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肖建军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25
|本章字节:8968字
竹崎忠志所率的步兵大队官兵多来自日本东北地区的青森、秋田等地,虽然说日军内部对青森人和秋田人有不少负面评价,比如说他们比较闭锁和消极,做事经常不得要领,土头土脑等等,但是日本人最显着的特点,即绝对服从这一点在他们身上显得尤其突出,加之来自苦寒之地,很能吃苦耐劳。
竹崎并不是第一次在基层当军官。他带兵的原则就是以身作则,部队行军训练的时候军官只挎军刀、手枪和图囊,装备很轻松,而他则穿上特地改制过的军靴,两层皮,打铁掌,再在背包里放上两块砖,背两个水壶。他自幼家贫,加上长期的剑道训练,锻炼出一身耐力和吃苦的毅力。一次在行军训练中大家的水都喝完了,这时他集合部队,当着众人的面把自己剩下的水倒在地上,以示同甘共苦,然后手一挥“继续前进”。
他很能体恤下属,行军见到掉队的士兵就帮他们扛枪,扛着三四支步枪还能跟上队伍,休息时他从挎包里拿出香烟和糖果分给士兵们,而他自己并不抽烟。看到军官们私下聚在一起喝酒时他便会大怒:“士兵们都冻得瑟瑟发抖,你们还有心思喝酒,一群混蛋!”军官们被骂得面红耳赤,士兵们对他的拥戴却是发内心的。
竹崎一直过着清教徒式的生活,没有烟酒嗜好,他觉得这样既浪费钱又伤身体,而军人没有好的身体是不能征战疆场为帝国效力的。和很多日本军官不一样,他从不,二十八岁和纯子结婚,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女人。
当官兵们得知竹崎是陆军士官学校预科前五名毕业、并从裕仁天皇手里拿到了作为奖励的银怀表时,对这个新任大队长的崇敬又上了一个台阶。
曾兆熊进山后,原先逃散的一些散兵游勇有的又回来投奔,他的人马一下子由千把人扩充到一千五六百,靠着过去储备的粮草不愁肚饿,时不时还派人下山去搜罗老百姓的活鸡活猪来打牙祭。曾兆熊觉得这日子还能凑合,而且管增明逃跑了,电台也毁了,和汤司令那边杳无音信,乐得自由自在,只是这“国民革命军暂编第7旅”的旗号还要不要打,倒还真是个问题。
他的部队是这样配置的:老鸦岭一带是大本营,集中了一千余人,分南北两个大寨,由张忠魁和曾武分别带领,龚汝棠带两百多人为前寨,守在山口,这三个寨子呈人字形排列,半山腰另设数个哨寨,由高克平的两百多弟兄把守,和主寨之间架设有电话线联系。老鸦岭后山是一片悬崖陡壁,前面则是几条崎岖小道,尽为居高临下的火力覆盖,加上高克平和龚汝棠两人在前面顶着,这种安排能最大限度的保证自己的安全。因此,日军几次派人上山送信劝降,他都不为所动,当山大王何等自由自在,为什么要当汉奸?他认为牛脊山荒山一座,易守难攻,日本人不会费这么大力气来为难自己。
竹崎忠志经过调查,发现老鸦岭后山并不是不可逾越的障碍,听说有条小路可以攀援而上,而知道这条路的只有寥寥几个常进山的猎户和药农。他找来了磁水县长黄文甲,询问能不能找到带路之人。
黄文甲立刻就想起了那个女儿被周麻子糟蹋了的姜庆春,此人是个老猎户,熟悉地形,而且和暂7旅有深仇大恨,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姜庆春见黄县长带着日本人找上门来,也是吃惊不小。当磁水县城即将陷落时,黄文甲失踪了,人们纷纷议论,有的说县长可能跟着部队一起上山了,也有人说县长已经殉国,却不料日军进城时,当先一人引路的正是黄文甲!因此,他也照旧当他的县长,只不过不再讲什么“守土抗日,人人有责”之类的话了,而是满口“中日提携,共存共荣”。
