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每户人家的情况白连长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大家坐吧，别客气。”胡织芳说，显然不在乎家里的事被外人知道，再说父亲是光荣牺牲的。

白富荣在神龛一边的小凳子上坐下又说：“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就是有这点好处，再说你们村就二十几户人家，好记。老大，刚才我带战友在村子里转了转，这不路过你们家了嘛！想顺便买几盘磁带带上。”

“正好还有几盘，不知道几位首长喜欢哪样的？”胡织芳说完迈着轻盈的步伐上了楼梯，怪不得看起来这幢房子比周围的都高，原来除了地平外上面还有个阁楼。不一会儿，姑娘拿着五盘磁带下来了，直接递到白富荣手上。

白富荣把每盘磁带都看了看说：“原来都是邓丽君的《甜蜜蜜》啊，老大，还有别的没有？都拿出来让我们挑挑嘛！”

“白连长，真的没有了，有的话我还能不拿出来吗？”姑娘说。

“那你怎么不去县城再进点？这是精神食粮，我们连干部战士都爱听。”白富荣说。

“最近我外婆的身体一直不好，我妈去照顾她，老不在家。我得给弟弟做饭，所以最近没有时间去县城。”姑娘说。

“就这也好。多少钱一盘？”洪绒问。

“四块。”姑娘回答，提到钱她似乎有点难为情，看来过去都是母亲负责卖磁带。

洪绒坐在神龛的另一旁，她探身从白富荣手中接过磁带看了看说：“这位姑娘，五盘我们全要了，伤员们也爱听邓丽君的歌。”为了腾出手掏钱，洪绒把磁带递给了海欣，然后把掏出的钱放到神龛上。

“还是老价钱，进货时一盒三块五，那五毛是路费。”白富荣笑着说，像在告诉海欣和洪绒这个价格是怎么形成似的。

“是的。”姑娘说，她知道解放军不会少给钱，就没有走过去看，再说也不好意思走过去看。

“上次我路过县城时，看到那里的磁带五块钱一盒，你进的货每盘才加五毛，去掉来往车费，就没有赚头了嘛！”海欣说。

“我妈说这些磁带基本上都是部队买走的，当兵的钱少，加价不能太多，能赚些油盐钱就行。就这我和弟弟还反对呢！家里人祖祖辈辈都没有做过生意，总觉得赚人家钱难为情。”姑娘说。

“老大，你妈养活你们姐弟两个不容易，是得找个赚零花钱的办法。再说这也是为乡亲和战士们提供方便，我们不去县城就能买到便宜磁带，感谢你们还来不及呢，所以你和弟弟千万别再不好意思了。”白富荣说。

“谢谢白连长！这位首长说县城卖五块钱一盒是不假，可人家得交税呀，而我们什么都不交。”姑娘说。

“这里炮火连天的，人们连生命都无法保障，还交什么税呀！等不打仗了，连里帮你们在村口开一个小店，到那时再给国家交税不迟。”白富荣说。

四个人正聊着，忽然听到院子里“啪啪”几声，向外看去，却不见人影，只有三条约四两重的鲫鱼在地上跳动。白富荣三人正觉得好奇，姑娘已经走了出去，她蹲下去边捡鱼边说：“这是我弟弟扔进来的，他可能是看到家里有人，不好意思回来，也可能是还要去玩，知道我能看到鱼，就扔进来了。”她见白富荣三人也走出来看鱼，又说，“我弟弟今年十三岁，不到吃饭和睡觉的时候很少回来。”

洪绒见到鱼非常高兴，说：“哎呀，真新鲜，老大，你赶紧用水把它们养起来吧！”

“好的。”姑娘说完拿着鱼走到院子北边的大水缸旁轻轻放了进去。大水缸靠着院墙，里面有水。

洪绒跟过去看时，发现有很多鱼在里面游动，大的一斤左右，小的二两左右，于是又“哎呀”了一声说：“里面这么多鱼！都是你弟弟抓来的吗？”

“是的，我们村北边有个水塘，男孩子们经常到那里去玩，我弟弟有时会抓几条鱼带回来。”姑娘说。

“老大，你刚才捡起来的三条鱼加起来起码一斤重，等你妈回来，捞出来杀了，在拌上两斤面粉蒸熟，足够你们三个人吃一顿了！”白富荣说完大家都笑了。

洪绒看到从院墙缝里伸到水缸上面一个毛竹片，正往下滴水，便觉得好奇，就站到一块石头上向外观望。她发现墙外有很多条这样的毛竹片，而且纵横交叉着伸向很远的地方，才知道缸里那些水的来源。看完那些毛竹片洪绒从石头上跳下来说：“老大，你们村里人真聪明，城里人用铁管子送水，而你们却是用这么简单的设备接水。城里人怕污染，要用漂白粉把水消过毒才食用，而你们远离城市，空气和水都没有污染，怪不得缸里有鱼水还这么清。”

