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还没有结束，海欣就听到了摩托车声。这时天色已晚，海欣和洪绒一吃完饭，就告辞白富荣一家上了摩托车。

海欣让洪绒坐在摩托车边斗里，自己坐在何少荣背后，因为山路不平，如果让洪绒坐在何少荣背后，她就有被颠下去的可能。洪绒一边随着摩托车起伏，一边在黄昏下欣赏两边的山峦、河谷和树木，同时想象着辛寨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今晚将要住在什么地方？能和海欣住在一起吗？

海欣也在为洪绒今晚的住处考虑：自己和张振光合住一顶帐篷，让人家搬出去不合适；其他地方都被全连官兵住得满满的，就是能腾出一个猫耳洞，周围都是战士，住在那里影响也不好。所以他想来想去，最后想到了在树林里遇到的那位大嫂，她家里既然住过军队，就有商量的可能，况且洪绒是个女性，相对好安排些。想到这里，海欣的眉头舒展开了，但问题是只和那位大嫂见过一面，直接到她儿子家去找不好，最好先到张有富家，请他出面去说比较合适。

付孔亮和谢槐华在帐篷里一听到摩托车响，就知道是海欣带着洪绒回来了，于是急忙出来迎接。洪绒一跳下摩托车，付孔亮就上前握住她的手说：“洪医生，你可来了，欢迎大驾光临。”

“欢迎，欢迎！连里有几个战士已经咳嗽好几天了，我让他们到营部去找医生看看，可他们都不在乎，说坚持一下就好了，但如果不是感冒引起的怎么办？你这一来就知道究竟是什么病了。通过了解，我们知道辛寨也有不少病人，他们缺医少药，平时很少去医院，你是军医大学高材生，抽空也给他们诊断诊断如何？”谢槐华说。

“行。指导员，我是医生，责任就是尽最大努力解除患者的痛苦，可是我出来时没有带药箱，只顺便把一副听诊器带了过来，不知道你们连卫生员那里的药品多不多？”洪绒说。

“我们连卫生员叫李广文，前几天才从营部领回来一批药，应该还有不少。”

“那就好。那几个生病的战士在什么地方？我现在就去看看吧。”洪绒说。

“洪医生，不急，不急，李广文已经给他们吃过药了。天快黑了，今天休息，一切等明天再说不迟。”谢槐华说。

几个人说着话，一起走向海欣和张振光住的帐篷，见张振光已经在门口等了，张振光和洪绒互相打过招呼，大家就先后走了进去。

帐篷里没有桌椅板凳，只有两张行军床，海欣见张振光那张上面已经空了，知道已经搬到了付孔亮和谢槐华那里，于是心中一阵感动。付孔亮、谢槐华和张振光都主动坐到那张空床上，海欣只好拉住洪绒坐到自己床上，只是每人各占一头。在四个连首长中，属海欣的年龄最小，另外三个也已经结婚了，但都过着两地分居生活，他们和司机老李一样，每年只能和妻儿团聚一两次，时间加起来也是一个月左右。所以在营房时无论谁的家属来队探亲，都觉得是件值得庆贺的事，庆贺的方式之一，就是请连里干部吃饭，那样的场合洪绒参加过几次，所以非常熟悉。

熟人见面，自然都有说不完的话，海欣拿出家乡寄来的瓜子让大家吃，帐篷里顿时热闹起来。虽然看出连里已经做了安排，但海欣还是觉得住在这里不合适，因此急着去找张有富，怕晚了人家已经睡觉。可是另外三个连首长并不知道海欣的心事，话题越谈越多，兴致一直很高。见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而他们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急得海欣直搓手，半个小时后他终于忍不住了，说：“三位老大哥，要不你们在这里坐一会儿吧，我得到寨子里去一趟。”

“老弟，天已经黑了，这时你去寨子里干什么？”付孔亮问。

“老张的行李已经搬走了，我知道这是几位老大哥的心意，可洪绒住在这里不合适呀，还是住在老乡家里比较妥当。今天上午我和骆三贵、钟虎不是去过辛寨嘛，在那里认识一位刚当上奶奶的大嫂，她说她们家里以前住过部队，房子应该宽敞，我想过去看看。”

