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林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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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开基名七子
元至正二十年(1360年),是被明永乐朝的史臣们精心粉饰的一个年头。
这一年,朱棣出生在应天的吴王府中。
其时,以红巾军起家的吴王朱元璋和江州的汉王陈友谅、平江的诚王张士诚并称“长江三蛟”,正在长江沿岸攻城略地,你争我夺,三方之间互有胜负。对于志在荡平群雄、统一天下的朱元璋来说,他正面临着“鱼龙变化”的重要抉择。
烟花三月,被称作“四先生”的刘基、宋濂、章溢、叶琛同时来到应天,受到朱元璋的隆重礼遇。年长朱元璋十七岁的刘基在当时已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他是北宋抗金名将刘光世的后人,熟读兵书,博闻强记,被人比作楚汉相争时的张良和三国时的诸葛亮。朱元璋在席间问他:“先生能作诗吗?”刘基回答:“儒者小技,何谓不能?”朱元璋便指着眼前的筷子说道:“就以此为题。”刘基略加思索,吟道:“一双湘江玉并看,二妃曾洒泪痕斑。”朱元璋知道是用了舜妃娥皇、女英洒泪成斑竹的典故,轻轻摇头笑道:“秀才气味。”刘基不慌不忙,又吟道:“汉家四百年天下,尽在张良一借间。”这后两句很自然地转到张良借箸代筹、辅汉灭秦上,既表达了自己的抱负,又搔着了对方的痒处。朱元璋不禁大喜,虚席垂问平定天下之计。
刘基力陈时务十八策,并为朱元璋详细分析了当时的形势:“明公因天下之乱,崛起草莽间,尺土一民无所凭借,名号甚光明,行事甚顺应,此王师也。我有两敌,陈友谅居西,张士诚居东。友谅包饶、信,跨荆、襄,几天下半。而士诚仅有边海地,南不过会稽,北不过淮阳,首鼠窜伏,阴欲背元,阳则附之,此守虏耳,无能为也。友谅劫君而胁其下,下皆乖怨;性剽悍轻死,不难以其国尝人之锋,然实数战民疲。下乖则不欢,民疲则不附。故友谅易取也。夫攫兽先猛,擒贼先强,今日之计莫若先伐友谅。友谅地广大,得友谅,天下之形成矣。”刘基这段议论很像是诸葛亮未出茅庐先定三分天下的隆中对策。他对时局的把握如此准确,分析如此透彻,使朱元璋一下子看清了战略方向。眼前虽然风紧浪涌、滩险流急,但一旦跨过山重水复,便是柳暗花明了。于是,朱元璋决定,在西线与陈友谅一决雌雄。
旧历四月十七日那天,朱元璋的庶妻氏生下一个男婴,这便是朱元璋的第四子朱棣。氏的一切,后世几无所悉,只知道她是朝鲜人。元朝的达官多用朝鲜女侍,以意测度,当是朱元璋部将夺自元朝达官而进献的。也有人说氏是色目人或蒙古人,甚至有人说她为元顺帝之妃,怀孕七月后为朱元璋所纳。这些传说虽然无稽却偏为人所信,主要原因便在于朱棣之母本非汉姓。官史忽略其生母,是讳;野史说他为元孽,则为诬。史学家有这样一个议论:“官史失之讳,野史失之诬。”关于朱棣生母的传说,正好为这个议论作了铁板注脚。
四十三年以后,当朱棣夺位登极称帝时,他出生的情景被描绘成“云气满室,光彩五色,照映宫闼,连日不散”。这当然是虚无的臆造。事实上,伴随着朱棣呱呱落地的,只有战火硝烟。与他满月的祝福声接踵而至的,则是陈友谅兵围太平的告急文书。由于军情紧急,朱元璋甚至对自己这个儿子的降世都来不及庆贺一下,便急匆匆地赶往前线指挥作战去了。至于该为这个孩子取个什么样的名字,他就更无暇顾及了。
