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一师指挥部遭到炮击的当天下午两点，海欣就在一四五高地上接到了韦立世打来的电话，韦立世说：“海欣，想不到你的名气这么大，连师首长都知道了，师首长连副团长的名字都记不全，却记住了你这个副连长。师里王参谋长让我直接通知你，说上级估计二一一高地南边有个越军炮阵地，让你带人去侦察一下，如果找到具体位置，就立即把它端掉。”

“是。团长，坚决完成任务。”海欣每次接到任务就这样说，做为军人只有服从的份，不能讲条件。

接着韦立世把小分队成员的挑选范围告诉了海欣，海欣听后略思索一下说：“师部有一个侦察连，但彼此不熟悉，要熟悉得有一个过程，所以还是在我们这里挑吧。我考虑侦察小分队人数不宜过多，多了容易暴露目标，还用我们连三排这几个人吧。”

“只要能完成任务，这些都由你定。”韦立世说。

放下电话，海欣把这件事向付孔亮作了汇报，上级可以不通知他的顶头上司，但他不能不通知，不然没法展开工作。他俩在电话里商量了侦察小分队的组建问题，最后决定由贾兆栋、黄金庵、潘祥安和段坪四人参加。

打完这个电话，海欣立即去了老青山，他要在侦察小分队出发之前，用望远镜近距离对要去的地方进行详细观察。

之前海欣就认为二一一高地南面可能有问题，因为双方在打争夺战的时候，只见我军猛往那里打炮弹，就是制止不了对方射击，当时恨不得扎个翅膀飞过去看个究竟，现在能去算是遂了心愿。

因为打算第二天晚上出发，所以海欣当天没有回到一四五高地。

第二天上午，贾兆栋接到海欣打来的电话，要他天黑之后立即赶往老青山，并说明了任务和要带的东西。为了在晚上执行任务时不打瞌睡，贾兆栋一吃过午饭就钻进海欣的小窝棚里美美睡了一觉，直到傍晚时分才起床。

海欣交待要带的东西主要是越军服装，说废弃工事里有，就在那堆方木上面，他进去时见过，可能有五六套，都带上。贾兆栋找到那些衣服时见上面还带着军衔，而且士兵和军官的都有，心想：副连长的心真细，连那里有越军服装都知道。那么废弃工事里怎么会有越军的衣服呢？他想了半天才估计可能是越军逃跑时没有来得及带走，这次出去侦察，正好可以用上。既然越军能穿上我军的服装过来侦察和偷袭，我军也可以穿上他们的服装去完成侦察任务，双方都用这一招，就看谁的谋略高了。

黄金庵见贾兆栋背条麻袋过来了，说：“老贾，今天晚上不是去背烈士遗体，你带这玩意干什么？”

“老黄，你小子只知道看表面现象，这条麻袋里面装的不是麻袋，你一看就知道了。”贾兆栋说罢把麻袋放了下来。

黄金庵打开麻袋，见里面装的尽是越军服装，也知道用途了，便对海欣说：“副连长，我们现在就穿上试试吧，如果合适，就不用脱下来了，出去遇到越军好应付。”

“可以，但我们在侦察过程中万一遇到越军，就一定要看我的眼色行事，上次我们识破了他们，我们也有可能被他们识破，所以千万马虎不得。还有一点，那就是你们穿上这些衣服后，千万不能到洞口那里去，如果让这里的越军看到也不行，他们会向上级报告的。他们一向上级报告，其它地方的越军不是都知道了吗？”海欣说。

“上次他们瞎卖弄，要不是唱那支我国所有人都早已不再唱的《大海航行靠舵手》，举止也正常一点的话，在那样的天气里，恐怕就难以被我们识破了。”贾兆栋说。

这事海欣最有体会，如果当时那三个越军特工举止正常，也不唱那首不该唱的歌，自己很有可能让他们过去。因为我军官兵经常从那条路上经过，而且能够观察他们的时间也就三五分钟，稍不注意就过去了，于是他说：“贾兆栋说的这件事，对我们所有人都是一个启发，关键时刻我们要和越军打心理战，这一点非常重要。”战士们听了纷纷点头。

