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六个好姐妹在水中又说又笑久久不肯上岸，洪绒坐在大石头上边擦洗自己的身体，边回忆那次在军列上洗澡的经过：

七月的江州热得人受不了，尽管采取了诸如往车厢外浇水和往车厢内放冰块等措施，但闷罐子车厢里面的温度仍然很高，直到军列徐徐开动，风才吹进去了一些，里面的人也感到舒服一些了。

门口是闷罐子车厢里面最好的位置，所以狄放才把洪绒的床铺安排在那里。待一切准备就绪，杜云华又把一盆冰拖到洪绒脚头。

整个车厢就两盆冰，前后各放一盆，洪绒见杜云华拖过来的那盆冰离自己太近，觉得不好意思，就让杜云华再往里面拖拖，可是杜云华不肯，说：“天这么热，一盆冰起不了多大作用，还是放在你这里吧！你的身体弱，热天更受不了。再说冰盆放在门口，风会把凉气吹到里面去的，大家都能享受到。”

虽然杜云华这样说，但洪绒还是觉得不好意思，杜云华走后，她又央求小云和张楠往里面拖盆子，可是小云和张楠也不肯，小云笑着说：“洪医生，我们得听队长和指导员的呀！两位领导不发话，我们可不敢乱动。”

“洪绒，队长说得对，一盆冰起不了多大作用，不久就化成水了，所以就别去动它了！”狄放说。

“是呀！放那里吧，就别去动它了！”其他女兵也这样说。

洪绒知道这是大家的一片心意，便不再说什么了。经过从营房到车站那一阵子折腾，她早已累得精疲力尽，孩子在时，还能以母爱的力量勉强坚持，孩子一被海欣抱走，她就觉得浑身像散了架，躺下去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由于天气太热，草席是直接铺在地板上的，很硬，但洪绒也和大家一样坚持着躺下去睡觉，她们都知道应该适应各种环境，到边疆后条件只能更差。

洪绒坐起来时面向车厢门口，右边紧挨着作为男女分界线的那一大块帆布。那一大块帆布从门口左侧一直拉到后面，也就是洪绒枕头那里，把女兵们的隐私都遮拦住了。门口和帆布之间再严，也免不了有条小缝，除了可以吹进来一些风，还可以从缝隙里看到外面的风景。

军列启动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起初女兵们都集中到洪绒旁边向外观看，她们把缝隙拉大一些，可以看到一晃而过的夜灯、建筑和行人。匆匆忙忙准备了两天多时间，现在终于离开营房，离开江州这座城市了，此去何时才能回来，还能不能回来，都是一个未知数。军列很快到达郊区，这时夜灯、建筑和行人都少了，女兵们也陷入了沉思。军列一驶出郊区，女兵们就只能看到远处的点点灯光了，这时她们觉得坐在门口没有意思，便一个个回到自己的铺位上去了。刚离开江州，她们每个人都要想很多事情，因此都睡不着，一直坐着凉席上发愣。

因为产后身体虚弱，再加上被热得几乎虚脱，女兵们一离开，洪绒就睡着了，但不久她又醒了过来。洪绒睡醒后见车厢里亮起了马灯，左右各一盏，是挂在车厢上的，并随着列车不停地晃动。洪绒看看手表，才夜里十点多钟，如果是在营房，这个时候早就熄灯了，车厢里面一遍寂静，但此刻姐妹们都还没有入睡，她们有的仍在想心事；有的在看书，但看没看进去只有自己知道。见车厢里面宁静一遍，洪绒又闭上了眼睛，经过休息，她的头脑清醒了一些，于是也想起了心事：海欣带着孩子下军列后，能按时到达火车客运站登上火车吗？孩子太小，路上会出现一些连小英也无法解决的问题吗？他们此行会顺利吗？……

小云的铺位紧挨着洪绒，这也是狄放有意安排的，目的是让小云随时照顾洪绒，小云发了一会儿呆，见洪绒醒了说：“洪医生，你睡这一觉脸色好看多了，刚上车那会儿像张白纸，可把我吓坏了！想吃点东西喝点水吗？我这就去给你拿。”

洪绒看着小云轻轻摆了摆手，表示既不想吃也不想喝，小云只好把洪绒的毛巾拿到冰水里浸了一下说：“哎呀，真凉！洪医生，你躺着别动，我把你脸上的汗迹擦一下。”

