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海军协定(4)

作者:柯南·道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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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惊悚·悬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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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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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1190字

“照我的说法,你或许会认为是因为我精神衰弱,但我相信在我四周有着重大的政治阴谋进行着,有着某种我不了解的原因,我的性命是阴谋者的目标。这听起来有点夸大其词甚至很荒谬,但想想那些事实!为什么一个窃贼会想要打开一间卧室的窗?房间里根本不可能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而且为什么他手中要拿着一把长刀?”


“你确定那不是一把窃贼常用的撬门棒?”


“啊,不是的,是一把刀。寒光一闪,我看得很清楚。”


“为什么有人会怀着如此深仇大恨要来追杀你呢?”


“啊,这就是问题的症结了。”


“嗯,假如福尔摩斯也有同样的想法,他采取这个新的行动就好解释了,对吧?假设你的想法是对的,他能抓住昨夜威胁过你的那个人,就是朝最终目标前进了一大步,进而可以找到偷走海军协定的人。假如设想你有两个仇人,一个偷你的东西,另一个要害你的性命,那未免太荒谬了。”


“可是福尔摩斯说他不去布里尔布雷。”


“我认识他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说道,“我还从来没见他做某种事情却没有充分理由。”说到这里,我们便转入了其他话题。


这一天把我搞得疲惫不堪。费尔普斯大病初愈,身体依然虚弱。他接连遭遇到不幸,情绪紧张不安,脾气也有些暴躁。我尽力跟他聊一些我在阿富汗和印度的往事,讲一些社会问题,讲一些能给他消愁解闷的事,使他开心,但全都无济于事。他总是念念不忘那份丢失的协定,他惊异,他揣测,他思索,想知道福尔摩斯此刻究竟在做什么,霍尔德赫斯特勋爵正在采取什么措施,明天早晨我们会听到什么消息。夜色渐浓,他的表现由激动变为痛苦。


“你毫无保留地相信福尔摩斯吗?”他问道。


“我亲眼看到他办了许多出色的案子。”


“可是他还从未侦破过像这样一团漆黑的案子吧?”


“噢,不,我知道他侦破过比你这件案子的线索还少的疑案。”


“但不是这么关系重大的案子吧?”


“那我就不清楚了。但我确实知道,他曾在一些极其重要的案件中帮助过三家欧洲王室。”


“不过你很了解他,华生。他这个人太不可思议了,我永远也不知道如何去理解他。你认为他有希望成功吗?你认为他打算侦破这件案子吗?”


“他什么都没说。”


“这是个坏兆头。”


“恰恰相反。我曾经注意到,他失去线索的时候总是说失去了线索。在他查到一点线索而又没有十分把握的时候,他就变得特别沉默。现在,我亲爱的朋友,你我不要为这事害得自己心神不宁,这样无济于事,我劝你快上床睡觉,明天早上不管消息好坏,都能精神饱满地去应对。”


我终于说服我的同伴接受了我的劝告,但我从他激动的神态看出,他是没有希望安睡的。确实,他的情绪也影响了我,我自己也在床上辗转了半夜,仔细盘算这个奇怪的问题,作了无数的推论,一个比一个不能成立。福尔摩斯为什么留在沃金?为什么他要哈里森小姐整天留在病房里?为什么他那么小心谨慎,不让布里尔布雷的人知道他打算留在他们附近?我绞尽脑汁竭力寻找符合这一切事实的答案。想着,想着,后来还是渐渐睡着了。


我一觉醒来,已经七点了,我赶紧跑到费尔普斯的房间,发现他因为彻夜不眠显得面容憔悴、筋疲力尽。他张嘴就问福尔摩斯回来了没有。


“他答应来他就一定会来的,”我说道,“他过一会儿就会来到的。”


我的话果然不错,八点刚过,一辆双轮双座马车疾驶而来,停在门前,我的朋友从车上跳了下来。我们站在窗户前,看到他左手缠着绷带,面容严肃、脸色苍白。他走进屋里,过了一会儿才到楼上来。


“他看上去精神沮丧。”费尔普斯叫道。


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毕竟,”我说道,“这个案子的线索可能还在城里。”费尔普斯哼了一声。


“我不知道事情怎么了,”他说,“但是我对他的回来抱了很大的希望,显然昨天他的手可没有像这样包扎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没受伤吧,福尔摩斯?”我朋友走进房间时我问。


“哦,这只是我不小心刮到的,”他回答,一边对我们点头道早安,“费尔普斯先生,你的这桩案子的确是我调查过的案子中最复杂的案子之一。”


“我担心这会超出你的能力。”


“这真是一次十分令人难忘的经验。”


“那个绷带说明了你经历了一些险境。你不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吗?”


