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南·道尔
|类型:惊悚·悬疑
|更新时间:2019-10-06 09:51
|本章字节:11658字
没过多长时间,我朋友的预言果然应验了。两周过去了,在这期间,我发现我心里一直牵挂着那个女孩的事,十分担心这个女孩子已经误入歧途,因为不菲的薪水,怪异的要求,轻松的工作,所有这一切都显得那么不正常。尽管我无法断定这到底是一种癖好,还是一个阴谋;那个男人是一个善良人,还是一个恶棍。至于福尔摩斯,我发现他经常一坐就是半个钟头,紧皱着眉头,独自在那里出神,但每次当我提到这件事,他就挥挥手表示算了。“材料!材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不耐烦地喊道。常常又听到他自言自语地说,他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姐妹去接受这样的工作。
一天深夜,一封亨特小姐的电报送到了我们手中。我当时正准备上床睡觉,而福尔摩斯正打算安心做他的一项化学研究,他对那种研究异乎寻常地着迷,甚至常常通宵达旦地沉浸其中。遇见这种情况,通常是晚上我离开时,见他弯腰对着试管曲颈瓶,到了第二天早上,我下楼吃早饭之时,见他还是相同的姿势。这天夜里,他打开黄色信封扫了一眼电报的内容,就扔给我。“立刻查一下火车时刻表。”说完他又去继续做他的化学研究了。电文既简短又紧急:
请务必在明天中午到温切斯特的黑天鹅旅馆,我已智穷计尽了。
亨特“你愿意与我同行吗?”福尔摩斯扬起头看了我一眼,问道。
“我愿意。”
“那么就查一下火车时刻表。”
“九点半有一班车,”我在火车时刻表上查找着,“十一点半到温切斯特。”“这倒正好合适。那么,或许我应该将这项丙酮分析推迟,只有这样,明天早上我们的精神和体力才会都处于最佳状态。”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钟,我们已顺利地行进在前往英国故都的途中了。旅途中,福尔摩斯一直埋头读着早报,但在过了汉普郡界之后,他就把报纸扔下了,开始欣赏沿途风光。这是一个美好的春日,浅蓝的空中装饰着几片白云,从西而东徐徐飘过。虽然阳光灿烂,但早春的空气中仍有着一丝寒意,这使人精神振奋,心旷神怡。延伸到奥尔德肖特附近的起伏丘陵,展开了一片乡村景色,从嫩绿的新叶芽中露出了红色和灰色的农舍屋顶。
“多么清新又美丽的风光啊!”我带着一个刚从贝克街迷蒙的烟雾***来的人所特有的新鲜感,兴奋地赞叹着。
但福尔摩斯却严肃地摇了摇头。
“你知道吗,华生,”他说,“我我会把观察到的事物和自己探讨的问题联系起来,这是我性格中的缺陷。这些零星散布在树丛中的房屋的美丽景色让你印象深刻。但对我来说,这些住宅彼此隔离,会让那里可能会发生的犯罪行为不能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的天啊!”我喊了起来,“谁会将犯罪和这些可爱的古老乡村房屋相联系呢?”
“它们时常让我产生恐怖的感觉,华生,这是从我的经验中得出的,也就是说,与伦敦最卑贱恶劣的小巷相比,令人心情愉快的美丽村庄更可能会发生更可怕的犯罪行为。”
“你让我感到恐慌!”
“但是道理显而易见。在城市之中,公众舆论的压力可以弥补法律的缺陷。即使在城市中最恶劣的小巷,一个被虐待的孩子的啼哭声、或一个醉汉的殴打撞击声,都会引起邻居们的怜悯和愤怒,而且司法机关近在咫尺,一个指控就能轻松使其出动执法,犯罪距离被告席仅一步之遥。但是看看这些散落在各自田地中的住宅,在这里居住的大多是些无知可怜的人们,他们不懂法律。想象着那些残暴的罪行,被隐藏的罪恶可能要年复一年地在这里上演而不被察觉,如果向我们求助的那位小姐要去了温彻斯特那样的大城市,我根本不会为她担忧了。
这距离城市五英里远的村庄给她带来了危险。但是,很清楚的一点是,她的安全并没有受到威胁。”
“没错,她能到温切斯特来见我们,这就说明她还可以脱身。”
“的确是这样。她并没失去自由。”
“那么,这到底是什么事呢?你能解释吗?”
