凯里,我跟你说,我杀彼得·凯里是自卫,这完全是两码事。没错,你们不会相信我的话。也许你们当我是胡编乱造。”
“我们没那个想法,”福尔摩斯说,“把你的故事讲给我们听听吧。”
“故事很短,我敢向上帝发誓,句句是实话。我熟悉黑彼得,他抽出了刀子,我清楚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我才抄起鱼叉投过去,一叉子把他扎死了。你们说谋杀随你们的便。不是脖子上套绞索,就是让黑彼得一刀插进我心脏,反正我一样活不成。”
“你怎么上这儿来了?”福尔摩斯问。
“我从头告诉你们。让我稍稍坐起来一点,这样比较容易说话。那事发生在1883年的八月。彼得·凯里是海上独角兽号的船长,我是个后备鱼叉手。我们回程时刚冲过一星期前由南方吹来的飓风,并且逆着狂风由一群浮冰中驶出,我们碰到一艘被飓风北吹偏离航线的小艇,小艇上只有一个人——一个长居于陆上的人。小艇上的其他船员以为它会沉,全坐着救生艇前往挪威海岸去了,但我猜他们反而都淹死了。不管怎样,我们把这个人接上船来,他与船长在小船舱中长谈。和他一起上船来的行李只有一个铁盒子。据我所知,这人的名字一直是个谜,而且他上来后第二晚就失踪了,就像他从未出现过一样,据称,他是自杀了,或是被风暴吹落海中。只有一个人知道他的真正遭遇,那人就是我,因为,我亲眼看到船长在我深夜值班时偷偷把他丢下海去,这事发生在我们见到瑟特兰群岛灯塔的前两天。
“呃,我将这事藏在心中,等着看会有什么结果。等我们回到苏格兰后,这事很容易就被隐瞒住了,没有人问任何问题。一个陌生人意外死了,没有人会多管闲事的。从那之后不久,彼得·凯里就不再出海了,我也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找到他。我猜他是因为那个铁盒中的某些东西才这么做,而他现在必定有足够的钱来买通我,让我保住秘密。
“曾经的一个水手在伦敦遇见了他,我通过这个水手知道他住在哪儿,我马上来找他,让他把钱吐出来。头一个晚上他还算好说话,准备给我一笔钱,足以让我一生不再出海。我们说好,过两个晚上就把事情办完。我再去的时候,见他已三分醉,并且脾气很坏。我们坐下来喝酒,聊着过去的事。他喝得越多,我越觉得他的脸色不对。我一看见墙上的鱼叉,就想在我完蛋以前也许用得着它。
后来,他对我冒了火,又啐又骂,眼睛像是要杀人,手里拿着一把大折刀。他还没有来得及把大折刀从鞘里拔出来,我的鱼叉已经刺穿了他。天啊!他那一声尖叫!我神志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恍惚,他的面孔一直晃动着。我站在那儿,身边四处溅满了他的血。过了一会儿,四周很安静,于是我又鼓起了勇气。我看看屋子四周,见到那只铁箱子就在架子上。彼得·凯里有权拿这只箱子,我也同样有权拿。于是我拿着它离开了屋子。像个傻瓜一样,我竟把我的烟袋忘在桌上了。
“现在我告诉你一件最怪的事。我刚走出屋,就听到有个人走来,我立刻躲在矮树丛里。有一个人偷偷摸摸地走来,走进屋子,喊了一声,好像见了鬼了,撒腿就拼命跑,一会儿就没影了。他是谁,要干什么,我没法说。我呢,就走了十英里,在顿布芝威尔兹上火车,糊里糊涂到了伦敦。
“我一检查这只箱子,发现里面没有钱,只有一些证券,可是我不敢出手。我没有让黑彼德就范,自己却困在伦敦,一个先令也没有,可我有手艺。我看到雇叉鱼人的广告,给钱很多,所以我去了海运公司,他们把我派到这儿来。我知道的就这些。我再说一遍,我杀了黑彼德,法律应当感谢我,因为我给他们省下买一根绞索的钱。”
福尔摩斯站起身来点上烟斗说:“讲得很清楚。霍普金斯,我想你应该抓紧时间把罪犯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把这个房间用作牢房不太合适,凯恩斯先生在屋里要占去我们很大一块地毯。”
霍普斯说:“福尔摩斯先生,我不知道怎样表达我对您的谢意才好。甚至到现在我仍然不明白你是怎样使罪犯自投罗网的。”
“纯粹是碰上了好运气,从一开始我就抓住了准确的线索。如果我早知道有这个笔记本,我的思路便有可能被引开了,就像你一样。但是我所听到的所有情况都指向一个方向:惊人的力气,使用鱼叉的技巧,朗姆酒和水,装有烈性烟草的海豹皮烟丝袋。所有这些都表明是一个海员,一个曾经当过捕鲸手的海员。我认为烟丝袋上的那两个姓名字首‘pc’只是一巧合,而不是凯里,因为凯里很少抽烟,船舱里又没有找到他的烟斗。你记得,我曾经问过船舱里是否有威士忌和白兰地。你说有。既然他们能弄到这些酒,还有多少没有出过海的人会去喝朗姆酒呢?所以,我肯定凶手是一个海员。”
“那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亲爱的先生,这是个很简单的事情。如果凶手是个海员,那就准是在‘海上独角兽’号上干过。就我所知,彼得·凯里没有登过别的船。我往敦提发了个电报,三天以后我查清了1883年‘海上独角兽’号上全部水手的姓名。看到叉鱼手中有帕特里克·凯恩斯的名字,我便认为侦查即将结束了。我推想这个人可能在伦敦,肯定希望离开英国一段时间。我就去伦敦东区住了几天,成立了一个北冰洋探险队,提出优厚的条件找叉鱼手,在船长巴兹尔手下干活。你瞧,这不有结果了!”
“太妙了!”霍普金斯喊起来,“真是妙极了!”
“你要尽快地释放内利根,”福尔摩斯说,“我看你该向他道个歉。铁皮匣子一定要还给他。彼得·凯里卖掉的证券当然就弄不回来了。霍普金斯,外面来了辆出租马车,你把这个人带走。要是你需要我出庭作证,我和华生的地址在挪威的某个地方,过些日子我写信通知你详细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