黄金庵把越军服装一一打开，然后选了一套戴中尉军衔的递给海欣，其余的正好是士兵服装，不久五个人都穿上了。黄金庵边整理身上的衣服，边让班里战士看看像不像，李化平见他们打扮成这个样子忍不住笑了，黄金庵让他严肃点，说：“笑什么，我们又不是登台演戏，而是深入敌后侦察，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班长，你把我当成傻瓜了，我只是觉得好奇而已。越南兵的特点是人瘦，脸黑，眼窝深，而你们只是皮肤被晒黑了，其它地方不像。”李化平说。

“只要皮肤有点像就行，相信也有胖一点的越南兵，不可能都像短裤头烟鬼那个德行。我们几个人都不胖不瘦，只是眼窝不深，这个问题有点难办。”黄金庵说。

“黄金庵，别发愁，这一点问题也不大，因为不是所有的越南人都眼窝深，我见过他们，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和我们一样。越南人的整体面貌和我国的两广地区差不多，有眼窝深的，也有眼窝不深的。他们在挑选那些特工时肯定要挑眼窝不深的，这样不容易被识破。”海欣说。

“是的，我国以汉族占多数，而越南则以京族占多数，我国的两广地区也有京族人，他们那里的京族人很可能是从我国的两广地区移民过去的。副连长，你们穿上越军衣服像是像，只是看上去太干净了，越军和我们一样，一天到晚都待在山上，没有水的时候也无法洗澡，穿的衣服一定又脏又破。”罗云晖说。

“李化平和罗云晖说的这些都很重要。一会儿我们下山后先在小溪里把衣服弄脏，互相看看像那么回事了再出发。”海欣说。

五人很快下山走进小溪，接着把衣服弄脏，然后又沿着小溪向南走去。这条小溪他们中的三个人都走过，同样是在夜里，但感受有所不同，上次是目标明确，而且是在我国境内，要去的地方已经被我军夺回来了，危难性相对要小；而这次是深入敌后，目标在哪里不知道，危难性非常大，每个人都不知道下一分钟将要发生什么事，会是一种什么结果。

黄金庵再次走进小溪，又想到了他背回的那具越军女尸，如果那晚在清洗时就发现它是个女的，真不知道如何处理才好，送回去吧，已经不可能了；把它悄悄扔下不管吧，上去如何向副连长交待？如果坚持扔下它不管，女尸就会腐烂在这里，然后会被这里的老鼠、蛇、小鱼、小虾和细菌等小动物和微生物慢慢吃掉，最后只剩下一架白骨，那样今天自己会是一种什么心情？大家会是一种什么心情？起码自己会觉得良心不安的。现在那个越南女兵已经入土为安，虽然埋在我国的国土上，但她的尸骨将来完全有可能迁回去。

黄金庵想到这里，五个人已经走出了很远，但黄金庵仍在想关于那具越军女尸的事：在这件事上起初我一直觉得非常难堪，可战友们只是议论，并没有一点嘲笑的意思，相反他们还觉得我办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无意中给大家带来了快乐。男人们在一起时喜欢谈论女人，女人们在一起时也可能喜欢谈论男人吧？这应该是一个千年不变的爱好，要不然人类就不会繁衍下去了。有一点大家是不会知道的，那就是后来我每次站岗时，都会在上面默默地看着下面的坟墓，并回味当时的每一个细节，这样那一个半钟头时间便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

黄金庵正回忆曾经无数次回忆过的往事，突然听到海欣在前面说：“同志们，我们就要上岸了。上岸后咱们继续向南走，前面那座山白天大家都看到了，我们就从那里上去开始侦察。”

小溪南边是一片开阔地，杂草丛生，五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三百多米，才在南面的山脚下停了下来。但五人抬头一看，上面全是悬崖峭壁，根本上不去。根据白天用望远镜观察到的情况，最后海欣他们找到一条不太明显的山沟，决定从那里上去。

