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海欣又与师作战值班室取得了联系，那里的人说刚好今天有雾，有利于炮阵地西移，海欣这才放心，要不然还得在夹缝里等下去，而多等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受罪就不去说它了。他们用暗语商定：如果不出意外，炮击就在明晨四时三刻进行。

收起步话机海欣又看了看西面，发现越军有的正以班为单位进行训练；有的擦拭火炮；有的巡逻。一切情况表明：越军对即将受到的惩罚浑然不知。

海欣三人的水壶也早就干了，没有水，压缩饼干很难下咽，但饿了又不能不吃，把喉咙都呑痛了。这时他们想到了望梅止渴的故事，就静听下面的潺潺水声，可是越听越渴，心想：也许望梅可以止渴，但只听水声绝对不行。整整一个下午，海欣他们都没有水喝，实在坚持不住了，贾兆栋就把手伸到外面抜那里的草尖，三人嚼着解渴。海欣嚼着草尖，不知怎么又想起了五年前关于水的一件事：

那天他们连在大山之间整整走了一夜，早晨终于在一个小山村旁停了下来。那个小山村只有五六户人家，西南角却有一口很大的水井。水井周围被踩得非常光滑，说明经常有人光顾，一定是村民的饮用水源。

指导员张俊一见到有饮用水，就催促炊事班长赶紧做饭。当时海欣他们那个班正坐在炊事班边上休息，炊事班一忙，他们就过去帮起厨来。附近也有柴，饭菜很快就做好了，还烧了一大锅榨菜虾米汤，司务长王添义正要去叫人开饭，却被刚忙完其他事走过来的张俊拦住了，张俊说：“王添义，你先等一下，有件事差一点忘了。这里是两国交界之处，水中可能有毒。你再到村子里去转转，见到有鸡、鸭、狗之类的小动物就抓一个过来，用它们试验一下就知道了。记住像你们刚才去拿柴时那样留足钱。”

“指导员，为了买菜，买柴，我每户人家都去过了，整个村子里除了老鼠其他生物一个也看不到，而我们很难抓到那些老鼠。”

“是啊！人畜都走了，这就是不祥之兆，没有小动物做试验，全连人都有中毒的可能。这样吧，我先喝一勺汤试试，真要有中毒症状，你立即去把连长叫来。”

王添义听到吩咐“嗯”了一声，他不知道水中是否有毒，所以自己没有提前喝。而张俊虽然怀疑水中有毒，但想到只喝一勺汤，顶多会出现点中毒症状，挺一挺就过去了。

张俊喝完那勺汤不久，真的出现了中毒症状，吓得王添义赶紧去把连长马宝卫叫了过来。马宝卫见自己的老搭档嘴唇发黑，浑身发抖，眼泪立即掉了下来，卫生员田德良昨天晚上行军时掉下悬崖牺牲了，没有药物抢救张俊，不知如何是好，急得团团转，见此张俊反而安慰他说：“老马，别难过，好在全连官兵没有中毒。这个地方危险，不能再待了，立即转移吧。”

“好，全连立即转移。”马宝卫说罢立即集合队伍出发，让海欣那个班用担架抬着张俊走。

途中马宝卫让电台人员与营部联系找医生，但那里的人说医生去二连了。后来又与二连联系，但他们离这里很远，隔了好几座山头，中间连一条小路也没有，不过医生传来了解毒偏方，让马宝卫他们上山采些草药试试。马宝卫记住那个偏方后，立即让部队停下休息，然后亲自带人上山去采药。

可是水井里的毒药成分太大，抢救为时已晚，张俊的中毒症状越来越严重，不久便呕吐起来，接着是抽搐。用了偏方也没有用，张俊自知生命不保，就断断续续对马宝卫说：“老马，今天的事算是一个教训，能让全连官兵不中毒，我死而无憾，只希望同样的悲剧不要在兄弟连队发生。边境一带兄弟连队很多，得把这个情况立即向军区前指报告，请许司令马上通报各部。此事迫在眉目，不要再用逐级上报的办法了，要直接与军区前指取得联系，这在紧急情况下是允许的。”

“好，老张，听你的，我马上让电台人员直接与军区前指取得联系。”

