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军炮击越军炮阵地在即，海欣担心万一情况有变影响全师行动，还是睡不踏实，凌晨三点左右就醒了。他睁开眼睛一看，发现黄金庵坐在身边，便坐起来看看夜光表说：“黄金庵，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是怕我们睡过头吧？”

“副连长，部队这么大的行动，我还真怕有点闪失。再说，我和潘祥安整整睡了一个白天，晚上睡不着，就早点过来了，现在潘祥安在那里值班。”黄金庵回答说。

这时躺在海欣不远处的贾兆栋也醒了，但仍然躺着对黄金庵说：“老黄，你是觉得在那边待着不舒服，才过来活动一下的吧？”

“老贾，这事让你小子说对了，待在夹缝里实在难受，就这样你们竟然在那里待了整整一个白天。”黄金庵说。

“关键是一进去白天就出不来了，昨天我们真的感到度日如年，尤其是越军向上面扔石头和开枪那会儿，把我的魂都快吓掉了，感觉生命已经到了尽头，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害怕，要是真的被他们发现就完了。”贾兆栋说。

黄金庵和贾兆栋讲的话海欣没有听进去多少，因为他在考虑炮击前后，以及在炮击过程中可能出现的情况。不久段坪也醒了，海欣趁机把即将到来的任务进行了分工：过一会儿他带段坪还去西边，潘祥安已经在那边，就不用过来了；两个班长都留在东边，炮击开始后做好接应准备，那边的任务一完成，海欣三人便立即原路返回。

贾兆栋想亲眼看到我军的炮弹在越军的炮阵地上开花，就在听到分工后说：“副连长，我能不能跟潘祥安换换啊，那边还是昨天我们三个人行不行？”

“贾兆栋，你是想到那边看风景吧？这可不行。我之所以这样安排，是觉得在我军开始炮击之后，潘祥安和段坪将起的作用要比你们两个班长都大，至于大到哪里，战斗一结束你们就明白了，因此就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听响声吧。”海欣说。

贾兆栋知道潘祥安和段坪会爬山，但不知道这两个新兵还有其他什么地方比自己强，可是海欣已经这样说了，就安心在这边待着，他要看看这两个小子到底还有什么能耐，再说黄金庵也没有过去嘛！

贾兆栋的想法黄金庵也有，他见海欣带着段坪已经过去了才说：“老贾，关键时刻副连长不带我们两个班长过去，却让两个新兵陪着，不知他是怎么想的？不就是那边有两个步话机嘛，通话我们也会。那两个小子除了爬山还会什么？”

“副连长不是说了，以后咱们就明白了。也许副连长认为那俩小子的脑袋瓜子比咱俩聪明一点吧？”

“我不觉得自己笨，只是你的脑袋瓜子差点劲，所以副连长才让我留下来陪你。”

“就算是吧，反正我不跟你小子争了，继续睡觉。”

“很快就要打起来了，还睡个什么觉。”

“还有一个多小时呢，四周黑乎乎的，不睡觉还能干什么？明天一大早肯定有事干，就是现在睡不着闭上眼睛养神也好。”

“老贾，别睡了，我带你去看一个地方。”

贾兆栋躺着没动，说：“我们待在山上，又在境外，除了你们俩搭的小窝棚，还有什么可看的？再说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楚啊！”

“你小子啰嗦什么，走，到那里一看就知道了，不然你会后悔的。”黄金庵说完，便把贾兆栋从草地上拉了起来，贾兆栋只好跟着黄金庵走。

两人离开隐蔽处回到来路上，然后向北走了几十米又向东走去，原来那里也有一片绿地，形状和南面的差不多，只是面积小些，两百平方米左右。不久黄金庵指着一个洞穴说：“到了，就是这里。”

见在黑乎乎的夜里，突然出现一个黑古隆冬的山洞，把贾兆栋吓了一跳，他说：“原来这里也有猫耳洞啊！不知以前有人住过没有？”

“不管以前有没有人住过，反正今天我们是住定了，一会儿我军炮打西边的炮阵地时，有些炮弹很可能会飞过来，咱俩只要钻到这里面就安全了。”

“原来这是你小子找的防空洞啊！放心吧，有副连长在那边指示目标，炮弹打不到这里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听我讲一个故事你就知道了。”

“什么故事？你小子说吧。”

“过去一个炮校搞实弹演习，有个炮手整整错装一百个米位，结果那发炮弹远远偏离目标，落到一户人家的猪圈里去了。”

“把猪都炸死了吧？”

“当时没有炸死猪，也没有炸死人，碰巧是发臭弹。”

“那就好办，顶多把猪圈砸塌，赔点钱，道个歉，回去批评教育一下那个炮手，让大家吸取教训就完了。”

