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肖建军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25
|本章字节:8608字
次日拂晓,经过短暂的炮火准备,中国军队冒雨又一次发起全面进攻。
华连诚这才亲眼目睹了日军严密的防御体系,也明白了为什么多日来中国军队付出惨重代价却进展不大的原因:那些沿街构筑的街垒、地堡三五成群,互相用交叉火力掩护。工事外围的鹿砦、拒马、铁丝网多至三四层,成为进攻的严重障碍。日军的火炮预先就设定了射击诸元,一旦需要,即可猛烈开火。以工事为依托的日本士兵,可以从容不迫地射杀那些在重重障碍中步履艰难的中国士兵。
滂沱大雨中,在密集的弹雨里冒死直冲的中国士兵奋不顾身,前仆后继,进攻的人潮此起彼伏。日军机枪喷吐的火舌将成群的中国士兵舔倒在地,许多人是在离日军枪口不到十米的地方倒下的。震天的枪炮声中夹杂着凄厉的惨叫,血水和着雨水四处横流,将大地染成一片红色。
与地上鲜血流淌相呼应的是,中日双方阵地上空不时升起成串密集的照明弹,无数条曳光弹组成的光带,接连不断地平行或者交叉地穿过照明弹的白光之下。
这样的硬冲显然不是什么良策。以轻武器为主的中国军队,实在无法突破日军的灼烈火网。然而炮火准备时间又不能太长,因为日军拥有绝对的火力优势,中国的大炮只要一打响,日军便利用声测、双曲线交绘,很快测出中国炮兵阵地所在,炮火和飞机马上就进行压制轰击。几天下来,中国军队的炮兵损失颇大,为保存实力,只有打几炮就走,再加上缺乏烧夷弹,对日军坚固工事起不到大的杀伤效果。
在德国顾问的建议下,第87师、第88师开始改变战术,每师以三个精锐步兵连、一个德制pak36战防炮连组成步炮混编突击队,加上工兵和通讯兵,一共五百多人,作为攻击尖兵,选取战线上日军防守较为薄弱的一点,不顾一切地持续深入突进,遇到日军工事的猛烈阻击就绕路而过,其目的不在于夺取敌据点和杀伤敌人,而是以持续不断的推进来破坏敌军阵地的稳定,造成不利于日军的态势,为主力部队大量歼敌创造条件。这种新奇的战术已隐然带有后来德军在欧洲闪击战的影子。
华连诚的连队被编入突击队,每人携带手榴弹四枚、子弹三百发,为了加强火力,全连的机枪和冲锋枪数量增加了一倍,每个班又增加了四支二十响德制自来得手枪,一些步枪还配备了枪榴弹发射器。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是当时全中国装备最精良的步兵部队。
出击前,第9集团军司令官张治中亲自为他们送行:“你们是突进的先锋,是我军的精华,我对你们寄予厚望。为了保卫我们的国家和亲人不被倭寇侵凌,为了四万万同胞不当亡国奴,弟兄们,你们先走一步啦!”他特地要求突击队将攻击到达的街道门牌号码拆下,以为凭据。
转变战术后,第87师突击部队的攻势一度收效显着,连续突击至唐山路、公平路交叉路口,前锋已攻入岳州路,并开始向百老汇路挺进,目标是日军补给的重心——汇山码头。
然而,黄昏时,突击队的前锋部队在丁字路口遭遇了日军的猛烈阻击,数度强攻亦不能攻克。
作为后继部队,得到消息后,华连诚率领连队跑步赶去增援,老远就听见前面有人沙哑着嗓子喊:“卧倒,匍匐前进!”
