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军摧毁越军最大的炮阵地后，前线平静了一些日子，不久张黎又把目光投向二一一高地，那是他的一块心病，三个多月前那次以牺牲大姚等八位烈士的代价收复二一一高地不久，上面的一、二号哨所又被越军夺去了，由于苏永升不顾客观实际急于再次收复，又造成了一百二十多名官兵牺牲的代价，还停止了张黎的指挥权，就这样也没有把一、二号哨所收复。也是前线所有官兵的心病。与我军在那里牺牲的一百多名官兵相比，张黎认为自己被停止指挥权是小事，他好像听到烈士们在地下说：老师长，我们不能白死，您可要为我们报仇啊！张黎就一直在考虑如何收复二一一高地问题，于是在多次讨论的基础上制定了一个作战方案。因为这个方案涉及到海欣，所以张黎就带着韦立世去了老青山。

师团首长到自己的防地上视察，海欣当然要陪同了，他们在那里架起一座高倍望远镜，对二一一高地及周围的地形反复进行了察看，最后张黎才神色严肃地说：“三个多月前发生在二一一高地上的事，被全军上下传得沸沸扬扬，虽然那次的过错不在我，但我仍然坐立不安，因为一百多位兄弟的性命葬送在那里了！从大的方面讲，那地方是我国的领土，得收回来，但边界被越军占据的山头太多了，得在恰当的时候，用恰当的办法收回才行，否则代价太大。相比之下，二一一高地只能算是一个食之无肉，弃之可惜的鸡肋，可事已至此，鸡肋上没有肉也得啃下去了，要不然无法向死难兄弟的家人交待。至于怎么个收法，师里已经讨论了多次，但拿出的方案都不理想，所以想听听海欣同志的意见。那地方你晚上去过，白天一抬头就能看到，这么长时间了一定有不少想法。”

听说师长亲自征求自己的意见，海欣不免有些紧张，说：“师长，这件事我的确琢磨过，觉得欲拔掉那个钉子，一定要在越军麻痹大意的情况下进行，而且只能智取，不能强攻。”

张黎听到海欣的想法非常高兴，说：“思路很对，你和大家想到一块去了。”说完看着韦立世，意思是让他把商量好的事情告诉海欣，于是韦立世说：“海欣，轮战以来你多次出色地完成了各项战斗任务，给上级留下了深刻印象，所以师首长决定把这次收复二一一高地的任务交给你去完成。实地侦察是必要的，你不是去背过遗体嘛，对那里应该有个基本印象，接着如何开展你自己先拿个主意。”

提起上次上山背遗体的事，海欣还有些难为情，他说：“那次我们背回了一具越军女尸，太大意了！”

“哈哈！你们那个班长背回一具越军女尸的事，也在前线被传得沸沸扬扬，但给大家带来的却是快乐，有人说比听到侯宝林和马季的相声还高兴，连军区张司令员听说这事也笑了。海欣，这件事就这样定了，实地侦察及其他准备工作大概需要多长时间？”张黎问。

“三至五天吧，一旦我心中有数，就立即上报实施方案。”海欣说。

张黎没想到海欣用这么短的时间就可以拿出实施方案，便重重地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说：“那好，我等你的消息。如果时间不够可以延长，我们三个多月都等了，不在乎多准备几天，关键是要把握好每一个环节，细节决定成败。”

张黎和韦立世走后，海欣满脑子都是二一一高地的事：那次去背遗体时，因为情况特殊只在周边寻找，没有上山查看，所以不知道整个高地全貌，这次去一定要掌握包括地质结构等方面的第一手材料。去实地侦察的人数也不宜过多，多了容易暴露，有两三个就够了，黄金庵脑子灵活，贾兆栋粗中有细，最重要的是二人用着顺手，就只把他俩带去算了。为了争取时间，海欣他们当天晚上就出发了。

