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这一仗，前线官兵又议论开了，说：“这次只用十七个人就冲上了二一一高地，并很快收复了一、二号哨所，而那十七个人中只有两死两伤。我军后来上去的人也伤亡不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于是，海欣的名字又一次在前线传开了。

这次收复二一一高地不久，下一个轮战部队就准备接防了，但他们在换防之前，要请海欣过去介绍一些战斗经验，部队考虑到只去一个人不妥，经过协商派去了一个英模报告团，海欣当然也在其中。

报告团回来时要路过立马坡县城，海欣提出想再去看看张青，经带队的师政治部副主任王舜芳同意后便下了汽车。

海欣这次去找张青是熟门熟路。因为王舜芳说春节快要到了，仗暂时打不起来，给海欣两天假，所以并不急着回去，又在那里住了一个晚上，这次是另外一个人不在家空出的床。为了不影响张青他们休息，海欣又是第二天一大早就起了床，再次给张青留下一张纸条就去了停车场。海欣这次到停车场时天还没有完全亮，哨兵说搭车时间还早，让他到街上去转转，顺便吃点东西再过来不迟。海欣问哨兵哪里有早饭，哨兵说南面山坡上有家私人小饭馆，他去吃过，味道还不错。

按照哨兵的指点，海欣很快找到了那家小饭馆，见里面只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汉，便说：“大伯，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面条和汽锅鸡，不过汽锅鸡还没有熟，得等一会儿。”

“那就来两碗面条吧。”

“解放军同志，您请坐，面条一会儿就好。”

老汉在做面条的时候，海欣看着冒着热气的小蒸笼想：那三个被识破的越军特工说到过县城，还吃过这里的汽锅鸡，他们吃汽锅鸡的地方说不定就是这家小饭馆？但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老汉。

海欣吃完面条付过钱正要起身离开，忽然看见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扛着扁担走了进来，汉子把扁担往墙上一靠说：“老头，来碗鸡血。”

“来了老大，坐吧！今天又到县城卖柴。”老汉边说，边从案子上端起一碗已经凝结在一起的鲜红鸡血。

汉子一屁股坐到一条凳上说：“部队做饭得烧柴，天天都有人要，可以搞点小钱，打仗我们就这一点好。”说完看着海欣笑了笑。

海欣也对汉子笑了笑，见时间还早，就坐在那里看老汉怎样做那碗鸡血。他见老汉拿起一根筷子，用它在鸡血上面随便划拉了几下，接着倒入开水，但随即又把开水倒了出来，然后撒上葱花，就那样端给了汉子。

汉子接过碗筷，三下五去二就把那碗几乎还是新鲜的鸡血吃了下去，然后满足地抹了抹他胡子拉碴的嘴，接着付钱，向海欣点头告辞，拿起扁担扬长而去，没有吃其他任何东西。

汉子走了，海欣还愣在那里，老汉大概看到了海欣吃惊的样子，说：“解放军同志，开眼界了吧？我知道你们内地人不是这种吃法，可我们这里的人不但要吃半生半熟的猪肉，还要渴半生半熟的鸡血。”

“可刚才的鸡血连半生半熟都不到啊！你只用开水烫一下就端给他了。”

“是的，我们就是这种吃法，烫久了他还不吃哩！其实就是生的，这样营养好。”

“大伯，这里吃生鸡血的人多吗？”

“多，我每天要杀十五只鸡，接十五碗血，不到中午就卖完了，都是这个吃法，你要不要来一碗？”

“谢谢！鸡血被开水烫了一下，起到了杀菌作用，按说人可以吃，但我不敢。”

“吃生血是我们这一带人的习惯，过去的人不但吃鸡血，连人血都敢吃。”

“吃人血，而且还是生的，过去真有这事？”海欣睁大眼睛问。

“真有这事，说是大补，连书上都有记载。过去云南人口比现在要少得多，地方也偏僻，因此皇帝老儿经常把犯人流放到这里。犯人们到这里后，有的还要被处死，到了行刑的时候，刽子手先用绳子把他绑了，再拿一条麻袋套住他的头，然后手持一根削得尖尖的竹筒，猛一下戳进他的心脏，不一会儿血就顺着竹筒流了出来。刽子手拿桶把血接了，听说一个人的血可以卖不少钱。”

“这也太残忍了！人血既然大补，刽子手为什么不自己吃？”

“他不是不吃，而是舍不得啊！都卖给那些富人了。可能那点血就是刽子手的杀人报酬。”

“我在一本书上看到，古代有个民族在对外作战的时候，把抓获的俘虏都杀掉吃了，吃不完还要晒成肉干存起来，等食物少的时候再吃。但古人吃人血这件事今天才知道，而且还这样残忍。”

“从古到今都在打仗，都不把人命当回事啊！”

海欣告别老汉离开小饭馆，然后沿着山坡往回走，这时他见赶集的人已经从四面八方过来了，有的背，有的挑，有的扛，尽是些当地土货。县城里没有专门的农贸市场，他们只好把货物带到公路边上交易。海欣从那里经过时，见有个大娘左右手各拎着一串鸡蛋，每串十只左右，有点像内地人把蒜头编到一起的样子，觉得好奇，就一直盯住看。

大娘见海欣一直看她的鸡蛋，便笑笑继续站着兜售。这时海欣又想起了云南十八怪，除了蚊子，把鸡蛋串起来卖也是传说中的一怪。当然他看到并不是把绳子穿进鸡蛋，而是先用稻草把它们一个个缠好，再用绳子连在一起。鸡蛋不但光滑，还容易碎，能把它们用绳子串起来应该是个技术活，因此海欣非常佩服当地人的智慧。

在小饭馆时，海欣听老汉说吃三七炖鸡对人有好处，大补，于是就想到了洪绒，想在市场里买点带上，即使在前线无法为她做，带回去也能用上。可市场里没有，只好去药店买了一些，然后直接去了停车场。

这时停车场里已经停满了军车，海欣听哨兵说都是从前线开过来的，有的已经装满了货，大都是柴米油盐之类。海欣问哨兵有没有去交址城的车，哨兵指着其中一辆说：“那就是，不过你得稍等一会儿，老李那家伙又去买东西了。”看来他俩很熟。

海欣等了一会儿，才见一个剃光头、穿作战服的人走了过来，肩扛手提了不少东西，于是赶紧上前帮忙，一问正是老李。

老李一听说海欣要去交址城，马上让他坐进了驾驶室，这时老李已经把事情都办完了，随即开车出了县城，路上老李问海欣：“你去二连是蹲点还是检查工作？”

“两样都不是。”海欣随即向老李说明了原因。

“哦，是去找白连长啊！前天我去时还看到他呢！我姓李，叫李华坪，入伍七年多才混了个志愿兵，你是什么级别？”

“我叫海欣，是一个副连长。”

“副连长……”老李欲言又止。

“老李，我知道你想说副连长是个送死的官，对吧？不过什么官也得有人当啊！”海欣笑着说。

“那是，那是！”老李连忙说。

“老李，越军经常往这边公路上打炮，你见过咱们的车辆被炸没有？”

“见过，而且经常见。四月底我军收复刀山的时候，越军见到我们的车辆就打，当时有个排长带人刚从高地上下来，在交址城前面一点的公路上就被炸了。他们坐的是一辆嘎斯牌汽车，老掉牙了，关键时刻抛锚。那次车上的十几个人都牺牲了，那个排长的肚子被炸破，连吃下去的饭菜都能看到，惨啊！”

老李把汽车开到神水洞北侧时，突然在几间茅草房前面停了下来，说：“汽车得加水，我们也得吃点东西了，咱们休息一会儿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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