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林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3:10
|本章字节:8366字
这次典礼,齐王、潭王、赵王、鲁王因为年纪小而没有参加。朱元璋派丞相承制官携带册宝,分别授给他们,最年幼的则由乳母抱着行礼。仪式同样严肃而冗长。
受封当天,诸王还要依次朝谢皇后、太子,诸王之间又要互相致贺,丞相又率百官给诸王祝贺,依然是没完没了的行礼致辞,鸣鼓奏乐。
在一片道贺声中,朱棣的燕王生活从此开始。这时他还差十天整满十岁。这个年少的藩王无论如何“天纵英明”,也不会明白自己日后该在这座深宫内外扮演怎样一个角色。
“昭鉴”与“祖训”
程式化的宫廷生活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那么索然无味,更何况像朱棣这样天真烂漫的少年。宫廷里的人们都仿佛被一根根无形的绳索捆绑着,无论他是皇帝、后妃,还是太子、藩王。
朱元璋年轻时没上过学,后来只是在马背上学了点儿文化,因而十分重视对下一代的教育。封藩的第二天,他就亲自为诸王选定了相、傅、录事、纪善等官属,都是一些“老成明经慎行之士”。他把这些人召集到一起,对他们说:“辅导之臣,就如同法度之器。木匠得到材料后,必加绳削,方能成器。朕将此重任委付你们,你们首先要正己,然后方能为朕辅导诸子,匡其德义,明其善恶,使知趋正而不至于流于邪恶。”这便是他的教育朱元璋书《制谕》方针了。
封藩当年的冬天,朱元璋在宫中修建了大本堂,取古今图籍存放其中,聘请四方名儒到堂中教授诸子。他听说有一个叫李希颜的宿儒隐居乡间,名气很大,便亲自写信,征召入京来做诸小王的老师。这个李希颜学问大,脾气也十分古板,上课时手操一把戒尺,诸王有不听教诲的便要挨打。有一次,一个皇子的额头竟被他用戒尺
打得肿起包来。朱元璋看到后心疼得很,抚摸着儿子被打的额头几乎发作起来,准备治李希颜的罪,马皇后连忙在一旁劝解说,师傅以圣人之道教育诸子,是不该责怪的。朱元璋听后才息了怒。史书中没记载挨打的是不是朱棣,但他肯定是在这样严肃的气氛中完成学业的。
为了考察诸子的学习情况,朱元璋经常到他们读书的大本堂去,或评论文字,或赐宴赋诗,或讨论古今政事的得失。他认为,帝王之学与平民之学不同,要求对诸子“辅以实学,毋徒效文士记诵词章而已”。所谓“实学”、“帝王之学”是什么呢?那就是“必先养其德性,使进于高明。于帝王之道、礼义之教及往古成败之迹、民间稼穑之事,朝夕与之论说”。
其实,帝王南面之学多数并不在书本上。一个开创之君,一个在错综复杂的矛盾纠葛中大刀阔斧理棼治乱的杰出人物,从来都不是单由书本讨生活的,更不是靠儒家经典所能陶冶范铸而成。就朱元璋来说,他之所以成为一代雄才,主要还是靠了现实残酷的生活与斗争的磨炼。从学问方面说,朱元璋对哪个方面都不精,或者说都是一知半解,但因为经验的丰富和领悟能力的高超,他又对所涉猎的每一门学问都能提其纲领,通其大义。实际上,这正是帝王之学、英雄本色。这样一种作风、一种气度,无疑对朱棣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