“吃了早饭再说,亲爱的华生。别忘了今天早上我已经在舍瑞郡跑了三十英里路了。我想我那马车广告仍然没回音吧?嗯,嗯,我不能期望每次都顺利成功。”


餐桌已经准备好了,我刚要按铃,赫德森太太就把茶和咖啡送来了。


几分钟后,又送来三份早饭,我们一起就座,福尔摩斯吃得狼吞虎咽,我感到好奇,费尔普斯则神情沮丧。


“赫德森太太很善于应急啊,来的正是时候!”福尔摩斯把一盘咖喱鸡的盖子打开说道,“她会做的菜肴数目有限,不过她有苏格兰妇女对早餐的优秀观念。华生,你那是道什么菜?”


“火腿蛋。”我答道。


“太好了!费尔普斯先生,你喜欢吃什么,咖喱鸡还是火腿蛋?要不然,就请你随意吧。”


“谢谢你,我什么也吃不下去。”费尔普斯说道。


“啊,来吧!打开你跟前那只盘子吃吧。”


“谢谢你,我确实不想吃。”


“好吧!”福尔摩斯调皮地眨巴一下眼睛,“我想你不会拒绝帮我打开吧。”


费尔普斯揭开盖,他刚一揭开,就发出一声尖叫,呆坐在那儿盯着眼前的盘子,脸色就像盘子一样苍白。原来,盘子中央放着一小卷蓝灰色的纸。他抓起那卷纸,眼睛直直地盯着它,然后在屋内到处发了疯似的手舞足蹈起来,并把它按在胸前,高兴得大声尖叫。接着,他倒在一张扶手椅中,由于太过激动而软弱疲惫不堪,以至于我们不得不给他灌了一点白兰地进喉咙,好使他不至于昏厥。


“好了!好了!”福尔摩斯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像这样突然把它放到你面前实在是太过分了,不过,华生会告诉你的,我总是忍不住想把事情变得富有戏剧性。”


费尔普斯抓着福尔摩斯的手,不停地吻着,“上帝保佑你!”他大声喊道,“你挽救了我的荣誉。”


“好啦,你知道,这也关系着我自己的荣誉,”福尔摩斯说道,“请你相信,我办案失败,和你把案子托错了人一样,都是不愉快的。”


费尔普斯把这份珍贵文件揣进上衣里面贴身的口袋,“我虽不想再打扰你吃早餐,可是我是急着想知道:你是怎样弄到手,哪里找到的?”


福尔摩斯喝完一杯咖啡,又把火腿蛋吃完,然后站起身来,点上烟斗,安然坐到椅子上,“我就把前后经过给你们讲讲吧。从车站和你们分手后,我就一路走去,一路欣赏沿途优美的风景,最后来到一个名叫里普利的小村落,在小客店里吃过茶点,然后灌满水壶,口袋里装了一块夹心面包,做好了一切准备。我一直等到傍晚,又返回沃金,当我来到布里尔布雷旁边的公路时,已是黄昏时分了。


“嗯,我一直等到公路上见不到人迹——我想,那条公路上行人从来不太多的。于是我爬过栅栏,来到屋后庭院。”


“那大门总是开着呀。”费尔普斯突然喊道。


“是的,可我在这方面有个特别的嗜好。我选择了有三棵枞树的地方,在枞树的隐蔽下,我走了过去,屋里的人没有看见我。我在另一面的灌木丛中蹲伏下来,然后从一簇灌木爬到另一簇,我的裤子膝盖部位破成这样子就是证明。我一直爬到你卧室窗户对面的杜鹃花丛旁边。我在那里蹲下来,等着事情的发展。


“你房间的窗帘还没有放下,我看见哈里森小姐坐在书桌旁看书。当她合上书,关好百叶窗,去睡觉时,已经是十一点一刻。


“我听见她关门,清楚地听到她用钥匙锁门的声音。”


“钥匙?”费尔普斯突然喊道。


“是的,我事先吩咐她,去睡觉时一定要从外面把卧室的门锁上,并拿好钥匙。她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了。可以肯定地说,如果没有她的合作,你就不会拥有你上衣口袋里的那份文件了。后来,她走开了,灯也熄了,我依然蹲在杜鹃花从中。


“昨晚天气很好,但彻夜不眠仍使人疲累。当然我有着运动员待在跑道旁等着比赛开始的那种兴奋,但感觉上实在是漫漫长夜——华生,几乎就像我们在调查花斑带奇案时等在那可怕的房间中那么漫长。沃金有一个教堂的钟每一刻钟响一次,我不止一次地以为那钟停了。但终于在大约清晨两点钟,我突然听到一声轻微的转动门把和开锁的声音,顷刻之后,那扇仆人专用的边门被打开了,然后约瑟夫·哈里森先生跨出门来置身于月光之下。”


“约瑟夫!”费尔普斯叫道。


“他头上没戴帽子,但肩上披挂着一件黑色的衣物,以便紧急时可以立即遮住自己的脸。他蹑手蹑脚走在墙壁阴影下,当他走到窗边时,他拿出一把长刀***窗框缝隙而将窗扣向后推开,然后他打开窗子,又将刀子***窗板缝隙,将横栓向上推开,于是窗板也打开了。