华连诚一听嗓音就知道那是好友郭怀路营长。郭怀路是湖南衡阳人,新婚才三个月,那时还邀他喝过喜酒,此时担任前锋部队的指挥官。他伏下身,一边前进一边观察地形:这条街道朝南纵向笔直,长约一百五六十米,很宽阔,街道两侧都是高低不平的楼房,密密层层紧挨着。街道的尽头是一条与之垂直相交的横向街道,两条街道呈“丁”字形,丁字路口的南边横卧着一座巨大的纱厂,正对着中国军队进攻方向。日军充分的利用了这个有利地形,在纱厂布置了重兵,其火力能覆盖前方的整条街道。
距离丁字路口两百多米远的街道旁有几堵断墙,这里有中国军队临时垒起的工事。等到快接近时,华连诚爬起来,屈身快步靠墙。
一个左耳缠着绷带的少校军官挨了过来:“连诚,你们终于赶来了!这下咱们碰上硬骨头了!”
此人正是郭怀路,但此时的他脸色狰狞,与平时大异,绷带上的血迹未干。华连诚心里早已明白了几分,问:“情况如何?”
郭怀路一拳砸到墙上:“,怪不得叫‘鬼子’,鬼得很,一直等我们靠到近边才开火,一开始我们还以为那个工厂里没人,吃了大亏。”摘下望远镜递给华连诚:“你自己看吧,要小心鬼子的冷枪,他们专打带望远镜的!”指了指自己的左耳,“刚才就被他们来了一下。”
华连诚一点一点地把望远镜伸出坍塌的墙垛,小心翼翼地扫视着眼前这座废弃的厂房。
两百米开外的街道上,横七竖八地散落着中国士兵的尸体和武器,那是多次惨烈进攻后的遗留物,其中还有两门战防炮。视野内一片寂静,没有一丝风,仿佛连空气也凝固了,只听见偶尔一两声烧焦木料的爆裂声。这座三层楼的厂房就像是一头熟睡的巨兽,见不到任何活动的迹象。
然而,这不过都是些假象,透过镜筒,华连诚能嗅出这只巨兽假寐外表下的丝丝杀气,那些堆着沙袋的黑洞洞的窗口后面,无疑是一双双猛兽饥饿的眼睛,它们正一边舔拭身上的伤口,一边耐心地等待下一场杀戮的到来。
华连诚正要把望远镜收回来,“乒勾——”一声三八式步枪独特的脆响打破了周围的寂静,随着一声碎裂声,华连诚虎口一震,右眼眶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望远镜跌落在地,他赶紧把头缩回墙后。
周围的士兵们早按捺不住,一听枪响,“哒哒哒……”机枪开了火,接着是步枪一声紧一声的射击。
“连长,怎么样?”钱才官矮身跑近。
“碰上了鬼子的冷枪。”华连诚一摸右侧眼角,手上都是血,还好眼睛没伤着,只是被玻璃碎片擦破了皮。他看了一下望远镜,一只镜筒已被打坏,心里明白了,我方阵地在日军的北面,夕阳照在望远镜片上引起反光,因而老远就被日军狙击手瞄上了。这一枪和刚才打郭怀路的那一枪,来自不同方向,楼里的日军狙击手显然有多人,占据着不同的角度。
中国军队阵地上射击声紧锣密鼓,厂房大楼“噗嗤、噗嗤”腾起片片灰尘,夹杂着“叮叮当当”的金属砖石碎裂声,但是,却没有听到一声日军的还击,也看不到半个日军的人影。
郭怀路扯着嗓子喊:“停火,赶紧停火!别浪费子弹!”
华连诚问郭怀路:“能绕过去吗?”
郭怀路摇了摇头,指着地图说:“从这到汇山码头,这条路是必经的。要绕道,那得往后退回去好长一段路,等于前功尽弃。”
华连诚说:“鬼子也知道这一点,已经有了准备,如果强攻,正中他们的圈套。”
郭怀路苦笑了一下:“咱们的大炮要是能拉到这里就好了。”两人一时束手无策,对着地图都陷入的沉思。
就在这时,从后方隐隐传来如闷雷般的声音,夹杂着金属的铿锵声,两人都把头转向后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街道的后头响起一片欢呼,只听履带声扎扎作响,四辆涂着四色实边迷彩的钢铁战车轰鸣着鱼贯驶进街道,第一辆车上飘着一面青天白日满地红旗,战车炮塔左侧的白色“虎”字清晰可见。
士兵们都是头一次看见自己的战车,无不振奋,许多士兵浑然不顾日军的枪口就在眼前,站起来朝战车使劲挥手,有人朝着日军阵地大喊:“兔崽子们,你们就要见姥姥去啦!”