除了接受师傅的教育外,朱棣兄弟还要按照父亲的训诫行事。朱元璋命内侍们制成麻鞋和裹腿,规定凡出城稍远时,诸子必须“马行其二,步趋其一”,使这些久住深宫的皇子们不致因环境优越而娇惰起来。他还命人将古代孝行和自己艰难征战的经历绘制成图画,颁赐给诸子,令他们早晚经常观看。“富贵易骄,艰难易忍,久远易忘”,这就是朱元璋教育诸子的信条。
洪武元年(1368年)冬季的一天,朱元璋退朝还宫,朱棣和众兄弟随侍在父亲身边。当他们来到宫中一片空地附近时,朱元璋指点着对诸子说道:“这块空地之上,并非不可以建造亭台馆榭,以作游乐之所。我之所以不建,是因为不忍重伤民力。过去商纣王大造琼宫瑶室,结果招致天下怨恨。汉文帝也曾动过修造露台的念头,因为痛惜百金之费而作罢,结果国泰民安。你们要牢记这些历史上的教训啊!”朱棣和兄弟们虔诚地听着,他们已经很习惯父亲这种随时随处的教诲了。
洪武六年(1373年),朱棣从父亲那里得到了两部书,一部是《昭鉴录》,一部是《祖训录》。他翻开《昭鉴录》,书中的内容全都是采录的汉唐以来藩王的善恶事例,但这绝非仅仅让他读些历史故事。对于父亲的这番用意,朱棣是很清楚的,他必须竭力效仿那些载入史册的为善的藩王,至少必须让父皇感到他是这样去做的。至于那部《祖训录》,尽管都是平日听惯了的训言,但朱棣仍然不得不仔细记诵,而且遵照吩咐,抄写到王宫正殿内宫东壁墙上,因为朱元璋认为这样做可以使诸王随时观览自省,做到敬守祖法。他对诸臣说:
朕著《祖训录》,所以垂训子孙,朕更历世故,创业艰难,常虑子孙不知所守,故为此书,日夜以思,具悉周至,绎六年,始克成编,后世子孙守之则永保天禄。苟作聪明,乱旧章,是违祖训矣。
朱元璋称帝后一直忧心忡忡的是,如何保证皇图永固。他认为除了对诸王的教育外,就是要求诸王不能逾越自己所确立的规范,不能更改自己的成法。随侍的儒臣为朱元璋的这种认识找出了理论根据。他们回答说:“自古创业之主,虑事周详,立法垂训,必有典则,若后世子孙不知而轻改,鲜有不败。故经云:不愆不忘,率由旧章。”这个沉醉于“国家建立法制皆在始受命之君”的皇帝,对这种逢迎当然十分高兴。
转过年来,朱棣十四岁。正月里,他随同太子和诸王们一起在阅武场祭祀了旗纛之神。仪式并不十分复杂,对朱棣来说是件饶有兴味的事。阅武场上早已建好了七座神坛,祭祀时太子骑马走在最前面,后边依次是秦王、晋王,然后是燕王朱棣……鼓乐齐奏,仪仗鲜明。来到神坛前,仍是太子领头,依次行礼之后,诸王们便一起到太子的行幕中去吃祭祀用的胙肉。朱棣已经参加过不少次祭祀活动了,他同父母兄弟一起祭过天地,祭过功臣,拜谒过太庙。但这次简单的春祭却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这是朱棣正式修备武事的开始,预示着他即将成人。
迎娶女诸生洪武八年(1375年)冬天,朱元璋命太子、诸王出游中都讲武,燕王朱棣却并未同行,因为父亲准备为他册妃完婚,选定的燕王妃是开国元勋魏国公徐达的长女。这是一位贞静好学的姑娘,素有“女诸生”之称,朱元璋对此早有耳闻,于是找了徐达来,对他说道:“你我乃布衣之交,自古君臣相契便可结为姻亲,你的长女就同我的四子成婚吧。”徐达连忙起身拜谢。对皇帝的话是不能提出异议的,更何况这本来也是一件为满朝文武视为恩宠的事情。
后人在史书上经常看到,明皇室依例不得与勋臣家通婚。这是指宣德以后的事。在
