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林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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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边讲得很清楚,即使朝中齐泰、黄子澄等人果真如朱棣所指,是“奸恶”之臣,也还须有朱允炆的密诏,朱棣方可起兵征讨。但是朱棣目的在夺取皇位,此时宣布起兵,仓促之中顾不得许多,只是找来《祖训》,断章取义,以为一时之用。好在他部下的将士真正知道《祖训》的并不多,这样也可以遮挡过去。
接着,朱棣上书朱允炆,又陈述了一番起兵的理由:奸臣齐泰、黄子澄包藏祸心,榑、柏、桂、楩五弟,不数年间,并见削夺。柏尤可怜,阖室自焚。圣仁在上,胡宁忍此!盖非陛下之心,实奸臣所为也。心尚未足,又以加臣。臣守藩于燕,二十余年,夤畏小心,奉法循分。诚以君臣大分,骨肉至亲,恒思加慎,为诸王先。而奸臣跋扈,加害无辜。执臣奏事人,篓楚刺热,备极苦毒,迫言臣谋不轨。……窃念臣与孝康皇帝,同父母兄弟也,今事陛下,如事天也。譬伐大树,先翦附枝。亲藩既灭,朝廷孤立,奸臣得志,社稷危矣。臣伏睹《祖训》有云:“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则亲王训兵待命,天子密诏诸王,统领镇兵讨平之。”臣谨俯伏俟命。
朱棣的这封上书很耐人寻味。首先,他把周王等五个藩王的被削说成是齐泰、黄子澄所为,而并非是朱允炆的真心,“实奸臣所为也”。其次,齐、黄还不满足,现在又要加害自己。而自己一直“奉法循分”,并未“谋不轨”,因此完全是无辜的。再次,这些奸臣先谋害诸藩王,就像伐大树先剪附枝一样,以后必然危害朝廷。最后,朱棣在这里引用了《祖训》原话,而他对将士们说的则不是《祖训》原话。原因很简单,如果给朝廷的上书中篡改了《祖训》原话,这反而会成为自己的一条罪状。他可以瞒过士兵,但无法瞒过朝廷。所以朱棣表示“俯伏俟命”,要朱允炆颁发密诏,允许他举兵清除奸臣。其实,明眼人都很明白,这只不过是朱棣的借口,不管有没有皇帝的密诏,他都要起兵。他的目的决然不在除掉齐泰、黄子澄,而是要争夺帝位。朱允炆见到这封上书后,的确颁布了一道诏书,但并非要朱棣举兵“清君侧”,而是“削燕王属籍”,就是把朱棣的名字从皇族玉牒中除掉。
从起兵之时起,北平就成了朱棣真正的独立王国了。所属州县官纷纷弃官而逃,他便重新任命了北平的各级官员,以取代朝廷的命官。张玉、朱能、丘福当了都指挥佥事,擅长占卜的金忠成了燕王府的纪善,随侍帷幄。原来北平的文武官员如布政司参议郭资,按察司副使墨麟,佥事吕震,都指挥同知李濬、陈恭等,则纷纷向朱棣投降。
北平平定之后,朱棣的首要问题就是要进一步控制北平周围地区。
第二天,他命令郭资守北平,又派兵攻打通州。通州东去北平仅六十里,是北平的门户,南方从运河漕运的船只,从天津海上来的船只,都要在这里停泊。这里又是军事枢纽,当年徐达带兵北伐,就是先控制了通州,才逼迫元顺帝北逃塞外的。令朱棣高兴的是,此次通州不战自克,兵马未至城下,镇守通州卫的指挥佥事房胜已率众前来归附。
北平的东北方向是军事重镇蓟州,这时由都指挥使马宣、镇抚曾浚把守。张玉提议攻打蓟州,他说:“蓟州外接大宁,多骑士,不取恐为后患。”兵到蓟州城下,马宣拒绝投降,出城迎战时被擒,骂不绝口,与曾浚一同被杀。守城指挥毛遂献城降附。
张玉乘胜连夜开赴遵化,简选勇士,在夜鼓四更时分悄悄登城。潜入城中的先锋打开城门,大军进城后,城内守军才发觉,遵化卫指挥蒋玉、密云卫指挥郑亨见大势已去,也投降了燕军。
正当朱棣着力在平东一带经营时,得到了居庸关守将余瑱扼关待进的消息,这
迫使他将注意力转向了平西北。居庸关地处北平北部一条四十里长的峡谷之中,两侧山峰陡峭,地势险要。走出关沟南端的山口南口,便一马平川,直通北平。这座“百夫镇守,万夫莫窥”的险关,是北平的咽喉之地。朱棣对诸将说:“居庸关为他人所据,就好像一个人
