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海底两万里(33)

作者:儒勒·凡尔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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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奇幻·荒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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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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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378字

我站在玻璃窗前,欣赏海水和天空的景色,直到嵌板关闭,这时,“鹦鹉螺号”已经行驶到了那座高墙所在的位置,我无法感知船头的方向,只得回到房间。后来“鹦鹉螺号”停下来不动了,我睡觉时,提醒自己只睡几个小时,但第二天等我醒来赶到客厅时,已经是八点钟了。从压力表的数字来看,我们是在海面上行驶,从平台上也传来了脚步的声音。


船体没有明显的摇摆感觉,表示海面上的风浪应该不大。我来到嵌板边一看,发现外面是一片漆黑,并不是早上八点的光景。我们是在什么地方?难道是我搞错了,现在还是黑夜?不会,没有星光闪耀,即便是黑夜,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漆黑。


我无法想象,正在焦急不安,听到身后有人对我说:


“是您吗,阿龙纳斯教授?”


“是的,尼摩船长,”我转身回答说,“我们现在身处何地?”


“在地下,教授先生。”


“地下?‘鹦鹉螺号’是浮在水面上吗?”我的声音有些激动。


“它总是浮在水里或水面上行驶的。”


“那我真的有些糊涂了。”


“稍候,船上的探照灯马上会打开,如果您想把事情搞清楚,那您会做到的。”


我来到平台上,想看看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外面很黑,连尼摩船长的影子都看不清。我抬头看向空中,在我的头顶上,有一丝隐约可见的游动的微光。这时,探照灯打开了,那灿烂的光辉把那抹微光驱散了。


我的眼睛已习惯黑暗,灯光突然照亮,我感到很刺眼,我不得不合上眼睛。等我再睁开眼时,发现“鹦鹉螺号”靠在一个临时码头的岸边,浮在水面上一动不动。这片水面就像一个湖,湖水和大海相连,湖面和海面齐平。湖水的周围是高墙,墙体的下部倾斜,上部围成穹隆形的圆顶,好似一个倒过来放的漏斗,高度大概有五六百米。我刚才看到的微光,就是圆孔外的光。


从地形上看,我们似乎身处一个巨大的岩洞内部,我没有仔细考虑这岩洞的形成原因和过程,比如它是自然天成还是来自人工的力量,而是走向尼摩船长,说:


“船长,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一座死火山的中心,确切地说是一个火山湖泊,”船长回答说,“由于地壳的运动,海水侵入了火山口,熔岩被海水熄灭。教授,刚才您熟睡的时候,‘鹦鹉螺号’沿着海面下十米的一条天然水道驶入了这个咸水湖里。我们现在停的是一个安全、方便、秘密和任何方向吹来的风都无法进入的港口。您能在这个星球的任何大陆或海岛找到一个类似这里的港湾吗?尤其是不怕飓风袭击的。”


“我不能,船长,”我回答,“船长,我不得不说您选择的这个港口确实很安全,谁能利用火山口来停泊船只呢?不过,我们头顶上不是有一个孔吗?”


“对,那就是火山的喷发口,这里在很早以前曾充满足以致命的熔岩、硫黄气体和火焰,现在却生机勃勃,我们呼吸的也是最纯净的空气。”


“这座火山是单独的吗?”我继续问。


“它原来是海洋中的一个小岛,对远航的船只来说,它只是一个暗礁,对我们,就是一个巨大的岩洞。我是在无意中发现的,我把船停在这里,好处很多。”


“会不会有人从火山喷发口下到湖面上来?”


“不可能的,没人能从火山口边缘下来,就跟我无法从这里攀登上去一样。这座山的下面一层还可以走人,等到一百英尺以上,石壁就变得特别陡峭,普通人是无法越过山腰的石层的。”


“船长,您真是大自然的朋友,您可以随时随地利用大自然赋予您的一切。您在这里很安全,除了您,没人能来到这湖面上来。您把这里当做港口,并不是简单地停泊一下吧,肯定有其他妙用吧?”