“要真像你说的那样就好了，问题是事故发生后，那户人家的孩子见院子里有个铁疙瘩，就等大人下地后拿起一把斧头使劲敲，结果这个时候响了。随着‘轰隆’一声，人们就再也没有见到那个孩子了。听说还是个男孩，十岁左右，上辈三兄弟家的独苗，你说人家伤心不伤心！”

“孩子是爹娘的心头肉，他们当然要伤心了。老黄，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等会儿那边一打响，咱俩就立马跑过来钻进去。对了，你看里面深不深？有没有蛇呢？”

“我是白天到这里解手时才发现这个山洞的，不深，也就两米左右，里面地方也不大，大约四五平方米。洞里有不少枯枝、树叶和干草，大概是风刮进去的。当时我扔进去几个小石头，没有发现任何小动物爬动或者逃跑的迹象。”

“没有蛇就好。咱们现在先回到南边去吧，听到炮声再过来也不迟。”

海欣回到夹缝，再次与师作战值班室取得了联系，这次他听到王书森说：“小李，现在张总就在我们身边，他非常关心你们的行程。车辆及其他交通工具都已经调度完毕，等时间一到，立即出发去接你们。山路不好走，途中保持联系，发现走错路线及时纠正，注意安全。”

海欣明白王书森的真实意思是说：张黎亲自在作战值班室指挥这次炮击；炮位已经西移，到时如果炮弹打不准要及时修正；首长们非常担心侦察小分队的安全，小心行事。

海欣回答：“明白。”他放下步话机对潘祥安和段坪说：“从现在起，这两部步话机你们二人各拿一部，而且全部打开，炮声响后我说一句，你们两个人同时向师作战值班室复述一句。记住，到那时就不再使用暗语了，而是用正常话讲，但这个正常话不是大家所说的普通话，而是你们的家乡话，这就是我带你们两个人过来执行任务的另一个重要原因。这会儿师作战值班室已经有你们的温州老乡了，所以别担心对方听不懂，他们会把你们老乡之间所说的内容，用普通话逐句翻译给首长们听的。”

“是。”潘祥安和段坪同时说。他俩第一次知道家乡话可以代替暗语或者密码，感到十分自豪。密码容易被越军破译，暗语更不用说了，而越军很难破译温州话，有时他们甚至搞不懂这是哪个国家的语言。

约定的时间一到，张黎便给炮兵团长李保胜下达了射击命令，李保胜则在观察所对炮阵地下达命令：“目标，越军最大的炮阵地，五发试射。”他的话音刚落，山间顿时响起了爆炸声，再次把人们从睡梦中惊醒。随后我炮兵根据海欣的提示，及时调整了射击距离和方位，让炮弹准确无误地在越军的炮阵地上开花。在轰隆声的掩护下，海欣终于可以大声讲话了，他说：“炮兵老大哥打得太好了！潘祥安，段坪，继续用温州话传达，让炮兵老大哥就这样打，不停地打，狠狠地打，让越军炮阵地上一门大炮也不剩。”

张黎得知这次终于打准了，高兴得一巴掌拍到行桌上对一直拿着电话的王书森说：“副参谋长，命令炮兵急促射击，把带去的炮弹都用上，不停地打。”那一刻越军的炮阵地上空就像在下炮弹雨，炮弹爆炸后引起的火光，把周围几公里内的山头都照亮了。上几次是北边一点的二一一高地夜空亮，现在是它南面一点的地方夜空亮，附近高地上的官兵过足了眼瘾。

我军开始炮击的时候，炮阵地上的越军除了哨兵都在睡觉，他们有的做着梦就上了西天；有的虽然醒了，但还没有把衣服穿好，就被炸得头破血流。

借着耀眼的火光，海欣看到西边的不少草棚都在燃烧，有的还被炸上了天，火球在越军官兵头顶上方不停地飞翔；很多大炮都被炸歪了，有的还散了架。由于炮弹出膛后要受到气温、风向、风速等自然条件的影响，即使标尺和方向不作调整，也不会在同一个地方爆炸，射击效果十分理想。

毕竟身处夹缝，受到打击后的越军仍有可能过来，所以海欣没有忘乎所以，他观察目标时只把头伸出夹缝，即使近处有越军，还是发现不了他们。

我军集中火力连续炮击越军炮阵地十多分钟后，海欣见越军官兵东跳西窜，狼狈不堪，便对两个战士说：“从这个地方射出去的炮弹可能数也数不清了，导致我方好多地方火海一片，现在终于轮到他们挨炸了。他们仅在‘生死线’一带就打死、打伤我们很多人，这一下总算为同志们报了仇。”说到这里，他听到一颗炮弹落到山顶上爆炸了，随即弹片纷纷落入夹缝，但由于是从上面往下落的，三个人都没有受伤。虽然三个人都没有受伤，但海欣却为东边的黄金庵和贾兆栋担心，因为弹片完全有可能飞到他俩休息的地方。