“哈哈，我说你刚才怎么心不在焉呢，原以为是嫌我们几个人碍事，急着想和弟妹单独相处，谁知是这么回事。两位主官什么都安排好了，你们两口子哪里也别去，只是这些钢丝床不怎么结实，也有点窄，二位可得悠着点啊！”张振光说完三人哈哈大笑起来，洪绒的脸不由红了一下。

三人笑完起身要走，却被海欣拦住了，海欣说：“我还是想到寨子里去一趟，如果那里实在不行，就住在这里算了，几位看这样安排如何？”

见此三人只好点头同意，张振光说：“这样也好，可你们和那位大嫂才一面之交，而洪医生根本没有和她见过面，只你们二位去恐怕不妥当？这样吧，我到寨子里的次数比较多，跟他们熟悉一些，就陪二位去一趟吧。如果那位大嫂家里不方便，其他地方也可以商量。”

“能这样就太好了，要不然突然带着一个年轻女子去求宿，而且是在晚上，就算到时候我能解释清楚，双方也会感到尴尬，话由你说就好了。”海欣紧紧握住张振光的手说。

见话已经说到这里，付孔亮和谢槐华就走了，洪绒说：“海欣，我是第一次到边民家，还得住在他们那里，给人家添麻烦，总不能空着手去吧？”

经洪绒一提醒，海欣也觉得大过年的，应该带些东西过去才符合礼节，就说：“是应该找点东西带上，可我这里只有家乡寄来的瓜子和鞋垫，再多拿不出来啊！”

“我床下还有一筒压缩饼干，两瓶水果罐头，先拿上。明天再去司务长那里拿点吃的喝的，公家的东西咱付钱嘛！”张振光说：

“感谢老大哥，东西无论多少，是份心意就行。我身上还有点钞票，可以当压岁钱送给那位大嫂的孙子。”海欣说。

三人走到张有富家，见房门没有关，里面还亮着灯，于是张振光走上前去喊：“老张，老张，你在家吗？我是部队上的，咱们是一家子啊！”海欣和洪绒也跟着走了上去。

应声走出来一位妇女，而且是海欣他们在树林里遇见的那位大嫂，于是海欣愣了一下说：“大嫂，你还认识我吗？”

那位妇女见到海欣也是一愣，接着笑了，说：“认识，认识，上午刚见过面，当时你们三个人在一起嘛！”

“你这是来老张家串门啊？”

海欣说完想：上午老张到大嫂的儿子家串门，晚上大嫂到老张家串门，看来他们两家的关系不一般，说不定还是亲戚呢？想不到那位妇女说：“这是我自己的家呀！不是来串门的。哦，对了，张有富是我男人，他到儿子家里去了，说是带儿子到长辈家中议事，夜里就住在儿子家，不回来了。几位快进来坐。”

海欣三人进入张有富夫妇住的那个房间，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抱着婴儿站在那里，洪绒马上凑过去想逗着玩，可是婴儿正闭着眼睛睡觉，只好站在一旁观看，这一看就用医生的眼光看出了问题：婴儿脸色腊黄，估计是生病了。

房间里没有凳子，只有蒲团，大家就在张有富妻子的招呼下坐了下去。因为海欣来过这里，也见过张有富的妻子，就把张振光和洪绒作了介绍，并把带来的东西放到地板上说：“大嫂，再次祝贺你得了个孙子，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请收下。”他当时想把钱拿出来，但想想还是离开时留下比较好。

“使不得，使不得，你们为国家打仗，连命都不顾了，我怎么能要这么好的东西！”张有富的妻子指着抱婴儿的少女又说，“她是我儿媳妇，怀里抱的就是我孙子。”

洪绒见张有富的妻子不过三十一二岁的样子就有孙子了，而眼前这个初中生模样的女孩竟然是她的儿媳妇——婴儿的母亲，便觉得非常吃惊，要不是亲眼所见，她绝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张振光指着拿来的东西说：“这是他们夫妻二人的一片心意，大嫂，你就不要客气了，收下吧。大嫂，你们家大哥姓张，我也姓张，俗话说一笔难写两个张字，五百年前我们是一家，所以今天前来有一事相求。”

“噢，原来遇上一家子了。首长，其实我经常见到你，只是不知道姓名，你们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只要我们能办得到的都行。”张有富的妻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