“您说得对,‘鹦鹉螺号’其实不需要把这里作为停泊地点。这艘船靠电力发动,就需要大量的电能,我们在发电的时候需要用金属钠,而制造钠的时候要消耗很多煤炭。这个地方盛产煤炭,在远古时期,海水淹没了这里的森林,在后面的各个地质时期,大量的树木变成了化石,后来又在压力作用下变成了煤炭。这里对于我来说,就是另一个维哥湾。”


“船长,难道您手下的船员们现在正在煤矿里采煤吗?”


“没错,这里和英国的纽卡斯尔一样,煤层是在海水里。我的人是穿着潜水服,手拿锄头和铲子,在水下采煤。我会就地燃烧煤炭来制造钠,制造过程产生的烟火从这个火山口冒出去,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里仍是座在喷火的火山。”


“我能亲眼目睹您的同伴们采煤的情景吗?”


“很抱歉,这次不行了,我只有一天的时间来制造并储备钠,我还要抓紧时间继续周游海底的计划。不过,如果您想在这火山的岩洞中转转,领略一下咸水湖的风光的话,教授先生,我想您可以充分利用这一天的时间。”


感谢过船长的周到考虑,我去找康塞尔和尼德·兰,他们还没有出房间。我让他们跟我到平台上,没和他们说这是什么地方。康塞尔对于眼前的景象并无疑虑,他觉得晚上入睡时船在水中航行,醒来后船停泊在一座山脚下,是正常的事。加拿大人也没有往深处想,他只是在找从这里是不是有通往大陆的出口。


早饭后,我们在十点钟走下了船,来到岸上。


“我们又踏在陆地上了。”康塞尔有些兴奋。


“这不是什么陆地,”加拿大人有些讥讽地说,“而且我们不是在什么地上,而是在地下。”


咸水湖和山崖脚之间,有一片沙滩,最宽的地方有五百英尺。我们沿着沙滩环绕着湖水行走,在靠近悬崖的地方,地势变得崎岖不平,堆积着很多火山喷发后熔岩冷却形成的石头。这些石头在岁月的侵蚀下,都分解开了,同时受地下热力的作用,表面浮起一层光滑的珐琅质,在探照灯的照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辉。沙滩上有很多云母石的颗粒,被我们的鞋带起来,它们很可能是第一次被人类打扰。


地势渐渐升高,湖水离我们渐行渐远。我们很快到了一处很长的、有些弯曲的石头形成的栏杆,沿着斜坡慢慢地爬上去,我们必须小心脚下随时会松动的岩石,因为在这些堆积形成的石头中间,没有水泥之类的黏合物。另外,这些粗粝的岩石表面,都是些长石和石英的晶体结构,鞋子踩上去很容易打滑。从这些诸多的细节可以证实,这所巨大的岩洞确实是由火山运动造成的,我及时地向同行的两个伙伴讲述这些原理,好让他们注意到这些有趣现象内部的关系性。


“你们可以想象一下,”我和他们说,“这个巨大的漏斗里面充满沸腾的熔岩时,而且熔岩的水平面已经和火山口的边缘一样高,就像一个装满铁水的熔炉,那时这漏斗会是怎样一种情况?”


“我能想象得出,”康塞尔说,“但是教授,我有个疑问,火山这个凶猛的炼铁工人怎么会停止它的工作了呢?它怎么倒空了熔炉里的岩浆,换成了平静冰凉的湖水了呢?”


“康塞尔,你提了一个很好的问题。我想很可能是因为海底发生了很大的地质结构变化,形成了一条让‘鹦鹉螺号’进出的水下航道。同时,大西洋的海水也由此流入火山的内部,当时那幅水火交融的壮观景象一定是声势惊人,最后的结果是海神取得了胜利。再经过漫长的时光,这座被水浸没的火山,变成了安静平和的岩洞。”


“我同意,”尼德·兰说,“教授,我觉得您刚才的解释很在理。不过,从我们的角度出发,我很可惜那个进出的航道为什么不在海平面以上呢。”


“我的朋友,”康塞尔回答说,“如果这开口不在水下,而是在地上,‘鹦鹉螺号’就不能把我们带到这里来了。”


“兰先生,”我接着说,“如果海水不是从山底部冲进来,那火山还会是以前的老样子,所以您的假设和惋惜只是个空想。”