不久,处于应天上游的太平即告失守。这一仗打得十分惨烈,守将朱文逊力战而死,行枢密院判花云、王鼎及知府许瑗被俘殉难。接着,尽有江西湖广之地的陈友谅又进兵采石,杀掉曾一度被自己奉为首领的徐寿辉,在风雨交加中登极称帝。他与张士诚相约联手,挥师直逼应天而来,江东一时大震。朱元璋召集诸将商议战守之策,有人提出弃应天奔钟山,有人则干脆主张开城迎降。在这种情势下,朱棣出世带给吴王府的一点儿喜悦自然已被上上下下置之脑后。
朱元璋采纳刘基所献计策,设伏龙江,诱敌深入;陈友谅骄狂而来,却落得中计大败而归。这场龙江之战,成为朱元璋与陈友谅两雄相争的转折点。从此以后,陈友谅不再具有军事上的明显优势。次年“吊民伐罪,纳顺招降”的西征,以及两年后惊心动魄的鄱阳湖决战,也都以朱元璋大获全胜告终。鄱阳湖一战中,陈友谅中流矢而死,其子被迫投降。
朱元璋节节取胜之时,早已被他架空的大宋政权主公小明王却处在岌岌可危之中。他所在的安丰一度被张士诚围困,小明王乘着雨夜逃到滁州。朱元璋派部将廖永忠将他迎往应天,谁知船行江心竟然船覆人亡。不管是风浪也罢,还是廖永忠粗疏也罢,个中缘由人们心照不宣,反正这个被朱元璋的谋臣称为“牧竖”的小明王已经死了。朱元璋就此废大宋龙凤年号,改用吴元年纪年。随着据平江为都的张士诚被俘自尽,称霸浙东的方国珍也望风归降,朱元璋翦灭群雄统一全国的大局已告初定。
中国的皇帝似乎自古便不是自己要争着去做的,一来是天意如此,二来是臣民的推戴,美其名曰:“承乎天意,顺乎民心。”所以那些开国皇帝们,不论是靠武力打出来的,还是靠阴谋篡夺来的,都会玩一套三推三让的把戏,以显示并非自己热衷。至正二十七年(1367年)七月,朱元璋与文臣讨论庆典雅乐,左丞相
李善长便不失时机地率领群臣上表劝进。朱元璋回答:“自古帝王有天下,已经知道天命所归,人心无外,还谦让再三。若天命果然在我,何需汲汲惶惶?我曾笑陈友谅,刚刚得到天下一角,便妄自称尊,卒致灭亡。我现在岂能步他后尘?”群臣揣摩,这大概说的是真话,便就此打住。
到了十二月,应天城内一应登基准备完全就绪:新的“皇历”《戊申岁大统历》已经颁布,新的法律《律令》及《律令直解》已经颁行,皇帝即位朝服、后妃和官员朝贺礼服也已齐备,包括皇帝仪仗的各种演习都相当精熟了。于是,李善长再率文武百官于十二月十一日奉表劝进。表文略曰:“开基创业,既宏盛世之舆图;应天顺人,宜正大君之宝位。苍生咸仰,红日方升。钦惟殿下,勇智自天,聪明冠世。扫除六合之风尘,拯救兆民于水火。天下归赴,若江汉之朝宗;邦域肇隆,有金汤之巩固。既膺在躬之历数,必当临御于宸居。上以答乎天心,下以符于人望。”
朱元璋自谦一番,说是功德浅薄,自愧弗如,还不足以当此造福万民的皇帝重任。群臣再叩头请求道:不正大位何以慰天下臣民之望。殿下除暴乱,
“天生圣哲,救生民,功塞宇宙,德协天心,天命所在,不可违抗。殿下不允,臣等敢以死相请。”但朱元璋仍然未予答应。
第二天,李善长等再率百官恳请,说道:“殿下谦让之德,已经著于四方,感于神明,愿为生民所念。”既是上天的旨意,又是百姓的要求,做人主的也只有徒唤奈何的份儿了。朱元璋因而说道:“诸位屡请不已,勉从舆情。但此事不可草率,烦请诸位斟酌仪礼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