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林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3:10
|本章字节:9328字
这奇书恐怕指的还是诸子、文集的精华。朱棣当时对解缙等人说:“置书不难,两万余卷的《永乐大典》只有七百三十卷副本存世,连原书的零头都不到,而正本的下落已成千古之谜,引得后人苦苦追寻而难觅其迹。
须常览阅乃有益。凡人积金玉欲遗子孙,朕积书亦欲遗子孙,金玉之利有限,书籍之利岂有穷也?”然而问题还不在积书,而在于积奇书。永乐四年的这次大规模求购遗书,对《永乐大典》的编修发挥了非常关键的作用。因为编修《永乐大典》所使用的书籍,全系文渊阁所藏。
此后不久,解缙便不再主持修书工作了。这倒并非因为他在修书中的表现令朱棣不满。解缙的失势,一是由于他反对当年对交的用兵,二是由于他指出汉王朱高煦“礼秩逾嫡”而触怒朱棣,后来又遭到朱高煦的诬陷。永乐五年(1407年)二月,便被发往交布政司去做参议。
修书工作主要还是由道衍和以布衣充任总裁的陈济负责。刑部侍郎刘季篪所长并不在修书,而以办案干练著称,主要承担的是修书过程中的一些事务性工作。永乐五年十一月,编修工作告竣。道衍等人将这部分写成一万余册的巨帙进呈给朱棣。一切都依照朱棣的意图。书中辑录了上自先秦、下迄明初的各种书籍七八千种,包罗了经、史、子、集、百家、天文、地志、阴阳、医、卜、僧、道、戏剧、、技艺诸项内容,共达二万二千八百七十七卷,其中仅书目便有九百卷之多,总字数达三亿多,成了中国最大的一部类书。
这部书是以《洪武正韵》分部的,以一个字为纲,依韵排列。将十三经、二十一史、诸子百家分类相属,完全据原书照抄。虽然将原书支离,但却直录原文,不曾擅减片语只字。书的装帧也独具一格。采用上等白宣纸,印朱丝栏,楷书端正,墨色黝黑,微发古香。名物器什,山川地形,用白描绘制图形,形态逼真,精丽工致,堪称古籍插图中的佳品。征引书名和圈点以及版心均用朱笔,极为醒目。书面硬裱,用粗黄布连脑包过,朴实庄重。
这一回朱棣感到满意了。这正符合他那种一切求大的心理,完全可以作为盛世文治的炫耀。他将这部亘古未有的巨帙定名为《永乐大典》,并且亲自为之撰写了序文:
昔者圣王之治天下也,尽开物成务之道,极裁成辅相之宜。修礼乐而明教化,阐礼乐而宣人文。……朕嗣承鸿基,勔思缵述,尚惟有大混一之时,必有一统之制作,所以齐政治而同风俗。序百王之传,统历代之典。
口气既大,又开诚布公,将纂修大典的目的讲述开来。作为一部便于检索的治国参考书,必然是包罗万象的百科全书。《永乐大典》确实做到了这点。
在《永乐大典》以前,中国已有不少类书。魏时缪袭等人的《皇览》共六百八十卷,梁代刘孝标等人的《类苑》共一百二十卷,北齐祖珽等人的《修文殿御览》三百六十卷,唐代魏徵等人的《文思博要》共一千二百卷,欧阳询的《艺文类聚》一百卷,宋代李昉的《太平御览》一千卷,王钦若的《册府元龟》一千卷。由此可以看出,以前的类书最多的也就是一千余卷,长达二万余卷的《永乐大典》实在是煌煌巨制,是以前的类书无法比拟的。
《永乐大典》辑书,不像后来清代乾隆年间修《四库全书》那样对原书任意删改,而是一字不改地原文照录,这就保存了典籍的本来面目。由于它收罗宏富,所以使宋元以前的佚文秘典多赖以流传和保存。《四库全书》从《永乐大典》中辑出佚书达五百余种。清嘉庆时又从中辑出一部《宋会要》,也是一部学术价值很高的书。被收在“水”字