“我曾设想了七种不同的解释,几乎每种解释都与我们目前所掌握的事实相符合。但它们中到底哪一种解释是正确的,只能在得到了新消息后才能确定。好了,前面就是教堂的塔楼,不久后我们就能从亨特小姐那里了解到一切了。”“黑天鹅”是这条大街上的一家着名旅店,在火车站附近。在那儿,我们看见那位年轻小姐正等待着我们。
她已经预订好了一间客房,我们的午餐也已摆在了桌子上。
“你们能来,我很开心,”她诚恳地说,“非常感谢你们,但我确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你们的指点对我来说是非常宝贵的。”
“请告诉我们你碰到了什么事?”
“我要说,而且还得抓紧时间,我曾经答应了鲁卡塞尔先生要在三点以前赶回去,今天早上我向他请假来到城里,不过他不清楚我来做什么。”“请你将所有事情按照时间顺序一件件讲。”福尔摩斯把两条瘦长的腿伸到了火炉跟前,将情绪稳定下来,准备倾听。
“首先我可以说,鲁卡塞尔先生和夫人并没有虐待我,这样讲对他们是公平的。但是我并不能理解他们,我心里总感觉到担心。”
“你无法理解什么?”
“他们行为背后的理由。但我会按照事情发生的顺序,把一些奇怪的事情描述给你们。来到这里时,鲁卡塞尔先生来接我,他的马车带我回到了铜山毛榉宅。就像他说的那样,那里环境优美,但是房子里面却不怎么样,它是个被刷成粉白色的四方形大房子,但布满了因恶劣气候和湿气所造成的斑块和痕迹。其四周有些平地,三面被树林环绕,另一面是一片空地,一直斜伸到了南安普顿公路边,那道公路在距离前门一百码左右的地方蜿蜒经过。前面的空地属于这幢宅子所有,四周的树林则是邵塞顿领主的部分防护林。一小片的铜山毛榉树正对大门,这地方因此而得名。
“我的雇主依旧那么和蔼可亲,他驱车把我接到家中,到了晚上就将我介绍给了他的妻子和孩子。福尔摩斯先生,我们在贝克街推测的情况并不属实。鲁卡塞尔太太并不疯狂,她是一位安静的女人,面色苍白,比她的丈夫要年轻很多。我猜她不会超过三十岁,但鲁卡塞尔却不会小于四十五岁。我从谈话中得知,他们结婚约有七年。原来他是个鳏夫,他的前妻为他留下了一个孩子,现在到美国费城去了。
鲁卡塞尔私下对我讲,他的女儿离开是由于对后母有一种强烈的反感。
既然他女儿的年龄不会小于二十岁,我完全可以想象出她与父亲的年轻妻子在一起生活的尴尬。
“在我眼中,鲁卡塞尔太太的心智和长相都很普通。她给我的印象中规中矩。她是个无足轻重的人。她对丈夫和孩子的真诚付出是显而易见的。她淡灰色的眼睛会不时地左顾右盼,当觉察到家人的任何一点小小需要,她都会尽可能的提前为他们做好准备。鲁卡塞尔对太太也很好,只是方式鲁莽野蛮。总的来说,他们俩看起来是一对恩爱的夫妻。但这个女人也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悲伤。她经常面带悲伤地陷入到沉思中。我不止一次惊诧地发现她在哭泣。有时,我觉得是她孩子的品性让她忧虑,因为我从未见过如此娇生惯养、刁蛮任性的调皮孩子。他的个头显得比同龄人矮小,脑袋却非常大,与身子不成比例。
他整天不是野性发作,便是拉着脸闷闷不乐。他唯一感兴趣的就是欺负那些比他弱的小动物,对于设计捕捉老鼠、小鸟和昆虫他十分擅长。
但是,我并不想提起他,事实上他和我的故事并没太大关系。”