此以前,尤其是洪武年间,皇室与勋臣家通徐达像婚不但不违禁,而且很普遍。太子朱标娶开平王常遇春之女为妻,秦王朱樉娶宁河王邓愈之女为妻,鲁王朱檀娶的是信国公汤和之女,徐达还有两个女儿后来也分别嫁给代王朱桂和安王朱楹。同样,朱元璋的女儿亦多嫁勋臣之门,韩国公李善长的儿子李祺、颍国公傅友德的儿子傅忠,娶的都是朱元璋的女儿。在这种背景下,朱棣娶徐达的长女也就不足为奇了。
订亲的吉日选在第二年正月二十七日。当天,由宣制官在宫中正式宣布“册徐氏为燕王妃”后,遣使持节至魏国公府,行纳采、问名之礼,并定好迎亲日期。
迎亲那天清晨,朱棣率王府官属来到魏国公府。府内早已得知消息,傧相站在府门一侧,按照仪式规定问道:“敢请事。”但他并不直接与新郎通话,而由一名引进去跪禀朱棣。“我来奉制迎亲。”朱棣也按照规矩回答,引进再将此话传告傧相。等到徐达迎出大门外,朱棣才在引进带领下进入府门。他身后跟着一名执雁的随从,这只雁要交给魏国公徐达,再拜过魏国夫人,此时王妃徐氏才由宫人傅姆导出,站在母亲身边。父母在女儿出嫁前的最后一句叮嘱也被规定下来:“戒之戒之,夙夜恪勤,毋或违命。”徐达必须这样说。夫人也只能说:“勉之勉之,尔父有训,往承惟钦。”此后朱棣便可迎王妃回宫行合卺礼了。
这一年朱棣十七岁,徐氏小他两岁,只有十五岁。朱棣当时决然没有想到,这位淑媛文静的将门之女,二十五年后竟成为他夺位战争中的得力助手。
在父亲眼中,十七岁的朱棣已经长大成人了。婚后才一个月,朱元璋便命朱棣和兄弟们一起前往中都凤阳。他的用意很明显:在诸王即将就藩之前,让他们看看祖宗肇基之地,使他们知道前辈创建帝王功业之由兴,同时也使他们更多地接触民间生活。这确是必不可少的一课。
仲春时节的南京城外风和日丽,蓝天白云下不时掠过几只春燕,农夫们正在田间进行着那世代如一的周而复始的耕作。融融春光里走来了太子和诸王的大队人马。走在前面的是身着戎装举着龙旗的军士,一面黄旗居中,青旗、赤旗、黑旗、凤阳明皇城建于洪武初年,遗址内现存部分城门、城墙、门楼等,可见刻工精细的石雕和各种五彩琉璃脊兽。
白旗在四面环抱。每面旗下都有六个身着与旗帜同一颜色服装的军士,身背弩弓,无不英武强悍。接着便是举着引幡、戟氅、戈氅、仪锽氅、羽葆幢、青方伞、青杂花团扇的校尉,个个都是鲜衣怒马。那踏踏的马蹄,滚滚的车轮,在土路上扬起漫漫黄尘,打破了春日郊外的宁静。
从南京到凤阳,朱棣一行人走了近两天时间。凤阳在元代称为濠州,属平安路。朱元璋做了吴王之后,这里便是龙飞之地了,自然要有所升崇,于是改称临濠府。朱元璋定都南京时,这里又被确定为中都,若不是刘基等人一再劝说,他差点儿就将凤阳作为京师了。中都的新城周围五十里,环置九门,中有皇城,也颇具规模,可以看出这位开国皇帝经营桑梓之地的一番苦心。一年前太子与秦王、晋王出游中都时,正值凤阳府刚刚迁入临濠新城,而城西南的皇陵城也已经动工了。
这是朱棣第一次来到自己的祖籍,他的祖父母就埋葬在这里。凤阳虽然离南京只有三百三十里,但由于临近淮河,经常受到洪水的袭扰,与富庶的江南相比,显然要贫困得多。在这片父亲曾经放过牛羊、当过小和尚的土地上,朱棣仿佛看到了那些图画中描绘的父亲艰难征战的场面,对创业之苦有了更深的感受。这也是朱棣第一次体验离开宫禁的生活,因而给他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直到他登极之后,还曾感慨地回忆说:“朕少时尝居凤阳,民间细事,无不究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