“我藏身的地方位置很好,正好可以看清室内的一切情况,也能看清的看到他的一举一动。他点燃壁炉架上的两支蜡烛,动手卷起门旁边地毯的一角。弯腰揭起一块小方木板,那是供管子工修理煤气管道接口用的地沟,下面有丁字形煤气管接头,有条管子通往楼下厨房。约瑟夫从这个隐蔽的地方取出一小卷纸,然后把木板重新盖好,又把地毯铺平,吹熄蜡烛,我守在窗外,他一跳出窗子就撞进我怀里了。


“嗬,约瑟夫先生比我想象的凶恶多了!他持刀向我乱砍,从我手里脱了身,我不得不再次抓住他,终于占了上风,可我的指节让他的刀划伤了。等到我们结束搏斗后,他只能用一只眼睛看人了,看起来更像个凶犯,可他听从了我的劝告,把文件交了出来。我拿到文件,便放他走了。不过我今天早上给福布斯发了一份电报,把详情都告诉他了。假如他动作麻利,能抓住要捉的人,那就太好了。可是照我预料,他赶到那里时,犯人应该已经逃走了。要是那样的话,我看对政府还是有好处的。我想,不论是霍尔德赫斯特勋爵,还是波西·费尔普斯先生,大家都不希望这桩案子惊动治安法庭。”


“上帝啊!”我们的委托人喘着气说,“你是说,在我这饱受折磨的十个星期里,这份失窃的文件始终和我一起在那个房间里?”


“正是。”


“那么,约瑟夫!约瑟夫一定是个恶棍和窃贼了!”


“哎呀!我想约瑟夫恐怕是一个比他的外表看上去更阴险、更危险的家伙。根据我今天早上听到的他的谈话,我想他是在股票交易中损失惨重,因此他随时准备去碰手气,好改改他的运气。作为一个极端自私的人,只要面前有机会,他就会置自己妹妹的幸福和你的声誉于不顾了。”


波西·费尔普斯坐回到他的椅子上,“我的头都晕了,”他说,“你这番话使我晕头转向。”


“你这件案子最主要的困难,”福尔摩斯说教似的一本正经地指出,“就在于线索太多。可是极重要的线索却被毫不相干的现象遮掩住了。我们面前的事实非常多,只能从中选择必要的,按顺序串起来,以便重构出由一连串怪事连成的链条。


“我开始对约瑟夫产生怀疑的根据是你曾打算在失窃的那天晚上和他一起回家,我很自然想到他必然会来找你,因为他对外交部很熟悉,又是顺路。后来我听你说有人急于潜入那间卧室。我想,只有约瑟夫才可能把东西藏在那间卧室里——你对我们说过你那天和医生一起回到卧室时,是怎样让约瑟夫搬出卧室的——到那时我的怀疑就得到肯定。特别是头一夜没有人陪你住,就有人企图潜入室内,这说明这位不速之客对房内的情况很熟悉。”


“我真是瞎了眼啦,居然放了这样一个人在身边。”


“他乘第一班火车回到沃金后,查看了赃物,确定所盗窃的东西具有重大价值,他便把那份协定藏到他认为非常安全的地方,企图在一两天后取出来,送到法国大使馆或送到他认为可以出高价的任何地方去。可是你突然返回家里。他没有得到预告,就被迫搬出卧室。从那以后,卧室里一直有至少两个人在,使他无法再拿出他的宝贝来。这种情况简直使他急疯了。不过他真的有过一次机会。他设法潜入卧室,可是你没有熟睡,他的计划落了空。你可能还记得,那天晚上你没有服平时服的那种药。”


“我当然还记得。”


“我想他可能在其中做了手脚,可以很放心进去,本以为你必然沉睡不醒。


当然,我知道他必定还会在他认为安全之时再度尝试,而你这时离开房间正好给了他机会。我要哈里森小姐整天待在房间里,这样使他无法乘我们不在时立刻下手。然后,他以为一切都安全了,而我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正在守候着他。我已经知道文件很可能就在房中,但是我不愿意翻开每一英寸地板和墙壁去寻找它,因此我唯一的办法就是:‘等着他自己去藏匿的地方取出来’,这样就省了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其他还有什么需要我解释的地方吗?”


“他第一次企图潜入时为什么要通过窗子,而不直接从门进去呢?”我问道。


“要是从门里进去,他得经过七间卧室。可是如果他走窗户的话,一出来就可以毫不费力地跳到草坪上。还有什么问题吗?”


费尔普斯问道:“难道你不认为他有行凶企图吗?他拿的那把刀子就能证明。”


“可能是这样,”福尔摩斯耸了耸肩膀回答道,“有一点我非常肯定,我绝对不敢指望约瑟夫·哈里森先生会发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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