我们继续向上爬,路越来越难走,也越来越狭窄。小路经常断开,下面是很深的空洞,逼迫我们不得不跳过去。遇到一些突兀悬挂的石头时,我们要绕路而行,有时不得不跪下来往前蹭,有时又俯身爬行。有康塞尔和尼德·兰的帮助,这些障碍都被一一克服。爬到三十多米的地方,脚下的路况又发生了变化,好在还可以走。在堆积岩和粗粝岩后面,紧接着是玄武岩。在粗粝岩上有很多气泡,呈片状。堆积岩形成有规律的棱形,像一列石柱,把这个巨大的穹隆支撑起,好似天然的建筑石柱。在玄武岩的中间,因为熔岩的从融化状态到完全冷却,留下了迂回环绕和沥青色的线纹。从上层的洞口,有一束强大的光线射进来,照亮了我们脚下表层的岩石,但是无法洞穿岩石下面永远埋藏在火山里面的物质。


我们一直攀登到二百英尺高的地方,遇到了无法通过的障碍物,没法再向上了。我们现在处于山腰的位置,这里已经有植物在顽强地生长着,并开始跟矿物作斗争。一些小树从山崖的凹凸处斜着生出了枝条,有些植物我还叫得出名字,比如大戟草,别名向日草,这个别名起得很不恰当,因为阳光从来照不到它们。大戟草的叶子里有腐蚀性的液体,它的花串香气很小,开花的时候,花朵的颜色很快褪去,一副凄凉的样子。路边还有些野菊花,长在长叶的芦荟下面。在火山石的旁边,我看到一些细小的紫罗兰,带着轻微的香气。我很高兴闻到这种陆地植物的味道,香气才是花卉的灵魂,那些海中绽放的花,只算是美丽的水草,是没有灵魂的。我们来到一棵龙血树下面,这种树属于百合科,树脂是红色的,所以才有龙血树的名称,它的红色树脂是很好的防腐剂。尼德·兰突然喊叫起来:“教授,您瞧,一个蜂窝!”


“蜂窝?这种地方?”我有些不相信。


“我可以打包票,一个蜜蜂的蜂巢,”加拿大人很兴奋,“旁边还有好多蜜蜂在飞舞呢。”


我走上前观察,尼德·兰说得没错,在龙血树洞形成的空穴里,有一个巨大的蜂巢,这是一种来自加纳利群岛上的蜂,所产的蜂蜜被视为珍品。加拿大人是不会放过这种陆地昆虫所制造的美食的,他准备把蜂窝摘下来。我没有阻挡,我看得出,加拿大人对蜂蜜的钟爱如同我喜欢紫罗兰的香气,是无可厚非的。尼德·兰找来一些干草,撒上一些随处可采的硫黄,在他的打火机上点燃。在呛人的火烟熏烤下,蜂巢里的和周围飞舞的蜂都被渐渐驱散了,这个蜂巢里一共有好几斤香甜的战利品。尼德·兰把蜜装进他的工具袋中,对我们说:


“等我回去把蜂蜜跟面包粉和起来,给你们烘烤美味的蜂蜜蛋糕。”


“太好了,”康塞尔有些憧憬,“还可以做又甜又香的法式面包!”


我们开始一路下行,绕过前面岩石形成的峰峦,我看到一些东西在空中飞翔。在这座火山的内部,物种并不丰富,那些低飞的禽类是一些大鸨鸟,属于鹤形目。它们有的在黑暗中缓慢地盘旋,有的在筑在岩石上的巢穴旁驻足。这种鸟外形美观,体态肥胖,加拿大人是不会错过这种美味的动物的。看到几只大鸨鸟在斜坡上疾走,尼德·兰拿石块作为武器,但是他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直后悔没有把猎枪带来。后来,他居然打伤了一只,冒着风险爬到斜坡上,凭借着灵巧的身手,加拿大人终于把这只猎物塞进了袋子。


我们要想法子回到沙滩上去,在我们的头顶上方,火山口就像一个宽阔的井口,从那里看到的天空十分壮美。一堆乱云被西风推着,把云雾的细丝碎片带到了山峰上,云层很低,这座火山高出海平面也只有八百英尺。


加拿大人的猎鸟活动后半小时,我回到了沙滩上。岸上长着很多海鸡冠草,形成了一大片绿色的地毯。这种鸡冠草是种伞形的小草,又叫钻石草、穿石草和海苗香,做泡菜是上佳的原料,康塞尔采摘了好几束。沙滩上的动物也不少,有各种各样的甲壳类:龙虾、大盘蟹、长手蟹、苗虾、长脚虾和加拉蟹,以及大量的蚌蛤、磁贝、岩贝和编笠贝。