“我将尽量不把重要的事情遗漏掉。这个家立刻让我感到反感的就是仆人们的外表和行为。铜山毛榉宅只有两个仆人,就是男仆和他的妻子。他的名字叫托勒,是一个愚蠢粗俗的男人,长着灰白的头发和连鬓胡子,并且总是带着呛人的酒气。有两次我与他们在一起时,他都喝得醉醺醺的,但鲁卡塞尔先生似乎对此视若无睹。他的妻子是一个健壮高大的女人,面目可憎,与鲁卡塞尔一样沉默少语,但却远不如后者和气。这是最令人不愉快的一对夫妇。但幸运的是,大部分时间里我都待在保育室和我自己的房间。作为这所房子的一角,这两间房间紧挨着。
“我到了铜山毛榉后,开始两天生活得很平静。第三天,鲁卡塞尔太太吃完早餐后走下楼,低声对她丈夫耳语了几句。
“‘啊,没错,’他转向我,‘亨特小姐,我们非常感激你,因为你迁就我们的癖好将头发剪短了。我保证,这丝毫没有给你的容貌造成损害。现在我们来看看,你穿铁蓝色的长裙是不是合适。那条裙子已经放在了你房间的床上了,如果你能将其穿上,那我们两人都会非常感谢。’”“我发现为我准备的那件衣服是一种特殊色调的蓝,衣服材料是毛呢类的,质地颇佳,但它绝对有被穿过的痕迹。这衣服就像为我量身定做的一样,我穿上它感到非常合身。鲁卡塞尔先生和他太太看到我时,都露出高兴的表情,但那股热情劲儿似乎又太过分了。他们在起居间等我,那房间十分宽敞,占据了房子的整个前半部,里面有三扇落地长窗。在靠近中间窗子之处放着一把椅子,椅背朝着窗子。
他们让我坐到这椅子上,随后鲁卡塞尔先生在房间的另一边踱来踱去,开始对我讲一连串我从未听过的可笑的故事。你无法想象他有多滑稽,我一直笑到了筋疲力尽。可是鲁卡塞尔太太似乎没有一丝幽默感,他带着悲伤忧虑的神色,两手放腿上呆坐着笑也不笑。约一个钟头以后,鲁卡塞尔先生突然说这是一天工作开始的时候,我可以将那件衣服换下,去育儿室找小爱德华了。“两天后,在完全相同的情况下,我又表演了一番:将衣服换好,坐到那扇窗户边上,听我的雇主讲那些可笑的故事,然后再次尽情大笑。后来,他又将一本黄色封面的递给我,并将我的椅子向旁边移动了一点儿,以免让我的影子把书盖住。
他请求我大声地朗诵给他听。我从某一章的中间部分开始,约过了十分钟,突然在我念到一个句子的一半时,他让我停止,并去换衣服。
“你不难想象,福尔摩斯先生,对这些匪夷所思的表演所蕴含的意义,我越来越感到好奇。我观察到,他们总是小心翼翼地让我的脸背向窗户,这让我越来越渴望知道,我的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开始,这好像不可能,但我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在我手中的小镜子被打破后,我喜出望外地想到了一个妙计,我将一块碎镜片藏在了手绢里。下次,我大笑之时,就会将手绢拿出来擦眼睛,并借此看看背后到底有什么。坦白来讲,我失望了,在身后,我什么也没发现,至少,我的第一印象如此。等到看第二眼之时,我感觉有一个留着小胡子、身着灰色服装的男人正站在南安普敦路那边,好像正向我所在的方向窥探,这是一条重要的公路,平时路上来往的人很多。但这个人却在围着庭院的栏杆上斜靠着,并且很认真地冲这边张望。我将手绢放下,瞥了鲁卡塞尔夫人一眼,发现她正以探究的眼神注视着我。她没说话,但我认为她已经猜出我手里握有一面镜子,也已经看到我背后的情况,她马上站起来。