给日本人带路,姜庆春是有顾虑的,日军进占磁水后的这些天,县里村里的人都不敢随便出门,大伙儿心里都虚着呢。他没读过书,大字不识一个,不懂得什么国家和民族大义,但过去常听黄县长说抗日救国的大道理,现在却转而让他给皇军带路,这反差也太大了,让他这个直性汉子一下子转不过弯来。
暂7旅只会欺负老百姓,在日本人面前胆小如鼠,他是亲眼所见。他住在七里河村,昨天早上,山上下来一股暂7旅的部队,一进村便抓鸡捉鸭,这帮人经常这么干,早就熟门熟路,不料正好日军巡逻兵十余人也进村了。众官兵大惊之下,纷纷窜进田间地头,带队的长官大喊:“不是日本人,是土匪!”他们才壮起胆子出来迎击,但等日本人叽哩瓜啦一阵大喊,终于明白那确实是鬼子,顿时几十号人撒丫子跑得无影无踪。这帮兔崽子只会使胯下那杆枪,手里的枪不过是吓唬老百姓的,一遇到日本人就孬种了!他恨恨地冲着他们逃走的背影啐了一口。
姜庆春虽然恨曾兆熊,恨暂7旅,但日本人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日本兵进村后,也要鸡鸭,他们虽说付钱,但给的都是没见过的票子,这样的票子拿到大集上肯定没人要,他不肯,日本兵就拿枪托砸了他一下,拿了鸡就走,票子也不给了。
这天一早姜庆春跟着黄文甲去了日军兵营。从黄县长的话听出来,他不去不行,至于要不要带路倒还没想好。他只是觉得,日本人只拿了几只鸡,没糟蹋过村里的女人,没抢过他们的粮食,比暂7旅那帮兔崽子强。
竹崎忠志向他问明了情况,“霍”地站了起来,大步走出营帐,命令号兵:“集合!”
号兵立即举起军号,吹响了急促的集合号。
一队队荷枪实弹的日军士兵迅速从军营奔出,紧张有序地列队,号声甫停,全军已经排列成三个整整齐齐的方阵。
值星官大喊:“立正!”全军官兵“刷”地挺立当地。
竹崎用鹰一般的目光扫视了一眼队伍,大声道:“我接到中国老百姓的举报,说前天上午,在七里河村,有我部的士兵向他们索要鸡鸭,不给钱,还打人。这种盗贼行为,决不符合我军大陆作战‘讨蒋爱民’的既定方针,也有悖于日本军人的武德!是谁干的?站出来!”
竹崎过去在中国侦察时常常化装成流民和苦力,有一次被中国警察扒光了搜身,被抄走了最后一个铜板。这种经验让他得出一个结论:中国的官府十分腐败,对民众实在太苛刻,民众决不会和官府站在一起。因此,他非常赞同冈村宁次提出的“讨蒋爱民”这个口号,这可以最大限度地将中国人民和他们的政府、军队离间开来,失去了民众支持的政府和军队,是不可能支撑长久的。“讨蒋爱民”还可将蒋介石的国民政府和其他军阀割裂开来,分别对待,从内部瓦解中国的抗日力量。他对冈村在武汉战役时严格约束进入武汉的日军纪律、避免类似南京的事件再次发生的行为,打心眼里佩服。
姜庆春听到一旁翻译的传话,心中一阵感动,军队拿老百姓几只鸡鸭,在他看来不过是小事一桩,绝对犯不着这么大动干戈。
整个队伍哑雀无声,只有太阳旗在风中猎猎抖动。
竹崎转头问值星官:“那天在七里河村一带活动的是哪部分士兵?”
值星官回答:“是早川小队。”
竹崎喊道:“早川小队全体出列!”
三十多名士兵在小队长早川少尉的带领下垂首出列。
竹崎对姜庆春说:“姜先生,请你到他们中间一个一个地辨认,把那几个不守军纪的家伙指认出来。”
姜庆春诚惶诚恐地应了一声“唉”,他被日军这种刀枪如林的气势震慑住了,走到队列前,细看之下,但见这些士兵有的目露凶光,有的咬牙切齿,令他心惊肉跳,觉得这个也像,那个也是,东张西望了半晌还是没有主意,对竹崎说:“竹大人,他们穿上军装,都一个样……”
竹崎“哼”了一声:“早川少尉!”