现在一、二号哨兵已经失守，不能再从原路走了，直接向西。为了不被越军发现，三人接近二一一高地后改为匍匐前进，途中要经过突击队员们流血牺牲的洼地，现在那里已经没有水了，但留下了无数弹片，三人都被刺伤了。三个多月时间过去了，当时被炸翻的地面上重新长满了青草，只是比原来的要嫩一些，也薄一些。三人在爬行过程中都想到：这些青草之所以长这么快，应该是除了雨露之外还有烈士鲜血的滋养作用。因此不忍心践踏它们，好像它们代替那些战友重生了，从这一点上讲，战友们并没有真正死去。青草在随风轻轻摇动，还发出“沙沙沙”的响声，仿佛在说：兄弟们，你们终于来了！那十几天打得真别扭啊！也很累，所以我们要躺下去休息了，剩下的事由你们去完成。祝你们成功，只有你们成功，我们的仇才算报了。

三人匍匐到独立石不远处停了下来，接着是对暗号，双方各自投三块石头后，一个黑影向海欣三人爬来。来人是三号哨所里的守军班长张午明，他低声对海欣说：“首长，南面不远处就是你们知道的三号哨所，它在整个前线可有名了，大家都想过来看看，但不是谁都能过来看的。”

“那我们今天算是赶巧了，走，现在就过去看看。”海欣说。

在张午明的带领下，海欣他们很快爬到三号哨所下面。张午明向上面指了指，海欣他们便知道哨所的具体位置了：哨所处于悬崖上，那里有个洞口，距离地面十米左右。隐约看到这些，海欣用耳语般的声音说：“原来是一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地方，怪不得咱们一直能守住这个哨所。”

“是啊！从下面到山顶三十多米，哨所在中间部位，只要里面有人，有弹药，有吃有喝的，我们就能守得住这个哨所。”张午明说，听口音也是山东人。

“那么上下方便吗？”海欣问。

“方便，我们在洞口下面挖了脚蹬。你们要不要上去看看？”张午明回答说。

“好，既然是过来侦察地形和地质结构的，就得上去看看。这个哨所对我们来说一直都很重要，也是下一步行动时唯一可以依靠的地方。”海欣说。

海欣一说完这句话，张午明就上去了，接着三人听到一个声音说：“班长，就这屁股大一点地方，他们仍要上来住，还让我们活不活啊？”

“杨衷，就你小子牢骚话多，谁给你说他们要上来住了，人家是过来侦察高地的，准备下一步收复另外两个哨所，天亮前就回去。我请他们上来是看地质结构的，所以你们得腾个地方，都下去活动活动，别磨蹭，快点！”可以听出是张午明的声音。由于怕越军这时从哨所上面经过，所以刚才海欣和张午明讲话时声音特别小，连哨所里的战士都没有听清。而海欣他们在下面之所以能听到哨所里的话，是因为那些战士知道越军的活动规律，这个时候不是他们巡逻的时间。

不久哨所里的战士全部下来了，张午明一一介绍：“郭敏、杨衷、李毕永。”

海欣在和他们一一握手的时候，那个叫杨衷的战士说：“刚才对不起啊，我还以为你们来后也不走了呢！上面就像一个大螺蛳壳，人多了根本挤不进去。”

“也怪我没有提前说清楚。我们这是待烦了，所以我这个老乡才乱发脾气，山东人脾气直，请各位不要介意。”张午明说。

“有话说出来总比憋在肚子里好，如果我们在这里一连待上几天，也会时不时发些牢骚的。”海欣把带来的几瓶罐头递到张午明手上接着说，“张班长，你们辛苦了，里面是些水果和午餐肉，饿了现在就打开吃吧。听说洞里只能住下三个人，现在却是你们四个，躺下去很挤吧？”

“四个人躺下去是很挤，但始终要有一到两人站岗，这样睡觉的问题就解决了。”杨衷说。

“真到了关键时刻，能进去多少是多少，上次拔点的时候我也在上面，有一天忽啦一下子进去八个兄弟，连我们原来的一共十二个，不也一起住了好几天嘛！躺着不行，坐着站着照样可以睡觉。再说人多毕竟好打仗，还可以少站几班岗。你们连夜侦察非常辛苦，这些罐头还是留着自己吃吧。”张午明说完，把罐头还给了海欣。