家的后门落入盗贼之手。如今若不乘其立足未稳而袭取之,待其增兵固守,再想攻取就困难多了。”于是,他命部将攻袭居庸关,余瑱兵败退往怀来,依附于都督宋忠。
当朱棣在北方攻城略地之时,建文帝朱允炆正在南京的皇宫中与方孝孺讨论更定律令、减轻刑罚、合并州县之类的“文治”之事。这种情景与北方硝烟弥漫的战场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他似乎并未将削藩这样的大事放在心上,把对付朱棣全权交给齐泰、黄子澄,自己则潜心于改制的研讨之中。
雄关铁马斗怀来
“靖难”之役初起之时,形势本应是有利于朱允炆的,就他与朱棣所处的地位来说,朱允炆为君,朱棣为臣;朱棣举兵,就是叛逆,在舆论上处于受斥责的被动地位。从朱棣提出“清君侧”以恢复祖宗旧法的口号来看,也远不如朱允炆指斥他“称兵构乱,图危宗社”的罪状具有号召力。何况朱棣是冒不韪以争天下,对建文新政的责难多系强词夺理,稍有头脑的人都很难受骗;相反朱允炆削藩则是人心所向,尤其是受到了那些藩王压迫下的士民们的拥护。所有这些,按理说朱允炆应该削藩成功才是,然而结果恰恰与此相反。历史的必然要求和这个要求的实际上不能实现,构成了这位青年皇帝抱憾终生的历史悲剧。
这场战争从一开始便显出了不利于朱允炆的征兆。
都督宋忠是朱允炆派往北平周围防燕的主要将领之一,他受命统领边军三万驻扎开平。朱棣在北平起兵后,他率部经居庸关移师怀来。
宋忠军中除去原部边军外,夹杂了大批燕王府护卫将士,这些人的家属子弟都在北平城中,对北平的情况十分关注。他们虽被抽调防燕,却无心与燕军作战。宋忠出于无奈,欺骗这些将士说,他们留在北平的家属已被朱棣所杀,企图以此激发这些将士的复仇之心。一大批军心不稳的将士就这样半信半疑地被驱赶上阵。这一切都被朱棣从捕获的细作口中得知了。
七月十五日,朱棣率马云、徐祥等马步军精锐八千,从北平出发,卷甲倍道杀奔怀来。
北平通往怀来的道路对朱棣来说太熟悉了。他曾几次带兵出塞北征。大队人马出建德门,走清河、沙河古道。时值初秋,骄阳虽有余威,但已不复盛夏那样炽热。道边的禾苗树木依然是葱郁青翠的,散发出带着草木气息的阴凉。朱棣骑在马上,望着这山水道路,不禁想到,往日的被命出征都是为了父皇,而今这一仗却是为了自己。而这次作战又与往日不同,以往北出沙漠能否遇敌获胜,总是了无成算,今次出征却期在必胜。想到此,他不由面带喜色,挥鞭令将士们加速前进。
军过昌平,渐入山中,道路崎岖蜿蜒,路边连山如成列的仪仗迎接朱棣。他向前望去,前锋已经随着峰回路转,进入了深山;回首一望,大队在蜿蜒前进,殿后的队伍还没转过山来。真是雄关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出塞后不久,地势豁然平旷了。这里虽不是沙漠戈壁,却也是遍地沙石,少见树木,偶尔的几缕柔云显得甚低,那云外的天却分外湛蓝。
第二天,朱棣率燕军来到了怀来城下。
怀来城坐落在平旷的高埠上,西北是不甚高的连山,西南都是宽广平坦的河滩,浅浅的河水从沙滩和卵石中散漫地向东南流去。
朱棣发起进攻时,由被宋忠拣选的燕王府护卫将士的亲属组成前锋。当怀来守军临阵看到熟悉的旗帜,认出自己的父兄子弟时,不禁发出惊喜的呼喊。在一片你呼我应的召唤声中,守军阵线动摇了。他们弄明白受到宋忠欺骗时,有人愤怒地吼起来:“宋都督诳我!”一呼百应。这些将士掉转枪头,加入燕军行列,临阵倒戈了。战场上一片混乱,朱棣乘机挥师渡过妫河,鼓噪冲阵。守将都指挥彭聚、孙泰拼死拒守,于乱军中阵亡,宋忠只得狼狈回奔入城。这时城池已经不守。燕军涌入城内,宋忠躲入厕所也未能逃脱,被燕军搜出擒获。
怀来一战大获全胜。此战虽然只歼灭宋忠部下将士数千名,但是余众大都溃散,丢弃的大量马匹军械尽为燕军所得。朝廷派往北平周围最强的一支军力,就这样被消灭掉了。
宋忠的失败不仅显示了朱棣的才略和力量,也暴露出朝廷方面的弱点,几位受命谋燕的将领不仅智谋上远逊于朱棣,而且在军事上也表现出无能。宋忠等人被俘后,燕军诸将十分得意,但朱棣却表现得很清醒,他知道事情刚刚开始,得天下决不会如此容易。他对诸将说:“宋忠本庸才,才掌一兵柄,便尔骄纵,此辈荧惑小人,视之如狐鼠耳。区区胜之,何足喜也。苟胜大敌,喜当何如?夫喜则易骄,骄则不戒,不戒则败机萌矣。孔子所谓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诸将闻言,无不佩服。朱棣确实较众将高出一筹。