实际上那发炮弹在山顶爆炸之前，黄金庵就又拉着贾兆栋钻进了看到的山洞。两人钻进去后，隐约可见头顶上方都是石头，觉得像进了保险箱，心里非常踏实，之后便坐下来静听从西边传来的“轰隆”声，同时也为西边的三个人担心。当那发炮弹在山顶爆炸的时候，两人都通过洞口看到了火光，并听到了弹片落到洞外的声音，贾兆栋说：“真玄！老黄，要不是听你的，说不定咱俩这次就回不去了。”

“听老人的话没错。”黄金庵说，贾兆栋轻轻给了他一拳。黄金庵是第一个跳进山洞的，所以一开始待在里面，后来嫌里面太闷，就转过身来和贾兆栋并排面朝洞口而坐，宽度正好够两个人使用。过了一会儿，他俩听不到爆炸声了，贾兆栋要出去，但被黄金庵拉住了，黄金庵说：“老贾，别急嘛！如果再有一发炮弹冷不丁打过来怎么办？既然进来了，就多待一会儿，外面毕竟没有里面安全。”

贾兆栋想想也是，就继续待在山洞里。刚才他之所以急着出去，是因为有个东西硌得屁股痛，不出去了只好改为蹲着，并顺手把硌屁股的那个东西摸出来扔到了洞口，还说了句：“这是什么玩意？搁在屁股下面难受死了。”

“是块石头吧？”

“不是，比石头轻，好像是个树根，上面窟窟窿窿的，应该有些年头了。”

听说是个有年头的树根，黄金庵便凑过去拿起来观看，黑暗中发现一面光溜溜的，并不像树根，再看另一面，果然有不少窟窿，便知道是什么了，立即扔了回去，并说：“老贾，我军不会再打炮了，咱俩还是出去吧。”说完立即窜了出去，连一秒钟也没有停留。

黄金庵的言行不一把贾兆栋搞糊涂了，里面就他一个人了，黑乎乎的有点害怕，于是也窜了出去，然后对快步离开洞口的黄金庵说：“老黄，你这家伙怎么回事，刚才还说怕冷不丁打过来炮弹，怎么一下子就窜出来了？动作比兔子还快。”

“我怕副连长他们过来找不到咱俩，所以还是早点到南边去吧。”黄金庵说着步伐更快了。山洞里怎么会有死人骨头，而且还在上面坐了那么久，这是他之前一点都没有想到的，虽然上山背过尸体，但那和钻进坟墓是两回事，因此头皮现在还在发麻。刚进去时，黄金庵就听到从脚下传来“咯咯叭叭”的响声，当时以为把枯枝踩断了，现在才知道踩断了死人骨头。他之所以现在不把这些告诉贾兆栋，是怕被贾兆栋责怪，也怕贾兆栋感到后怕。

不久黄金庵和贾兆栋回到南边，爆炸声没有再响，便直接走到便于上下山的绳子下面。可是两人在那里等了很久，也不见有人下来，于是贾兆栋说：“老黄，副连长他们不会出事吧，要不我爬上去看看？”

“眼看天就要亮了，这时候你上去不但可能暴露目标，还可能挡住副连长他们下来的路。西边那个夹缝紧紧贴住山体，而且在山顶下面一点，北宽南窄，炮弹是打不进去的，所以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贾兆栋想想黄金庵说的有道理，就打消了上去的念头。可是随着一阵大风吹来，上面的绳子突然掉到了黄金庵身上，两个人顿时呆住了，黄金庵惊慌失措地说：“老贾，这可怎么办？副连长他们下不来，不是要被越军开枪打死吗？”说完两人试着往上爬，可都没有段坪和潘祥安那样的功夫，再说当时是三个人叠起来才把绳子抛到突出岩石上的，努力了半天也没有用，把两个人都急得快要哭了，再也没有心思开玩笑。

但是总得想点办法啊！于是，黄金庵和贾兆栋又去搬石头，想让石头尽量接近突出岩石，以便上去，等到天已经大亮了还在干。可是他俩把周围能搬动的石头都搬完了，石墩也没有加高多少。只要能救回海欣三人，工程量再大二人也不怕，见近处没有石头可搬了，他俩就到远处去找；手磨破了，他俩就把上衣脱下来当手套。石头小的一个人扛，石头大的两个人抬，连一分钟也不敢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