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春节，唐泉东在神水洞又召开了一次作战会议，这次参加会议的仍是军首长，所属各师、团军政主官，议题是：研究如何攻打苍鹰山一事。

攻打苍鹰山这件事，部队接防不久官兵们就开始议论了，越军夜袭女子卫生队时达到了高峰。前线官兵群情激昂，纷纷要求担任主攻拔那个点，但据多方了解，苍鹰山下面的山洞里的确盘踞着一个团的越军特工。他们人多并不可怕，关键问题是地形十分复杂，因此唐泉东他们一直下不了决心。

苍鹰山在三道弯西南方向，也像老青山那样坐落在边境线上。它东西长约三百米，南北宽约一百米，西面两公里处是老青山，因山顶有块像苍鹰那样的石峰而得命。如果把刀山比做一头巨大的卧牛，那只“苍鹰”就在用凶狠的目光紧紧盯住它的眼睛，仿佛随时都可能腾空而起扑过去，用它那铁钩一样的爪子去抓“卧牛”的眼睛似的。

通过进一步审问抓到的女俘得知，那一个团的越军特工基本上都住在苍鹰山南侧山脚下的山洞里。山洞出口处是一个不大的山谷，对面还有一座座高山，就像海欣他们那天在大雾中看到的那样，易守难攻。

作战会议整整开了一天，大家认真讨论了事先准备好的几种作战方案，最后终于形成决定：由九四一团担任主攻，其他部队配合作战，争取以最小的代价一举攻克苍鹰山，消灭那一个团的越军特工。

团长韦立世接受任务后，立即带人到苍鹰山附近察看，他见苍鹰山高约百米，北侧的山体很陡，人根本无法攀登上去；南面那一座座山在越南境内，地形更加复杂，且经常有越军活动，不可能从那里发起进攻；山谷的确比较窄，基本上都在二十米左右，在弹药充足的情况下，如果越军在两头各放一挺重机枪把守，我军纵是千军万马也冲不进去；至于空降，更不可能，因为如果稍有偏差，降落伞就会飞到南面那些山上去。因此，唯一的办法还是智取。

毕竟是本次轮战期间要拔的最大一个点，所以军师首长再次来到苍鹰山附近观察，他们在那里看了一上午，最后唐泉东把目光停留在苍鹰山东侧那遍开阔地上。那片开阔地基本上呈正方形，长和宽都在两百米左右，上面除了杂草就是石头，他决定天黑之后摸过去查看一番。天黑之后唐泉东亲自带人过去用铁锹往下挖，结果惊喜地发现下面起码两米之内全部是土而非石头，便决定用半个月左右时间，在那里挖一条通向苍鹰山的通道，迈出智取苍鹰山的第一步。

进攻路线一旦确实，便抓紧时间进行施工，因事关重大，唐泉东亲自提出要求：一是绝对保密；二是不能发出任何响声；三是全军上下一起努力，施工二十四小时不停；四是必须把挖出的泥土及时运走；五是必须对挖好的坑道进行伪装，方法是向前挖一米，就在上面加一层方木，最上面用原来的土、草或石头覆盖，做到表面和从前一样，不能让近在咫尺的越军看出丝毫痕迹，更不能一踩就塌，因为越军有可能到开阔地上巡逻，在这种情况下还不能缺少哨兵，一旦发现越军过来，地下立即停止施工。

在唐泉东集中全军力量秘密挖通道的同时，成立敢死队的事也在进行，这件事张黎亲自过问，他听完韦立世的汇报后说：“敢死队要少而精，根据地形和需要，我考虑以六十名队员为宜，当然可以有些机动。敢死队发挥作用如何，队长人选很重要，我们必须挑选一位既胆大心细、又能照顾到全局的干部担任。韦立世，你心中有这样的人选没有？”

“有。师长，我考虑来考虑去，觉得还是由海欣来当这个队长比较放心。”

“因为海欣以前干得太出色了，我也一下子想到了他。”

“但是当突击队长更危险啊！”

“韦立世，这一点我考虑到了，你们是主力团，每个人都是要参加这次战斗的，高地暂由九四二团驻守，无论海欣当不当这个突击队长，都得往上冲，所以就把好钢继续用到刀刃上吧。”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韦立世告别张黎回到自己住的帐篷，然后立即派人去把海欣叫来说：“海欣，团里打算成立一个敢死队，让你去当队长，对此你有什么想法？”不等海欣回答，韦立世又把对突击队员的要求，以及挑选范围讲了一下。