“拿着吧，我们来时吃得饱饱的，不用吃宵夜了。”海欣又把罐头递给了张午明。

这次张午明不再推辞，表示感谢后收下交给了杨衷，然后交待海欣三人如何往上爬，从上面下来的那几个战士则自觉担任警戒。脚蹬是就着石缝挖的，海欣上去时摸了摸，发现山体并非铁板一块，而是有很多石缝，也比较松软，便于挖掘。三人很快进入哨所，见山洞高、宽、深都在两米左右，四个人同时躺下去睡觉确实有点挤，便对站在洞外脚蹬上的张午明说：“这么小的地方，竟然一起待过十二个人，如果你们不说，无论谁都想象不到。”

“就那还有五个是重伤员呢，不过后来他们都一一牺牲了，如果他们能得到及时救治，是完全可以活着回去的。”张午明说。

黄金庵见洞内别无他物，便说：“张班长，你们把平时吃的用的东西都放到哪里去了？”

张午明听后笑笑指着洞口周围说：“都在边上，伸手就能拿到，我们挖了一些小洞当仓库。”

海欣听后觉得好奇，便把头伸出去查看，发现大洞周围果然还有一些小洞，只是挖的不深，有的子弹箱暴露在外面三分之一还多，正担心被雨打湿，影响使用，张午明就像知道他的心思一样接着说：“别看这些子弹箱是露在外面的，可是雨打不到，因为最上面那块崖石比较突出，就像一个巨大的帽子，把这里都罩住了。”

“怪不得越军向这里打了那么多的炮弹和重机枪子弹，还有炸药块什么的，而山洞却能安然无恙，原来奥妙全在这里。”海欣说，夜幕下他隐约看到山顶上那块崖石的确比较突出。

“那些天越南兵到不了这个哨所下面，就在山顶上用绳子吊住炸药块往下面放，想以那种办法夺取哨所，但上面和洞口不成一条直线，吊下的炸药块呈悬空状，结果绳子很快被我们用枪打断了，炸药块掉下去才爆炸。有次我们抬头看到山顶上面有人在探头往下看，便一枪把他打下来了，从此他们的人再也不敢那样做了。”提起这事，张午明至今还感到自豪。

四人下来后，海欣问到另外两个哨所的情况，张午明说：“以前那两个地方我都待过，一号哨所和二号哨所的形状基本相同，都是从山顶往下挖的洞穴，而且直上直下，有点像北方的红薯窖，边上有突出岩石遮挡，下雨时在洞口盖块汽车篷布就行了。”

“那两个洞穴里平时各住几个人？”

“一般情况下五个，人多了睡不下。”

“三个哨所之间原来有通道吗？”

“原来只在一、二号哨所之间有通道，不是挖下去的，而是用石头左右垒了两堵墙，不高，打仗通过时得弯下腰。不过那两堵墙早已被炸塌了，不知现在又垒起来没有？因为这个位置比较特殊，所以过去我们都是从两边绕上去的，上去后不到五米就是哨所。”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那两堵墙一定垒起来了。”

“有可能。”

海欣又问到高地南边的情况，张午明说：“南边的山体比这里还要陡，还要高，下面是一条小溪，上不去。”

看完北边，海欣要到三号哨所东西两侧查看，可是张午明只把他们带到拐角处说：“越军经常外出巡逻，让他们看到可不得了，前面就不去了吧。”虽然张午明这样说，但海欣还是一个人小心翼翼地向前爬了一段距离，他去那里也是为了看崖石结构。其实他知道每座山甚至那一带山上的崖石结构基本上都一样，但还是要亲自过去看一下才放心。

从三号哨所东西两侧回来后海欣说：“张班长，你们在大洞周围又挖了那么多的小洞，这里应该有十字镐吧？”

“有啊，部队配发的小十字镐，只用刺刀可不行。”

在海欣的要求下，张午明很快找到一把小十字镐交给海欣。黑暗中海欣用它在山体上慢慢撬下几块石头，发现并不难，于是一个大胆的计划便在心中形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