海欣也对用毛竹片接水的办法赞不绝口，说：“可惜我们老家那里是平地，只能打井挑水吃，或者在院子里打个压井压水吃，要是每村都有个水塔就好了。”

三人告别姑娘离开她家，从西南方向离开村庄，路上海欣对白富荣说：“老兄，你为什么叫人家姑娘老大，是当地习惯吗？”

“是的，村里人都这样叫，我是入乡随俗。这里的兄弟姐妹都按一个顺序排，不像我们内地那样男人排男人的，女人排女人的。老大的父亲牺牲的时候她弟弟才八岁。后来我们连官兵一直帮助他们，连卖磁带都是我们连指导员出的主意。”白富荣说。

“山里人本来生活就艰苦，再加上炮火的折磨，日子就更加难过了！”洪绒说。

“他们吃粮靠自己种，但山岗地薄，产量不高，忙了一年，打下的粮食只能勉强糊口，有时要靠政府救济才能把日子过下去；为了弄点油盐钱，有些人甚至上山去捡炮弹皮。”白富荣说。

“山上可是有地雷的呀！去捡炮弹皮卖钱是非常危险的。”海欣说。

“是呀！这些他们都知道，但是穷啊，只能去冒险了。”白富荣说。

三人正边走边聊，忽然听到姑娘在后边喊：“白连长，白连长，你们等等，等一等再走！”

听到声音三人站住回头看时，见姑娘追过来了，手中还挥舞着什么。看到这一幕，白富荣以为谁把东西忘在她家了，可是问海欣，海欣说自己没有忘东西；问洪绒，洪绒也说自己没有忘东西，但是洪绒知道姑娘为什么追来，于是等姑娘跑近后看着她手里的钱说：“老大，多余的钱是我故意留下的，因为过些日子我们还要来买磁带，所以就放到你家里吧。”

海欣见姑娘手上拿着五张十元人民币，加上洪绒的表白，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说：“是啊，老大，原来我们是准备多买点带回去的，可你们家里只有五盘，多出的钱先放在你这里吧，过些天我们再来拿磁带。”

姑娘喘着气说：“你们前脚走，我弟弟后脚就回去了，他拿着钱数，我才知道你们多给了。不行，多余的一定要退给你们。”说完分出三张十元人民币往洪绒的口袋里塞，可是洪绒躲着不要，见此白富荣只好说：“老大，我看这样吧，你们不是正缺进货的钱嘛，这些就留下来先用，以后或给他们磁带，或还他们钱都行。”

姑娘见洪绒一点也没有收回多余钱的意思，而且海欣和白富荣也这样说，就只好对白富荣说：“白连长，这二位首长不是你们连的人，他们以后如果不来取，我可要把钱还给你呀！”

“好，好，老白，那咱们就这么办。”海欣赶紧说。

白富荣见姑娘拿着钱回去了笑着说：“洪绒，原来今天你是来扶贫的呀！”

“她家里生活那么困难，还不肯赚咱们军人的钱，所以我要补贴一点。白大哥，过些日子他们如果把钱送来，你可千万不能收啊！既然已经给了人家，哪有要回来的理。”洪绒说。她之所以要多付那些钱，实际上除了刚才说的那些理由之外，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她和弟弟也失去了父亲，而且同样是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几乎相同的家庭背景使她产生了同情心。

“洪绒，你别担心，白大哥理解我们的意思，是不会收回来的。”海欣说。

“行，不收就不收，到时候我想办法解决。咱仨都是行政二十三级，每月工资五十二，要交十多元伙食费，不买任何东西也就剩下三十多，洪绒，你把这个月的钱都给人家了，自己的伙食费怎么办？”白富荣说。

“白大哥，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们到这里后，工资是如何处理的吧？按照上级要求，我们除留下伙食费和零花钱外，其余的都存放在留守处了，留守处那些同志会根据我们的要求，把钱寄回海欣老家的，我母亲有工资，暂时不用寄。这五十元是我半年多来攒下的零花钱，伙食费还有。”洪绒说。

“真要是伙食费不够，我手上也有。我们的工资虽然不高，但与边民相比生活水平要好多了，偶尔补助给人家一点没关系。”海欣大度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