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南·道尔
|类型:惊悚·悬疑
|更新时间:2019-10-06 09:51
|本章字节:11602字
站在人行道上摇摇晃晃,通常意味着桃色事件的发生。她既想听听别人的意见,却又拿不定主意,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将这种敏感的事情告诉别人。不过,我们对不同情况也要做出区分。要是,一个女人觉得自己受到男人严重的伤害,比如背叛,那么她的身子就不会摇晃,相反,她通常会把我的门铃绳狠狠拉断。至于这位女士的情况嘛,我们可以看作一桩爱情纠纷。因为这位女子并不愤怒,只是有点不知所措,还有点伤心。现在她找上门来了,我们的疑团也将会非常解开了。”
我们正说着,突然有人敲门,身穿制服的男仆进来报告说,有位叫玛丽·苏得兰的小姐来访。
这位女士那庞大的身躯已经出现在男仆矮小身材后面,似乎是小领港艇后面跟着一艘风帆鼓满的大商船。福尔摩斯对她的来访表示欢迎,他态度落落大方,从容有礼,然后随手关上门,微微躬着身子,请她在一把扶手椅上坐下。之后,他便用他那种心不在焉的眼神打量了她。过后,说道:“你眼睛近视,还要打这么多字,应该很吃力吧?”
“一开始费劲,不过现在我能够盲打了。”她答道。
突然,她察觉到福尔摩斯的问话是有所指的,感到十分震惊,抬头仰视,那双宽大而和善的脸上露出惊愕的神情,说道:“先生,你认识我吗?要不然,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福尔摩斯笑着说:“请不要在意哦,因为我的工作就是察言观色。
或许是我的职业锻炼我的能力,让我能够注意别人容易忽略的地方。
要不然,你也不会前来向我请教吧。”
“福尔摩斯先生,爱司里琪太太跟我经常提起你。当时,所有警察和亲朋都觉得她丈夫死了,无需再寻找,而你却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了他。噢,先生,我真希望你可以帮帮我。我虽然没有很多钱,只靠自己打字赚点儿钱,但是我继承的财产每年有一百多英镑。只要我知道福司莫·安吉尔先生的消息,我愿意把它们作为酬劳送给你。”
“你为什么这么急匆匆地从家里出来找我?”福尔摩斯两只手的指尖互相顶着,眼睛仰望着天花板,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玛莉·苏得兰小姐茫然的脸上再次出现惊愕的神色。
“你说得对,我的确是从出家里跑出来的,”她说,“因为我的父亲,温德班克先生居然把整件事情看得那么轻松,我非常气愤。他既不肯报警,也不肯来找你,除了整天说没事之外,他什么都不做。这实在令我生气,于是我就自己冲过来找你了。”“你的父亲,”福尔摩斯说,“与你的姓不同,应该是你的继父。”“是的,我的继父。他才比我大五岁两个月,我叫他父亲,听起来有点好笑。”福尔摩斯问:“你母亲还健在吧?”
“健在,先生,身体还挺硬朗。我的亲生父亲在去世后,母亲就改嫁了,而且嫁给一个比他小近十五岁的人,这让我很不高兴。我生父是托特纳姆法院路的水管商,遗留下一个相当大的企业,由领班哈代先生和母亲共同经营。可是,温德班克先生一来,就让她把买卖给卖了。温德班克是个旅行推销员,社会地位优越。他们卖掉了我生父的企业。得到了四千七百英镑,我想要是父亲还在的话,卖的价格肯定更高。”
原以为福尔摩斯会对她这些杂乱无章没头没脑的絮叨感到厌烦,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他聚精会神地听着。
“你自己名下有点儿收入,是从这个企业中得来的吗?”
“不是的,先生。那完全是另外一码事,这是生前在奥克兰的奈德伯父遗赠给我的。那是一宗新西兰股票,利息是百分之四点五。股票金额是两千五百镑,不过我只能动用股息。”
“对于你的事情,我非常感兴趣。既然你有一百镑的年金,外加上你自己打字挣的钱,足够让你无忧无虑的去旅行,过着舒适生活。
我相信,一位单身女士拥有六十镑的年金,完全可以过上非常舒适的生活了。”福尔摩斯说。“福尔摩斯先生,就是比这个数目少得多的钱,我也能够舒舒服服地生活。但是,住在家里,我可不想成为他们的负担。我一和他们住在一起,他们就花我的钱。每个季度,温德班克先生都会把我的利息取出来,然后交给母亲。我觉得光靠着打字的收入就能生活得很好。打一页纸可以得到两便士的酬劳,而我每天常常可以打十五到二十页纸。”
福尔摩斯说:“你说的,我都清楚了。现在给你介绍一下我的朋友,华生医生,在他面前同在我面前一样,你想谈什么就谈什么。现在可否请你把你和安吉尔先生的关系跟我们说说。”
听到这句话后,她脸涨得通红,两只手紧张地玩弄外衣的镶边,说道:“我第一次和他相见是在煤气装修工的舞会上。在我父亲在世的时候,他们总来给我们送入场券。父亲去世后,他们就把入场券送给了我母亲。然而温德班克先生不想让我们参加舞会。他总是想把我们关在家里,甚至去教堂做礼拜,他也会发火。不过,我可管不了那么多,我决定去一次。结果他说,父亲的朋友都在那里,我们不适合去。还说,我没有参加舞会的衣服。然而,我知道我有一件乎没怎么穿过的紫色长毛绒衣服。后来,他去法国出差了。就这样,我和母亲在工头哈代先生的陪同下去参加了舞会。在那里我认识了福司莫·安吉尔先生。”福尔摩斯说:“我想,温德班克先生回国后,对你们去了舞会一定非常生气。”“噢,不,他对这件事情态度表现良好。我记得,他当时笑了笑,耸了耸肩,说对女人否决事情一点用都没有,因为她还是会照她自己想的去做。”“我明白了!随后你便在煤气匠的舞会上遇见了一位叫福司莫·安吉尔先生。”“是的,先生,那天晚上我遇见了他。第二天他来造访,看我们是否前晚安全回家。先生,之后我还碰到过他,就说我和他一起散过两次步,不过父亲回来后,福司莫·安吉尔就不能再到我家来了。”
“不能?”