“团长，决不辜负全军官兵对我们的期望，保证完成任务。关于突击队员的挑选范围，我认为不需要扩大到全师了，不就是六七十个人嘛，在我们团里挑就行。”

“好，那就按你的意见去办。我相信我们团报名的人数一定不少。”

接着韦立世召开连以上干部会议，专门布置突击队员的报名及挑选问题，强调官兵自愿，名单逐级上报到团司令部后由海欣挑选。

这是九四一团到前线后第一次组织敢死队，虽然之前几乎都写过血书，但不知道关键时刻会不会掉链子，结果出乎韦立世意料之外：各连官兵都报了名，一个也没有逃避。

经过认真筛选，最终海欣把敢死队员名单定了下来，连机动的一共七十个，仍有他手下得力干将骆三贵、黄金庵、钟虎和贾兆栋。

根据团里安排，海欣把敢死队员召集到一起同吃同住，又把他们分为四个小组。这时骆三贵的排长任命已经下来了，整个突击队就他和海欣是干部身份，于是海欣就让他担任副队长兼第一小组组长；钟虎任第二小组组长；黄金庵任第三小组组长；贾兆栋任第四小组组长。队员平均分配到各个小组。

突击队成立后，挖通道的事还在进行，由于各方面工作到位，挖通道的事进行得还算顺利。为了完成这次任务，海欣找到一处与苍鹰山相似的地形进行模拟训练，他白天与队员们一起摸爬滚打，晚上带小组长们到苍鹰山周围侦察地形。

苍鹰山西侧约三百米处有座断笋峰，因像一个被人从上半部分砍断的巨大竹笋而得名，那次海欣他们意外抓到女俘的地方就在这两座山之间。

断笋峰直挺挺地屹立在边境线我国一方，高度基本与苍鹰山持平，海欣决定上去看看，也只有从那里上去才能看清楚苍鹰山南侧的山谷，从抓获女俘的地方看太危险，现在越军更加警惕了，还不一定能到那里。但只能晚上去断笋峰，否则会被越军发现并向那里打炮。一天傍晚，海欣带领四个小组长出发了，路上他说：“我们在苍鹰山东北两侧都侦察过了，但是仍然看不清苍鹰山南面的山谷，这是一个我最不放心的地方，希望此行有所收获。”

“副连长，我们是应该多看看，不看到苍鹰山南面的山谷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不知道越军的哨位在什么地方，有多少个。我们冲出去后就会非常被动。”骆三贵说，自从当上班长、代理排长和排长，尽管只有几个月时间，他也学会全面分析问题了，进步比海欣等人预想得要快。

黄昏下五人边走边聊，到断笋峰北侧山脚下时天就完全黑了。走到跟前，海欣才发现山体比原来想象的要陡，上去时如果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五人在断笋峰北侧稍事休息，便开始腰系绳子横着拉开距离向上攀爬，他们这样攀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各自寻找上山之路，能全部上去最好，只上去一两个也行，不久海欣估计的情况果然出现了：钟虎、骆三贵和黄金庵只上去五十多米，就再也找不到可以攀登的山崖了。海欣知道这个情况后让他们都下去等，因为这个时候三人已经体力不支，再从自己和贾兆栋的地方上容易出事，再说他也不知道自己和贾兆栋能不能上到山顶。

大约一个小时后，海欣和贾兆栋终于爬上了山顶，虽然累但非常高兴。可是他俩发现上面不平，有许多高低不平的石头，而且很尖，几乎没有可以站人的地方。两人摸索着找遍山顶每一个角落，最后才在西北角看到一个可以坐下的地方。但那个地方只能坐下去一人，于是海欣只好让贾兆栋也下去了，让他们四个人都在下面等，有情况用步话机联系。

三月份的天气，晚上在山下睡觉时还得盖上被子，可是海欣只穿两件单衣，只能把雨衣裹了又裹，就这样他也睡着了。海欣被冻醒后抬手看了看表，发现已经是后半夜了，他见天空星星点点，仿佛就在身边。透过高空的夜幕，海欣隐约可见附近的山峦。周围静得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能听到，人处在这样的环境里很容易想到亲人，他知道这时亲人们已经入睡了，可能还在做梦吧？但愿儿子能梦到我和洪绒。每次想到儿子，他的幸福感就会油然而生。

海欣正想象着儿子可爱的一举一动，突然觉得有个东西落到脖子上，摸到手上凑到眼前一看，原来是只蚂蚱。在老家那里这东西都过不了霜降，秋天把卵一产到土壤里就死了，而在这里却可以过冬，世上的万物真有意思。