在山体的一侧,我们发现了一个洞穴,里面很宽敞,我和同伴很高兴能在洞中的细沙地上找到一个歇脚的地方。洞穴的墙壁满是云母石的粉屑,同时由于火山热能的作用,墙壁的珐琅质有些隐隐发亮。尼德·兰用手拍了拍墙壁,生怕它们不够厚,我们的话题随即转入加拿大人耿耿于怀的逃走计划上。我给尼德·兰做了一番分析,就是尼摩船长此番南行,仅仅是为了补充钠。所以他应该还会回到欧洲或美洲海岸去,这样就可以让加拿大人完成逃走计划,或者是更有可行性地执行他的计划。在这个温暖可爱的洞穴中,我们躺了有一个小时。刚开始我们聊得兴致勃勃,后来睡意渐渐袭来,在这种环境中,我认为没必要抗拒睡眠,所以就熟睡过去。


恍惚中,我听到康塞尔的呼叫声,他在喊:


“醒醒,有情况!”


“怎么了?”我问,同时支起身子来。


“水漫上来了!”


我马上站起身,发现湖水急速地向我们这个洞穴冲过来,我们没有鱼类的鳃,所以必须逃往高处。


所幸我们腿脚还算灵活,几分钟后,我们就爬上了这个岩洞的一个高坡。


“教授,这是怎么回事?”康塞尔问,“这也是一种新奇的现象吗?”


“这没什么,很正常,”我回答,“这是潮水,是外面的大西洋的潮水上涨,由于平衡法则,湖中的水面也要上升。我们得游回‘鹦鹉螺号’上去。”


四十五分钟后,我们回到了船上,这次火山湖的短途旅行结束了。尼摩船长的船员们也刚好把所需的钠装载完毕,我们又可以起程了。不过,船长并没有下开船的命令,他是要等到晚上再秘密地通过那个地下的航道。第二天,“鹦鹉螺号”离开了它的秘密基地,又继续它在大西洋海面下的航行了。


萨尔加斯海


“鹦鹉螺号”继续向南行驶,我勾画的再回到欧洲海岸和美洲海岸的希望要暂时搁浅了,尼摩船长要让这艘船带我们去往何处?我没有再去多想。


这天,“鹦鹉螺号”驶过大西洋的一个很特殊的海面。大西洋中有一个名为“漩流”的暖水洋流。这股洋流从佛罗里达海湾始发,流向斯勃齐堡湾,在进入墨西哥湾前,也就是在北纬44°附近,洋流一分为二。主要的支流直奔爱尔兰和挪威海岸,次要的支流转而向南,经过阿棱尔群岛,然后到达非洲西海岸,画出一个扁长的椭圆形,最后回到安得列斯群岛。


正是这条次要的支流,像一只项圈般的环流,沿途生成很多个暖流圈,把北大西洋的一部分冰冷、平静的海水圈起来,形成了萨尔加斯海。这里就是大西洋中的一个湖沼,暖流环绕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湖”一周,至少需要三年的时间。


萨尔加斯海的海面上散布着无数的草叶,有些作家认为这是从古代大陆亚特兰蒂斯的草地而来。从理论上讲,这片海域足以覆盖广大的亚特兰蒂斯,海面上的草叶都是些海带、海藻之类的植物,来自欧洲和美洲海岸,是被大西洋暖流一直携带到这里的。


此刻,“鹦鹉螺号”正行驶在这片海域上,这里的海面确实像一片密实的“草场”,具体说是一大块由海带、黑角菜、热带海葡萄织成的又厚又密的“地毯”,要冲开这些草叶,船头要费很多力量。为了避免螺旋桨被长长的草叶缠住,尼摩船长命令船下潜到几米深的水层中。


萨尔加斯是西班牙语,意思是海藻。这里的海藻都是浮水藻,是构成这片广大的草叶海面的主要部分。按照《地球自然地理》一书的作者,同时也是科学家莫利的说法,这些海洋植物纠结在大西洋这片平静海水中的原因是简单而又深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