“是的,先生。你知道,我父亲不喜欢这样的事情。他总是阻止别人到我们家来做客,同时不让我们到外面去拜访游玩。他常说一个女人应该愉快地生活在她自己的家庭圈子里。然而,我常常跟我母亲说,一个女人的生活得从她自己的圈子开始,可我还没有得到我的圈子呀。”
“福司莫·安吉尔先生有什么样的表示?他没想要来看你吗?”
“哦,他来信说,父亲离开家里去法国前,我们最好不要见面,以免被父亲撞见。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可以写信联系。他每天都会写信来,我一早就会把信取过来,这样继父就不知道了。对了,父亲一周后还会去法国。”
“这段时间你跟这位先生订婚了吗?”
“是的,福尔摩斯先生。在我们第一次一起散步时就定订了终身。
他是莱登霍尔街一家营业所的出纳员,并且——”
“哪家营业所?”
“先生,最糟糕的就是这个了,我根本不知道。”
“他住在哪儿呢?”
“就在那家营业所。”
“没有地址?”
“没有,只知道是在莱登霍尔街。”
“那你是如何把信寄给他的?”
“我通常就把信寄到肉市街邮局,留给他自己去领取。他跟我说,如果我寄到他办公室,那么,公司里的同事就会取笑他跟女人通信。
后来,我提出用打字机写信,也让他用打字机写信,可是他还是不肯。
他说,看到我亲笔写的信就像跟我直接交往,而看了打字机写的信,总觉着两人中间隔着一部机器。先生,这不刚好表明他多么喜欢我吗?
哪怕一些小细节他也都想得到。”“这最能说明问题了。一直以来,我谨记着这句格言:细节至关重要。小姐,你还记得福司莫·安吉尔先生的其他小事情吗?”福尔摩斯说“先生,他是一个很腼腆的人。他喜欢在晚上和我一起散步,而不是白天,他说他不愿意过于显眼。他彬彬有礼、举止文雅,他说话时很柔和。
对此,他跟我解释过。他说在年轻时患过扁桃腺炎,以致脖子粗肿,嗓子不好,以至于说起话来含糊不清、细声细气。此外,他非常讲究衣着打扮,非常整洁素朴。对了,还有一点,他和我一样视力不好,戴浅色眼镜来避光。”
“那么,你继父温德班克先生去法国后,你们之间出现了什么情况?”“安吉尔先生又来我家,并且提出在父亲回来之前结婚。他非常真诚,还要我将手放在圣经上发誓,要我对他忠贞不渝,海枯石烂不变心。我母亲说,他让我发誓完全对,这表明他热情。母亲对他非常有好感,甚至比我还喜欢他。
之后他们提出要在一星期内结婚,我有点儿犹豫,我想征求父亲的建议。不过,他们两人都说父亲那边不用管,事后告诉他一声就可以了。先生,我对这种做法非常有意见,他不过比我大几岁而已,非得要他批准似乎有点可笑。但是,我不想偷偷摸摸地做事情,所以我给他写了一封信,寄往波尔多,那里是父亲公司驻法国办事处的所在地。可是信在我们举行婚礼的那天早晨被退回来了。”“这么说,他没有收到那封信?”