早川应声而出。
竹崎瞪着他问:“七里河村的坏事,阁下知道谁干的吗?”
早川面有愧色,摇了摇头。
“混蛋!”竹崎抬手就是两个巴掌。
早川站得笔直,一动不动,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两个嘴巴。
姜庆春吓了一跳,眼看着早川两颊红肿起来,这两下挨得可不轻。还没等他回过神来,竹崎又宣布了一个更令他心惊的命令:“早川小队全体掌嘴!”
只见早川小队的士兵们分成两队,一对一站好,然后在小队长的喝令下,开始相互掌嘴,一阵噼里啪啦的巴掌声响了起来。
眼看这些士兵相互打耳光时手臂都是抡直了的,对方的脸很快红肿起来,不是逢场作戏,姜庆春感动莫名,连话也说不连贯:“够了,够了……”
但没有得到长官的命令,巴掌声是不会停的。
竹崎大声说:“森冈好江中尉!”
“哈依!”一名军官应声出列,他体格粗壮,目光坚定。
“跟我来!姜先生,你也一起来吧。”
到了队部,竹崎手指地图对森冈好江说:“你带领突击队,由姜先生带路,到达老鸹岭一带侦查地形。明日凌晨2点开始行动,由后山悬崖爬上中国军队阵地,从背后袭击敌指挥部,一旦得手,立即发射三发红色信号弹,我将率大部队从正面发起强攻,来个前后夹击!”竹崎说着把拳头往地图上标着暂7旅指挥部的位置一砸,“给敌人致命一击,彻底消灭他们!”抬手看了看腕表,“现在离天黑还有四个小时,你挑选一部分士兵,开始准备吧。记住,成败在此一举!”说到这里,目光极为严峻。
森冈中尉“啪”地立正,大声说:“明白了!我一定全力去干!一定能干好!”
“那么,拜托了!”竹崎点一下头,转过身来,对姜庆春说:“姜先生辛苦了,等会儿还要麻烦你带路。”拿出五枚银元,塞到他手里,“昨天的事情让你受惊了,实在是对不起。”说着微一点头。
姜庆春真个是感激涕零,似乎找到了再生父母,差点就要下跪,拉着竹崎的手:“这可叫我说什么好啊……”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为了保证攻击成功,竹崎又从磁水河北岸阵地再抽调两个步兵小队用于加强进攻力量。
森冈问:“这样的话,防守新9师的从原来的三百人变成了两百人,万一敌人打过来怎么办?”
“在八千敌人面前,三百人和两百人有什么区别?如果他们敢进攻的话,还会等到现在吗?”竹崎不以为然地说,他周详地考虑了各种情况,料定新9师没有进攻的胆量。他已派几支小部队进山潜伏下来,只等最后进攻的一刻。
但有一点他无法预计到,那就是老鸹岭上这两天正发生着一场剧变。
这场剧变的始作俑者是龚汝棠,源于他内心深藏的不平和愤懑,这种情绪来自年初皖南事变被贬一事,到暂7旅后已经转化为一种野心,等撤到牛脊山后,他再也按捺不住这种冲动了。
经过这半年多的相处,他已经在暂7旅结交了几个死党,特别是碾子村一战,他的才干得到了许多人的信服,这种威信绝非酒肉收买可以得到的。他和聂克平在曾兆熊眼里都是外人,但曾兆熊把他放在前寨,把高克平放在远远的半山腰,很显然对他的信任要超过高克平。碾子村一战基本上是靠着他两人撑下来的,此战彻底暴露了曾手下那帮亲信的外强中干。高克平和曾兆熊素来不和,威信下降的曾兆熊必须找一个人来抗衡高的影响,他就是不二人选,所以有意拉拢他,而这无形中又进一步提高了他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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