随后,永平府守将赵彝、郭亮以城归附。这两个人都是朱棣当年北征时的旧部,他们的归附,使朱棣控制了从北平到山海关一带几乎全部军事重镇。
这场大战的气氛即使在燕邸的后府亦可嗅到。自燕军打出“靖难”旗号的第二天起,王妃徐氏便以身作则,参与到丈夫的事业中来。她让内监将王府所蓄布匹全数搬出,率领一班侍女拿起针线,为燕军缝制战袍。朱棣看在眼里,内心颇受激励,劝她有个意思就行,当心劳累身体,并说有匠作局造制军衣,何劳王妃亲自动手。
徐氏笑道:“王岂不闻‘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岂曰无敌,与子同忾’乎?妾
虽不能与全军作袍,然以此区区针线以示与我军将士同袍之心、同忾之志!”朱棣亦笑答:“予将以妃言传谕三军将士,使闻之无不用命矣!”起兵后的顺利进展,给了朱棣以极大的鼓舞,他感到公开指斥朱允炆,并将起兵“靖难”的决心公布于天下的时机已经成熟了。永平归附的同一天,朱棣发布了告天下将吏军民的露布:
我皇考太祖高皇帝,绥靖四方,一统天下,并建诸子,藩屏国家,积累深固,悠久无疆。皇考太祖高皇帝初未省何疾,不令诸子知之。至于升遐,又不令诸子奔丧。闰五月初十日亥时崩,寅时即敛,七日既葬,踰月始诏诸王知之。又拆毁宫殿,掘地五尺,悉更祖法。以奸恶所为,欲屠灭亲王,以危社稷。诸王实无罪,横遭其难,未及期年,芟夷五王。我遣人奏事,执以捶楚,备极五刑,锻炼成狱。任用恶少,调天下军官四集见杀。予畏诛戮,欲救祸图存,不得不起兵御难,誓执奸雄,以报我皇考之仇。夫幼冲行乱无厌,淫虐无度,慢渎鬼神,矫诬傲恨,越礼不经,肆行罔极,靡有修底。上天震怒,用致其罚,灾谴屡至,无所省畏。惟尔有众,克恭予命,以绥定大难,载清朝廷,永固基图。
这份露布言辞相当激烈,已不只是在指斥“奸臣”,而是在公开指斥“幼冲”朱允炆。第二天,朱棣又派人给朱允炆送去一份措辞强硬的上书。这份上书同露布的内容基本相同,名义上是在指责所谓“奸臣”,实际是向朱允炆发出“困兽思斗”的警告。“万一必欲见
屠,兵连祸结,无时而已。……苟固执不回,堕群邪之计,安危之机,实系于兹。”这大概是出于威吓的需要,朱棣绝不会希望朱允炆真的改弦更张。他既然抓住了这次夺位的良机,岂能轻易放过。当然,在这场刚刚开场的夺位斗争中,朱棣还必须争取政治上的主动。他指齐泰、黄子澄等人为“奸恶”,称朱允炆为“冲主”,而将自己比作辅佐成王的周公,无非是要掩饰夺位的野心而已。
迎战耿炳文
建文元年(1399年)七月二十四日,就藩在宣府的谷王朱橞奔还京师,向朱允炆报告了朱棣起兵之事。这时,前方不断失利的战报也接踵而至,尤其是宋忠在怀来大败的消息传来后,朱允炆不得不召集廷臣,商议对策。
黄子澄确实感到了事态的严重。当初制燕的种种安排竟然都未能奏效,可见明孝陵神道上的武臣石像,使人不由会想起朱元璋争夺天下时那些为他鏖战沙场却深遭猜忌的将军们。
燕军的强悍。看来只有出师北伐,否则燕军趁势南下,局面将不堪设想。因此,当朱允炆召集廷臣议事时,他和齐泰便极力主张公布燕王罪名于天下,同时遣将征讨。谁知廷臣中主张不一,有人以燕王有叔父之尊为由,认为征讨之举有些过分。
齐泰愤然争辩道:“名正则言顺,名其为贼,敌乃可克。”朱允炆采纳了齐泰的意见,决定布告天下,出师伐燕。讨燕的诏书出自方孝孺之手笔:邦家不造,骨肉周亲屡谋僭逆。去年周庶人僭为不轨,辞连燕、齐、湘三王。朕以亲亲故,止正罪。今年齐王榑谋逆,又与棣、柏同谋。柏伏罪自焚死,榑已废为庶人。朕以棣于亲最近,未忍穷治其事。今乃称兵构乱,图危宗社,获罪天地祖宗,义不容赦。是用简发大兵,往致厥罚。咨尔中外臣民军士,各怀忠守义,与国同心,扫兹逆氛,永安至治。
诏令很快便发布天下,但是选任主将之事却颇费周折。由于朱元璋晚年大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