“是的,福尔摩斯先生,信寄到时,他刚好动身回国了。”
“哈哈!真是不巧啊。你的婚礼是安排在星期五?并准备在教堂举行婚礼吗?”“是的,先生,准备在悄悄举行,没有向外张扬。我们定好了在皇家十字路口纳圣救世主教堂举行婚礼。我们准备在婚礼进行完以后去圣柏格饭店吃早餐。早晨,福司莫坐着一辆双轮马车来接我们,但是由于我母亲也去。他就让我们坐那辆双轮马车。幸运的是,正好又来了一辆马车,他就坐了上去。我和母亲先到了教堂,紧接着他的马车也到了。我们在教堂外面等他下车,可是他迟迟不来。过了许久,马车夫打开车厢一看,人已经不见踪影了!车夫说他确实看到他坐进车厢,可是也不知道人去哪里了。福尔摩斯先生,自从上个星期五以后,我就一直没有得到他的消息。”
“小姐,我想,你遭受到了侮辱。”福尔摩斯说。
“哦,不,先生,他很善良,绝对不会就这样离开我的。我记得他那天早晨一直对我说,不论发生什么,我都要对他忠实,就算有什么不可预料的事让我们分开,我都要记得我对他的誓言,他迟早会回来实现他自己的誓言。那天早上说这些话似乎莫名其妙,但是从那以后发生的事看来,让这些话很有深意。”“是的。那么你的意思是他出现了意外?”
“没错,先生。我相信他肯定是猜到了一些危险,要不然他不会这么说的。而且我想是他预见的事发生了。”
“但是,你没有想过可能出现的事情是什么吗?”
“一点也没有。”
“还有一个问题。你母亲怎么看这件事?”
“她非常气愤,而且让我以后再也不要提起这件事。”
“你父亲呢?你告诉他了吗?”
“我跟他说了。他的想法和我一样,认为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并认为我肯定还能有福司莫的消息的。在他看来,将我带到教堂准备成亲却又把我丢到教堂门口,这对福司莫没有一丁点好处。如果说他已经借走了我的钱,或者娶了我,也把我的钱弄到他名下了,也许还有抛弃我的理由,可福司莫在钱上跟我分得很清,他连我的一个子儿都没有看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不给我写封信呢?我一直放心不下这件事情,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通宵达旦,先生,我快疯了。”她从衣服暖手筒里取出一块手帕,捂着脸痛哭起来。
福尔摩斯说着站起身,说:“小姐,我会处理你这桩案子的。我们肯定能够查出真相。对此,我们有十足的把握。现在把这副担子交给我吧,你再也不用操心了。不过,我想,小姐,你最需要做的就是,将福司莫先生彻底忘掉,正如同他从你的生活中消失。”
“那么,先生,你觉得我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我想是的。”
“那么,他出什么事了?”
“请你把这个问题交给我吧。现在我想知道一些有关于福司莫的准确描述,如果你不介意,请让我看看他写的信。”
她说:“上个礼拜六,我在《纪事报》上登过寻人启事。这是剪下来的这条广告,这里还有他的四封来信。”
“谢谢你。你的通信地址是哪里?”
“坎伯威尔区,里昂街31号。”
“嗯,我非常清楚,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安吉尔先生的地址。那么,你父亲的工作地点在哪里呢?”
“他是旅行推销员,在法国红葡萄酒的大进口商韦斯特豪斯·马班克商行工作,地址在芬丘奇大街。”
“谢谢你。具体情况,你都已经讲清楚了。现在请把这些文件留给我,听取我的劝告。把这件事情彻底忘记,千万不要让它影响你的生活。”“你真好,福尔摩斯先生,可我就是忘不了他。我要永远忠于安吉尔。他一回来,我们就结婚。”
虽然她的帽子戴得滑稽可笑,脸上有点怅然若失,但是一听到她那淳朴忠贞的言语,我们不得不肃然起敬。她说只要我们需要她,她就会随时过来。之后放下文件与信件离开了。
福尔摩斯坐着,一声不吭,双手合拢,两腿向前伸着,眼睛直盯着天花板。之后,他又站了起来,从架上取下那支老掉牙的、满是油垢的陶烟斗——他的顾问。他把烟点着以后,又靠着椅子坐下,蓝色的烟雾从嘴里喷出,脸上露出无精打采的神情。
“这个小姐本身就是一个有意思的研究对象,”福尔摩斯说,“她比她的案子更值得研究。实际上,她所说的案件不过是一个平常的问题。
如果你查阅我的案例。1877年恩特孚索引,能找到相同的例子,而且去年在海牙也有过类似的事情发生。这种做法很老套了,这个案件,我看也只有一两个情节还比较新鲜。但是,这个姑娘确实值得人思考。”
“你好像看出了很多我没有看出的线索。”我说。
“华生,不是看出,而是你没有在意。你不知道该观察什么,所以经常忽略掉很多东西。我还没有让你认识到袖子的重要性,或者从大拇指的指甲、鞋带上看出问题。行了,现在说说,通过观察,你看到了什么?”
“嗯。她戴着一顶蓝灰色的宽边草帽,插着一支砖红色羽毛。身穿黑色外衣,缝着黑色珠子,衣边有黑色装饰。她的衣裳是棕色的,比咖啡色深一点,袖口及领口镶有小紫绒边。她的手套是灰色的,右手食指处有破洞。她的鞋子我没注意。她戴着小圆坠的金耳环。大致来说,她的穿着看起来很有钱,不过却以普遍、舒适、随意的方式表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