尽管只是一只蚂蚱，但在夜空的山顶上总算看到了活物，这使海欣在寂寞中感到一点欣慰。不过他不能一直把蚂蚱握在手里，怕把它捂死，就伸开手掌让它自由爬动。过了一会儿，他见那只蚂蚱好像在和自己告别似的闪动了几下翅膀，接着一下子飞走了。

蚂蚱飞走后，海欣又睡了一会儿，他再次醒来时见天空已经发亮，便开始寻找最佳观察位置。

山顶上面有草有树，这些海欣昨天晚上就看到了，只是那时看不清楚，现在他看到草和树的根部只有一点土。不用说那点土是随风吹上来的，被风吹上来的泥土应该很多，只是大部分又随着雨水回到地面上去了。至于草和树木，应该是鸟类在消化之前把种子拉到这里的。海欣看到这些，觉得大自然非常神奇。

山顶面积不大，杂草寥寥无几，小树也只有几棵，最高的才一米左右，直径约三厘米，长得虽然不算茂盛，但多少可以挡点身体。吃了点压缩饼干，喝了点水，海欣爬到一棵小树下面站好，然后取出望远镜对准东面的山谷。

在望远镜里，海欣觉得苍鹰山一下子被拉近了许多，从这个方向看，它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除了山洞和角角落落几乎每一个地方都能看清楚，山谷的宽度正如他之前模模糊糊看到的那样。

海欣在镜头里看不到人，就努力寻找洞口所在的位置，可是发现很难。中间部位有个蓄水池，说明的确有人在那里居住，起码之前有人居住过。考虑到天刚亮，还没到起床时间，海欣就趴在那里等待他们出现。

过了一会儿，海欣果然看到有人在山谷里出现了，尽管只有一个，也让他非常高兴，因为既然有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他见那人是从北边山脚下出来的，手上还提着一只水桶，据此海欣判断：那个最大的山洞可能就在苍鹰山南侧山脚下，起码那里有山洞。

又过了一会儿，出现在山谷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而且都是从苍鹰山南侧山脚下出来的。他把望远镜对准那些人观察，发现他们手中拿的基本上都是水桶和脸盆之类的东西，应该是刚起床。

看到山谷里这么多人活动，说明女俘没有说谎，但这不是海欣最想知道的，他最想见到的是那些带枪的越军士兵，因为在不发生战斗的情况下，只有哨兵才带着枪在山谷里走动。他们带着枪是去哨所站岗，这里一旦打起来，哨所就是要对付的火力点，山洞里的人往外冲要有个过程，那时一旦把外面的越军消灭，山洞里的人就冲不出来了。大约半个小时后，海欣终于看到一个带枪的越军士兵出现在山谷里了，于是就把镜头一直对准他。他发现那个越军士兵绕过水池向南走去，接着上了苍鹰山南面那座山，随后便在一个地方不见了，那地方有块巨大怪石，很可能是第一个发现的火力点。海欣估计这是越军要换岗，果然不到一分钟时间，便从怪石后面走出来另一个越军士兵，进去的那个高，出来的那个矮，很好辨认。

接下来，海欣用同样的办法继续跟踪寻找，到中午时分，他基本搞清了火力点的大致位置。为使胜利的把握大一些，下午他继续跟踪寻找，反正白天也下不去。

整整一个夜晚和一个白天，海欣就是这样在断笋峰上度过的，晚上骆三贵曾用步话机多次联系要求上来替换，但海欣都没有同意，作为队长，他要掌握第一手资料。海欣盯住那些带枪越军士兵的一举一动，饿了，还是啃压缩饼干；渴了，还是喝水壶里的水；累了，他就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那个地方虽然不能坐，但掉不下去。直到天黑，再也看不到东边那个山谷了，海欣才停止观察下山。

那一夜苦没有白吃，海欣发现苍鹰山顶一共有三个火力点；山谷南面的山坡上有六个。火力点的位置高低不一，可能是根据地形和需要设置的。遗憾的是看不到山谷两头，只见带枪的越军士兵向那里走，也有回来的，但就是看不到火力点的具体位置，不过从来往的人数和时间上判断：山谷两头起码各有五到八个哨兵把守。

海欣安全回到地面，一直在那里等待的骆三贵等人立刻迎了上去，海欣见到他们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一天一夜在上面待得值。从明天晚上开始，你们四个人都要轮流上去观察一天，必要时其他突击队员也上去看看，因为这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但你们天亮之前到达山顶就行了，我在上下山的地方做了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