“谢谢小云！还是让我自己来吧。”洪绒说罢挣扎着坐了起来，并从小云手中拿走毛巾。

洪绒用凉毛巾轻轻把脸擦好，然后放到凉席上，小云随即拿起来说：“我再去搓一把，你再擦擦。”

“小云，不用了，临走之前这块毛巾消过毒，放到冰水里浸一下不会造成污染，可是再去浸就不行了。”洪绒说。

两个人正讲话，突然听到前面一个声音说：“狄指导员，狄指导员，你们那边的人休息了吗？”

狄放刚由政工干事被指定为指导员，平时狄干事，狄干事的被人叫惯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后经女兵们提醒，才明白过来大声问：“谁呀？谁在前面叫我？”

“我，杨兰邦。狄指导员，你们那边都穿戴整齐吗？如果穿戴整齐我们准备过去一下。”

狄放听后环顾左右，见姐妹们虽然都还穿着长裤子，但上身比较暴露，便示意大家把衬衣穿上，接着又问：“什么事呀？要不我们过去一趟吧？”

“不必了。”杨兰邦说。女兵们正琢磨这三个字的含义，忽然听到“唿隆”一声，见一盆冰从帆布下面钻了过来，正好搁在洪绒的铺位南面一点，看来他们知道那里有空。尽管前面的人把冰送过来的时间有点晚，但还是让女兵们非常感动，狄放隔着帆布说：“杨指导员，这怎么行？你们那边也需要降温啊！”

“狄指导员，一盆冰起的作用不大，两盆放在一起可能会好些，你们那边不是有个产妇吗！给洪医生降降温，让她的身体早一点恢复。”杨兰邦也隔着帆布说。

洪绒听到前面的人也在关心自己，觉得再苦也值了。

“天热我们男人好办，打赤背，穿短裤都行，所以你们就不要推辞了。只是送得有些晚了，我们男人心眼粗，刚才没想到这件事。”狄放听出这次是团卫生队队长梁天亮的声音。

狄放想当面对男兵们说句感谢话，但考虑到那边可能已经打赤背和穿短裤了，怕掀开帆布过去后看到了双方都尴尬，于是便打消了念头，说：“杨指导员，梁队长，感谢你们的一片心意！谢谢大家了！”她见盆里的冰已经溶化了一部分，但仍散发出阵阵凉气，并随着风向里面漫延。

杜云华见大家仍毫无睡意，便与狄放商量了一下，决定趁机召开女子卫生队成立后的第二次会议，第一次会议是在昨天下午召开的，当然那次洪绒不在。这次杜云华先讲话，她说：“先讲一下行军问题：我们这次去云南边疆，途中包括乘坐军列和摩托化行军两种行军方式。”

“队长，啥子叫摩托化行军呀？”杜云华刚开始讲刘玲便插话问。

“刘玲，听不懂的地方等队长讲完了再问。”狄放说。

杜云华才二十五岁，还是个大姑娘，前几天还是师医院的外科主任，不习惯一本正经讲话，觉得大家提问的方式更好，于是说：“指导员，没关系，让大家问吧！反正我们是坐在床铺上开会的，随便点好。我现在就回答刘玲的问题：摩托化行军是个军事述语，说实话我也不太明白，估计是部队官兵坐上汽车，汽车再拉着部队官兵和武器弹药行军的意思吧。”

“队长，应该是这个意思。”护士长李静说，

“队长说得对，会场气氛活跃一点也好。”狄放说，她正好比杜云华大十岁，儿子今年十三，之所以刚才要制止刘玲插话，主要是想为年轻的队长树立威信，但既然年轻的队长喜欢以这种轻松的方式开会，就立即表示赞同。

杜云华见没人提问了，接着说：“在乘坐军列的行军途中，兵站可以保证我们每天都能吃上三餐热饭，热菜，热汤，但时间可能不固定。吃饭时停车一个小时左右，其它时间停下叫临时停车，那是让大家下车上厕所和活动身体的，这一点大家一定要闹清楚。”“闹”字是杜云华跟着父亲学的，她父亲是从山西入伍的老干部，老家那一带人习惯把“弄”说成“闹”。

“队长，一般情况下临时停车时间多长啊？”张楠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