“有了这铁玩意,还怕攻不下这个烂工厂?”郭怀路重重地拍了一下华连诚的肩膀,长长地吹了声口哨。
工厂里的日军没有开火,莫非他们看到中国军队的战车后,也被惊呆了?
打头的战车开到近前,嘎然停止。一个战车兵探出头来,阳光下领章发出银灰色的金属光泽,是个上尉。他扶着顶盖,望了望前方,低头向华连诚和郭怀路问:“你们是指挥官吗?我们是战车团第一营一连的,我是副连长,上峰派我们连来支援你们。”(注1)
郭怀路喜道:“太好了!你们早点来,我就不会损失那么多弟兄啦。这下全看你们的啦!赶紧把前面的鬼子连窝端掉!”
战车上尉皱了皱眉头:“我们这些车都是刚从修理厂拉出来的,别看外面油漆闪亮,其实都是老爷车……这样吧,我们冲锋的时候,你们步兵弟兄跟在战车旁边掩护一下。”
郭怀路满脸不高兴:“我们一上去,就是挨枪子!你难道没看到?”指了指前方那些尸体,声调提高了几度,“你们不是有装甲吗?要我们上去送死掩护你们,那战车还有什么用?上峰还派你们来干什么?”
那个战车上尉见这个少校发了火,也有些为难,毕竟对方比他军衔高,他解释说:“我们都是刚从军校出来,学会开战车不久,没有实战经验。也就这点家底,这些战车一打光就全完了……”还有句话他含在口里没吐出来:“一辆战车要拿多少钨矿、丝绸、茶叶、桐油去跟洋人换哪?”
华连诚截住他的话头说:“兄弟,我也是刚从军校出来的,但是该上的时候还得上,国家养着咱们为的是什么?新手练一练就是老手了。战场上不练,难道要等打完仗再练?”
“要么等到晚上再进攻。”战车上尉看了看天色,心里确实很没把握。
华连诚赶紧说:“现在敌我两军都在增援上海,兵贵神速,时间就是胜利,说不定今晚敌人的援兵就要到达汇山码头,必须尽快拔除这个据点,我军才有可能抢先占领汇山码头!”
“这……”战车上尉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周围的步兵们见战车磨磨蹭蹭不肯前进,都来火了:
“怎么啦,怕死是不是?当兵就得不怕死,怕死就别当兵!”
“月饷是我们步兵的好几倍,一上战场就拉稀,白养着你们啦,操!”
那个战车上尉见群情汹汹,咬了咬牙,转头对后面的几辆战车喊道:“弟兄们跟上!”关上顶盖,发动引擎,轰隆隆地开向日军据守的厂房。其余三辆战车也衔尾而上。
“这下有鬼子受的啦。”郭怀路兴奋地举起望远镜。步兵们都趴在工事后面,等待着好戏的上演。
眼看着战车逐渐接近日军的厂房,一百米、五十米……第一辆战车停了一下,对准正前方的一个掩体开了一炮,来了个火力侦察。硝烟中碎片乱飞,沙袋筑成的掩体被掀开半边,却无人影,厂房里的日军仍然没有动静,看来日军一看到中国战车出动,就逃之夭夭了。中国军队阵地上一片欢呼。
战车重新发动起来,小心地朝前驶去,战车兵们通过潜望镜和观察孔密切地注视着前方的动静。
步兵们全都把兴奋的目光集中到那四辆战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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