韵下的《水经注》,是流行最古老的本子,清代考据学家戴震、赵一清为《水经注》的版本问题争论多年,《大典》本一出,问题便迎刃而解。过去,人们对工技、农艺之类的书多不重视,而《大典》则广加收录。元人薛景石的《梓人遗制》即是其中之一,被录在“匠”字韵下,后人据此找到了半部《梓人遗制》,是一份十分珍贵的建筑学文献。
可惜的是,朱棣未曾真正利用这部巨帙。他当时正忙于对北方的经营,便将
《永乐大典》藏之秘阁。直到迁都北京后,才将此书运至北京,但仍是束之高阁,真的成为“遗之子孙”的财产了。不过,后世人们对这部书的看法也是大不相同的。有人以为这部书“过于穰滥”,其中“精华”合起来不过四千九百四十六卷,其余则均为可以捐弃的“糟粕”。这毕竟是儒臣的偏见。因为如此大小精粗无所不有的修书之法,与儒生们断章取义的传统做法大相径庭。也有人称这部书未曾修完,因所录过于冗滥而不得不中途罢修。其实并无此事,这也只是后世文人对于这部惊人巨帙的误解罢了。
书成之时,朱棣曾动过刊行《永乐大典》的念头。这便需要首先复写一部。计划于永乐七年(1409年)十月完成,后以工费浩繁而未果。抄写这样一部大典,确非易事。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皇宫三大殿遭受火灾,幸赖大力抢救,《永乐大典》才未被毁。这件事提醒了嘉靖帝朱厚熜,如果万一再被烧,这部大书可能就彻底完了。于是,他决定重录《永乐大典》,用书手一百八十人,每人每天抄写三纸,每纸三十行,每行二十八字。直抄到隆庆元年(1567年),用了五年时间方告完竣。这部副本藏于北京的皇史宬,正本后来便不知去向,人们猜测毁于明清之际的战火中,也有人怀疑是被嘉靖帝死后带到他的永陵地宫里去了。
明朝的皇帝中,经常翻阅《永乐大典》的只有嘉靖帝朱厚熜。但他的所为却远非朱棣对后世子孙们的期望。
《永乐大典》副本也屡遭厄运,以致最后散佚甚巨。当时虽有严格的典守制度,但并不能防止官吏的窃取。这部大典从录成之初,便由于官吏的监守自盗而开始了它的流散过程。曾任翰林院编修,以博览群书而名闻正德、嘉靖两朝的文学家杨慎,就被人指为“偷书官”。清修《四库全书》时,《永乐大典》副本已佚去近两千册,其中被明代官吏窃走的必不在少数。而清代那些道貌岸然的四库馆臣手脚也很不干净,乾隆皇帝就曾有谕旨查询徐乾学、高士奇、王鸿绪、蒋廷锡等人家中是否私匿《永乐大典》。随着时间的推移,朝中“梁上君子”的窃术也越来越高明。《苌楚斋随笔》记载,这些人盗书之法是“早间入院,带一包袱,包一棉马褂,约如《永乐大典》二本大小;晚间出院,将马褂加穿于身,偷《永乐大典》二本……包于包袱内而出也”。用者寥寥而盗窃有术,确实是封建社会政府藏书的一大流弊。清代后期又有英法联军的盗购、八国联军的焚掠,《永乐大典》的散佚范围由只限于国内演变到流向国外,封建官吏不再是“独家经营”,而是与帝国主义强盗相勾结,成为他们盗购的帮凶,盗书手段也由偷偷摸摸的窃取发展为赤裸裸的武装焚掠与劫夺。这部两万余卷的巨著今天仅存世四百册左右,令人为之扼腕叹息。
“取诸亡国,举于仇怨”
朱棣在凭借武力“继统”后,面临的是一个官吏奇缺、政体紊乱的局面。为了掩饰篡弑,朱棣在夺位后屠杀了大批建文朝的文臣,但他同时更需要得到文臣们的支持,这就是所谓可以马上得天下,不可以马上治天下的道理。不过,当时的诛戮过于严酷了,文臣们一时很难放下心来,朱棣不得不为此专门发布诏谕,安定人心。作为政治家,他当然明白以人才成就帝业的道理,而且要不厌其烦地将这番道理讲给那些愿意入其彀中的文臣们听:
帝王图治,必审于用人。或取诸亡国,或举于仇怨,惟其贤而已。若唐太宗用王珪、魏徵、房玄龄、杜如晦、李靖、尉迟敬德,宋太祖用范质、王溥、石守信、王审琦辈,相与协心比力,共建功业,载在信史,垂光后世,昭然可鉴也。朕太祖高皇帝嫡子,奉藩于燕。荷天地宗社之灵,肃清奸宄,遂正大统。莅阼以来,思惟文武群臣,皆皇考旧人,惟诚用之,纤悉无间。比闻群臣犹有心怀危疑,不安于职者。此盖不达天命、不明朕心故也。凡尔文武群臣,皆皇考所教育以遗子北京国子监前的成贤街孙者,岂异国仇怨之比者乎?孟庄子不改父臣与父之政,见称孔子。朕每诵之,慨然希慕,故今所任,几务之重,宥密之严者,非皆前日靖难之人。此天下所明见而共知也,又何嫌疑之有哉?各尽乃心,共乃职,摅诚共事,可以永保富贵。朕言不再,其深体之。
朱棣在许多场合中是言不由衷的作戏者,而在这里所讲的确实是出自真心。他当然希望能够有一批自己选任的官吏,但是这需要时间。虽然从永乐初就开始在全国范围普遍举行乡试,会试则要等到第二年方可举行。况且依靠一次会试也难以解决官吏奇缺的状况。这对朱棣来说,简直是在望梅止渴。
朱棣也曾实行荐举,他在永乐元年(1403年)九月给吏部的一份敕谕中说:
朕以藐躬嗣承大统,图惟求贤,以资治理,宵旰皇皇,急于饥渴。其令内外诸司,于群臣百姓之中,各举所知,或堪重任而沉滞下僚,或可繁而优游散地,或抱道怀才隐居田里,并以名闻,毋媢嫉蔽贤,毋徇私滥举。书曰:“举能其官,惟尔之能;称匪其人,惟尔不任。”
帝王那种求士图治的急迫心情跃然纸上,但荐举的情况同样并不理想,永乐初年几乎没有一个要臣来自荐举。无论情愿还是不情愿,朱棣必须从那些降附的建文旧臣中选择一些能为己所用者。
建文中引疾归里的户部尚书郁新,被召回重掌部事。他虽然到永乐三年(1405年)便卒于官,但对永乐初经济发展起到相当重要的作用。朱棣在郁新死后曾叹道:“新理邦赋十三年,量计出入,今谁可代者?”
此后他选择夏原吉接替郁新掌管户永乐款青花云龙纹笔洗部之事。
朱棣即位之初,建文朝官居户部右侍郎的夏原吉被作为“奸党”收治,朱棣知道他善于理财,将其释放,并且升他为户部左侍郎,不久又升任为户部尚书。夏原吉不负朱棣所望,在户部详定赋役诸制,多有所建策,曾受命治水江南,布衣徒步,日夜筹划,卓有成效。朱棣曾向他问起天下钱粮,对答得十分详明。除户部事外,凡国家大事也多同他商议,经常在便殿召见他,长时间交谈。朱棣北征时,夏原吉留辅皇太子朱高炽居守北京,每天早晨入佐太子参决庶务。退朝后,诸曹郎御史围住他请示诸事。夏原吉口答手书,不动声色,处理得有条不紊。因此《明史》中称赞他说:“当是时,兵革初定,论‘靖难’功臣封赏,分封诸藩,增设武卫百司。已,又发卒八十万问罪安南,中官造巨舰通海外诸国,大起北都宫阙,供亿转输以钜万万计,皆取给户曹。原吉悉心应之,国用不绌。”
与夏原吉齐名的是吏部尚书蹇义,他与夏原吉一起当政,被人合称为“蹇夏”。蹇义也是建文朝旧臣,朱棣率燕师入南京时,他是少数迎附者之一,与夏原吉一起升任尚书。当时正在反对建文之政,凡是建文朝新改易的制度,全部废罢复旧。只有蹇义不避嫌疑,规谏朱棣说:
“损益贵适时宜。前改者固不当,今必欲尽复者,亦未悉当也。”
在中国古代,士是一个独立的阶层,它可以为君所用,也可以不为君所用,关键要看君所采取的是什么态度。即以明初言之,其时文人多有不出仕者。清人赵翼说:”朱棣夺位后,
“盖是时,明祖惩元季纵弛,一切用重典,故人多不乐仕进。为了维护统治,大肆屠戮建文遗臣,更使不少文人不愿与朝廷合作。无论是出于改变形象的考虑,还是出于朝政运转的实际需要,他都不能不对文臣们示以开明的姿态。看来他比父亲更明白这样的道理:自己虽然是国家政治生活的主角,但大多数政务则有赖于臣僚去完成。从夏原吉、蹇义等人身上,不难看出专制者这种有限开明所带来的好处。
内阁七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