无线兵蒲光桂遵命一试，果然很快就与军区前指直接通上话了，总指挥许世友听到报告，认为这是一件大事，便立即把情况通报到参战部队。事后得知：凡是那次收到这一通报的伙食单位，之后都没有出现过人员中毒现象；可是有的部队急于穿插到位，匆忙中电台被毁，与上级和友邻部队都失去了联系，因此也有中毒情况发生，其中一个连队的情况很糟，上百号人都因为食物中毒而处于昏迷状态，结果包括连长和指导员在内都不得不当了俘虏。这是后来海欣在收音机里听到的讲话录音，很可能就是那个连里的人讲的。

张俊最终牺牲在行军途中了，他以自己的生命，不但挽回了全连所有人的生命，还挽回了前线官兵不少人的生命，同样是个英雄。

当时海欣是看着张俊牺牲的，后来一感到口渴，就会想到这件事。

傍晚时分，危险一幕再次发生：海欣三人正静静地等待着夜暮降临，突然听到“啪，啪，啪”几声枪响，这次听得很清楚，打到夹缝西边的不是石头而是子弹。上午是向上面扔石头，说是越军砸小动物玩还能解释得通，可这次打的是枪啊！难道还是拿小动物开心？似乎不太可能。于是海欣再次感到事情的严重性，心想：难道他们真的看到了上面吊着的绳子？真后悔自己粗心大意，没有让黄金庵他们在临走之前把绳子拉上去。他再次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把左眼贴近缺口观察，发现这次是两个军官站在下面，拿的是手枪，而且正在向上观望。见此情景，海欣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了，静观那两个人下一步行动，同时考虑应对措施。

贾兆栋和段坪只能听到枪响，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就紧紧盯住海欣的面部表情，他俩也在想：这次可能真的暴露了。便抱着拼死一战的决心，打死他们三个够本，再打就是赚的，居高临下，有枪和子弹，多赚他们几个并不难。可是后来海欣发现情况并非那么严重：下面只有两个军官，没有一个士兵，远处的也没有向这里跑来，炮阵地上仍然没有如临大敌的迹象。

无论是上午三个士兵往上面扔石头，还是现在两个军官朝着夹缝开枪，目的都是一个，那就是打老鼠取乐，只是用的武器不同而已。只有军官才敢在炮阵地边上开枪打着玩，士兵不敢，所以才用石头。经过分析，海欣再次用手势示意两个战士放心。不久，下面那两个军官说说笑笑地走了，海欣才再次轻声说：“我们进来后遇到的两次惊险都过去了，不知道还有没有第三次？如果有的话将会发生什么情况呢？所以还得有思想准备。”

“副连长，这次我真的以为要完了，原来又是虚惊一场，说来说去都是这窝该死的老鼠惹的祸。”段坪说。

“不能怪老鼠，谁让我们占了它们的窝呢！它们不像狡兔那样有三窟，离开这里可能就没有地方可去了，所以才在山坡上到处乱窜，结果一次又一次被越军发现。也许这里的越军在山上待得太久了，不打仗时闲得无聊，就把打老鼠当成了乐趣。”贾兆栋说。

“可他们找到了乐趣，却把我们吓了一跳又一跳。但愿附近的山上都有老鼠，否则他们会一直在这个地方找乐趣。我们受到惊吓事小，万一他们要上来看个究竟就完了，就这十几米高度，即使夹缝北边没有地方可以攀登，搬个长梯子也可以上来。”海欣说，这是他最担心的事。

“但愿天快点黑下来吧，那样他们在下面就看不到老鼠了。我并不害怕老鼠，就怕蛇。副连长，您说这里的石头下面会不会也有那些恶心的玩意啊？”贾兆栋问。自从在掩体里见到蟒蛇，在其他地方见到不知叫什么名字的蛇，每到一个地方他都怀疑那里也有。

“这里应该没有，因为蛇爱吃老鼠，小小的夹缝里不会同时住着这两种生物。”

经海欣一分析，贾兆栋就放心了，他又看着手背上的蚊子说：“怪不得人们都说云南的蚊子大，三只就可以炒盘菜，原来真的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