“‘杰夫罗,’她说,‘有一个大胆的家伙正站在马路那边盯着亨特小姐。’”“‘亨特小姐,他是你的朋友吗?’她问。
“‘不是,在这儿我没有熟悉的人。’”
“‘哎呀!太放肆了!请你转过身去挥手让他离开。’”“‘当然,最好是不要理睬他。’”“‘不,不,他会经常来这儿游荡的。麻烦你转过身,挥手让他离开这儿。’”“我按照鲁卡塞尔夫人的吩咐做了,她迅速拉下了窗帘。这是上周发生的事情。从那以后,我再没有在那个窗户边坐过,也再不穿那件蓝衣服了,那天出现的站在公路边的男人再也没出现。”
“请你继续讲下去。”福尔摩斯说,“你的描述或许是最有趣的了。”“恐怕你会认为我叙述得有点不连贯,我叙述的不同事件之间也缺乏联系。就在我到铜山毛榉的第一天,鲁卡塞尔先生将我带到了厨房门外不远处的一间小屋。我们走近时,听到里面有一根当啷作响的链条,还有大动物在活动的声响。“‘从这儿往里瞧!’鲁卡塞尔先生让我从两块木板中间的缝隙往里看,‘你认为它不漂亮吗?’
“我从缝中看去,只见两只闪亮的眼睛和一个模糊的影子蜷伏在黑暗中。“‘别害怕,’面对我受到惊吓的样子,我的雇主笑着对我说,‘它是卡罗,我的一只大狗。虽然我是他的主人,但事实上只有我的仆人老托勒才能制服它。我们每天只喂它一次,这样他就不会吃得太饱,因此可以一直保持清醒和饥饿的状态。托勒每天晚上都将它放出来,晚上闯进来的人如果不幸被它咬到,那就只有祈求上帝保佑了。
看在上帝的份儿上,你千万不要在晚上以任何理由跨出门槛一步,否则,你的生命就危在旦夕了。’”“这警告并非没有根据。过了两晚,大约在凌晨两点钟之时,我恰巧从卧室的窗口向外望去。那天晚上月光皎洁,屋前的草坪上银光闪闪,明如白昼。我正站在那里,欣赏这宁静美丽的夜色,忽然间我发现有东西在铜山毛榉树的阴影下移动。当它出现在月光下面后,我清楚地看到,它原来是一只像小牛犊那般巨大的犬,棕黄色,颚骨宽厚下垂,长着一张黑嘴和一副硕大突出的骨骼。它缓缓地穿过了草坪,在另一角的阴影里消失了。这个可怕的护卫让我惊恐万分,它甚至比盗贼还令人恐惧。
“现在,还有一件非常奇怪的事需要告诉你。你知道,在伦敦时我把头发剪了,剪下的一大绺头发被我放在了我的箱底。到了晚上,小孩睡着后,为了打发时间,我把屋里的家具都检查了一下,并且将我的东西重新收拾了一下。房里有一个旧衣柜,上面的两个抽屉没有上锁,里面是空的,下面的一个抽屉则被锁上了。上面的两个抽屉被我装满了衣服,但还有一些衣服没处放,由于第三个抽屉不能用,我感到有点生气。我认为,它或许是无意间被人随便锁上的,于是我拿出了一大串钥匙尝试着将其打开。恰巧第一把钥匙就能将这把锁打开,打开之后我发现抽屉里只有一件东西,我敢肯定,你们永远猜想不到它是什么——它是我的那绺头发!“我拿起头发细细检查。那罕见的色泽,密度和我的头发一模一样。但不可能的事情却摆在我面前。我的头发为何会被锁在这个抽屉里呢?我用发抖的手将我的箱子打开,翻出了里面的东西,从箱底将我自己的头发取出。我把两绺头发放在一起,我向你保证,它们是完全相同的。这不是很诡异吗?我感到疑惑不解,我弄不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将这绺奇怪的头发放到了原来的抽屉,也没对鲁卡塞尔夫妇提起这件事,因为我认为私自打开他们上了锁的抽屉是件不光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