好在那地方的悬崖只有十多米高，隐约可见上面有一个斜坡，两边则是高山。十多米高的悬崖下面没有灌木和杂草，看来山上的雨水就是从这里流下来的，而周围的茅草却非常茂盛，大部分都是一人多高。五人站在那里向上看了一会儿，海欣才对潘祥安和段坪说：“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把你们两个人挑过来了吧？因为你们两个人出生在山区，爬山有一套。怎么样，对付这点高度应该没有问题吧？”

“副连长，我们带有绳子，对付这点高度一点问题也没有，从小我就跟着父亲上山采药，比这再陡的地方也爬过。”潘祥安很有信心地说。

“我虽然没有上山采过药，可小时候连捉迷藏都在山上。副连长，你们坐下休息一会儿，我上去看看就下来。”段坪也很有信心地说。他说罢不一会儿就爬了上去，不久便拉住绳子下来了，说：“上面那头我已经拴好了，很结实，大家只管用力拉住上去就行。”

“上面情况如何，也陡吗？”海欣问。

“不陡了，能看到是个缓坡，不用绳子就可以往上爬，但是再高一点的地方就看不到了。”

“上去后先爬一段山坡在说，白天我在望远境里看到上面也比较平缓。”

在爬山过程中，五个人都不敢大声讲话，也不敢用力蹬那些既光滑又松动的石头，怕它们滚下去发出撞击声被越军听到。在攀爬过程中，他们每个人都摸到一些炮弹皮，不用说是我军打到这里的，可见为摧毁越军的炮阵地，我们浪费了不少炮弹。

为了适合自己装扮的中尉身份，出发时海欣带了一支手枪，考虑到如果与越军遭遇，手枪发挥不了多大作用，于是又带了一支折叠式冲锋枪。三个战士则各自带着原来配发的武器。虽然身穿越军服装，却携带中国制造的武器，但他们不会因此暴露身份，因为越军有很多中国制造的枪支弹药，这样装备很正常。

五人爬了大约半个小时，突然抬头看到了灯光，一时不明白咋回事，都停住脚步不知如何是好了。过了一会儿，海欣才看到已经上到最高处了，而两边的山头更高。经观察，那些灯光在对面的山坡上，左下方也有一处，而且那处灯光离他们连一百米都不到。

从小溪上岸就已经过边界了，所以这些灯光无疑是越南的，但不知那里住的是越南边民，还是军队，于是大家轻声议论开了，黄金庵说：“我认为这里住的是越南军队，因为几年来边境一直炮火不断，老百姓无法生活，早就搬走了。”

“不一定啊，黄金庵。假如他们住的地方北面有一座大山可以挡炮弹，就不用搬家了。这里的灯光稀稀拉拉，晚上看不出来住的是什么人，所以我们不能下山再往前走了。翻过西边这座山头，就应该是二一一高地的正南方了，之前怀疑的神秘地带就在西边或者西南方向，只要我们翻上西边这座山头，就能看个明白，当然要在白天看。”海欣说。

于是潘祥安和段坪便在西面寻找可以攀登的地方，他们站的地方虽然离山顶才二三十米高，但到处都是齐刷刷的岩石，最后才在中间部位隐约发现上面有一块突出岩石，便决定从那里试着爬上去。

但那块突出岩石离下面十多米高，五人搭成人梯也没有爬山去，最后想到了石头。他们搬来一些石头堆在下面，最后终于把绳子抛到了突出岩石上，仅在那一个地方就耽误了近两个小时。

绳子一抛到突出岩石上就好办了，段坪和潘祥安拉住先后爬了上去。他俩上去后，惊奇地发现上面不再那么陡了，不拉住绳子就可以上到山顶。

但段坪和潘祥安一爬上山顶就愣住了：西边的灯光比南边的还要多，而且非常集中，看样子不像个山村，很可能就是要找的地方。接着二人把另外一条绳子在山顶的突出岩石上拴好，然后抛了下来，不久下面的三个人也先后爬上了山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