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肖建军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26
|本章字节:9714字
华连孝出征时十分兴奋,头戴美式m-1钢盔,脚蹬美式棕色双扣环战斗靴,身挎mk3通用弹袋和m1冲锋枪,神气活现地登上美制道奇十轮卡车,先到达新平洋,新平洋已经被盟军建成了一个前进基地,各种军火物资堆积如山。然后沿着刚修建的中印公路南下,这条公路经过之地是被称作“野人山”的杳无人迹的地区,包括热带雨林、湍急的河流、梯田、峡谷、沼泽、山脉等可称世界上最崎岖的地形。但美国人铁了心要把路修到中国去,修路工兵包括美国的工兵第45团、第823航空技术大队和中国的第10、第12独立工程团,由刘易斯?皮克准将担任工程指挥官,随着战线的不断推进日以继夜的铺路,前方打到哪就把路修到哪。
华连孝看到修路的美国工兵很多是黑人,他们先在大树上绑上炸药将树炸断,推土机把断木残枝推到两边,清理出道路工作面,翻斗车再将碎石倾倒在工作面上,这些石块是从附近的山上炸下来经粉碎而成的。随后,碎石被压路机压实,接着沥青就铺在了上面。美国人机械化的效率很高,有时一天就能铺一英里。
一路顺利,华连孝每天只做一件事,就是服奎宁丸预防疟疾,吃得浑身发黄,连眼珠子都是黄的。到了孟拱河谷一带时,已经没有公路可走。华连孝跟上第50师的一支骡马运输队赶往密支那。这支运输队有一百多人,每匹骡马负担一百二十公斤的粮食或弹药,他们还带着探雷器开路。
运输队在傍晚遇到了一场滂沱大雨,山谷里电闪雷鸣,平时的小溪变成湍急的河流,从山上冲下成吨的泥石流将道路冲垮,地形地貌有了很大改变。他们不得不放弃原来的路线,照着地图上的小路改道走。正值缅北的雨季,热带植物一个劲儿地疯长,只要一两个星期不走人,这些小路就变得面目全非了。华连孝出征的喜悦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烦恼:他们迷路了!
运输队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年轻的缅甸猎人,许以重酬,请他带路。但是,这个缅甸青年带着他们在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转来转去,到处是蚊虫、蚂蝗,整整两天都看不到路标和人烟,他们这才知道被欺骗了。带队的秦连长命令士兵们将他绑起来审问。这个缅甸青年毫无惧色,说他是巴莫政府的缅甸自治军侦察员,还说:“日本人打跑了英国人,证明东方人也可以打败西方人,缅甸不会再受外国统治了。”缅甸被英国殖民统治多年,缅人非常痛恨英国殖民者,连带和英美同盟的中国军队也遭到有些缅甸人的敌视。这种情况在两年前日军入侵缅甸时很多见,昂山带领的缅甸独立军就协助日军作战,但直到现在还有如此执迷不悟的缅甸人,让华连孝大为不解。
在深山密林中,他们见到了两年前第一次入缅作战的远征军第5军将士的白骨——成堆的白骨围着锈蚀的枪架散落分布,在缅北丛林曾有成千上万的中国官兵被茫茫林海吞没。在一个山口,他们还发现了一个简易的掩体,一具披着破烂日军军服的白骨趴在那里,指骨还放在生锈步枪的扳机上。
看到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尸骨,他们很担心自己也会落得个同样下场。由于走的是崎岖的山道,经常浸泡在泥水里,许多骡马有的背部被磨烂,有的烂蹄子。秦连长安慰大家,他们带有大量的粮食,只要能在短期内走出丛林就不会有事。夜间宿营时,秦连长拿着地图和指北针看了半天,估计这里距离前线也不远了,只是密林太难走,一个小时只能前进两三百米,很耗体力,必须尽快找到林间空地,这样可以大大节约时间。
确定了方位后,部队继续往南走。士兵们换班操作,挥舞着大砍刀开路,开辟出了一条半米宽的小路,终于在翌日早上见到了久违的太阳,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潺潺的河流和空旷的河谷。从地图看这应该是伊洛瓦底江的一条支流。运输队沿着河谷南下,走出丛林后人人精神为之一振,行军速度明显加快。
他们刚走了不到一公里,突然,机枪声急促地响成一片,有经验的老兵立刻判断出那是日军的九二式重机枪和九六式轻机枪,九九式步枪的爆音也同时四下来传布开来,飕飕的子弹削断草茎树枝四处飞窜,击中人体或是骡马就是“扑”的一声,激起小小的一团烟雾和血花,许多人直挺挺栽倒在河边,幸存者赶紧卧倒在河边的长草丛里,但受惊的骡马嘶叫着四处乱窜,将一些卧倒隐蔽的人踩伤。接着是二式枪榴弹发射器和八九式掷弹筒发射的九七式手雷纷纷飞来,爆炸声此起彼伏,红色的血雾夹杂着草叶土块凌空飞舞。惨叫声、呻吟声四处响起,河水很快变为红色。
华连孝趴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紧紧攥着冲锋枪,一瞬间紧张得几乎窒息,隔了片刻,他定下神来,探出头,往前方隐约闪烁着枪焰的丛林里打了一梭子弹,也不知有没有打中目标,反正是遭到了一阵激烈还击,子弹将大石打得碎屑乱飞,将他压得抬不起头来。
河谷里的枪声响了一阵,便越来越低,后来枪声全部停息了。和突然出现一样,日军又幽灵般的消失在茫茫丛林里。
运输队重新整队,清点人数,死亡八十二人,只剩下三十人,秦连长身中五弹,当场阵亡,骡马物资损失大半。
这是华连孝经历的第一次战斗,但自始至终,他居然没见到过一个日本兵的影子。他深感日军丛林战的可怕之处:神出鬼没、行动迅速、射击准确——看来这鬼子的确不好打!
到了密支那,华连孝的这种感触更深了。密支那战役的特点就是丛林战,日军守备队以伊洛瓦底江沿岸错综复杂的丛林地带为外围屏障,以市区为防御中心,上千个大大小小的工事构成网状堡垒群体,分布在四面八方,在主阵地的正面和左右两翼则是星罗棋布的散兵坑和地雷阵,这些阵地得到茂密丛林的掩护,使得中美联军的射界不宽不远,火力优势被大大抵消了。在市区内日军则步步为营,利用街道、大树和民房构筑了坚固的掩蔽部和街垒火力点,重要地方用壕沟连接,道路上布满了用铁轨焊成三角形的防坦克桩,重武器都分布在十字路口、民房的房角和公路的进出口,构成立体交叉火网。
防守的日军经验丰富,斗志昂扬。他们常以三五人一组,一挺轻机枪,一个掷弹筒、几支步枪,据守一个点,躲在密林长草的工事里,直到对方走近到二三十米时,才突然从隐蔽工事里猛烈开火。连日大雨,密支那的低洼地带全部成为水泽,日军就浸泡在齐腰深的水里死守着每一个据点,吃着发霉的干粮,喝着腥臭的污水,有些日本兵伤口腐烂生蛆也坚持战斗。
日军的顽强抵抗和大雨泥泞,给中美联军的进攻造成了很大障碍,密支那之战进入了胶着状态,进展缓慢。
7月7日,是卢沟桥事变七周年,中国军队发起强攻,密支那的外围村落据点相继被攻克,但日军火力依然十分猛烈,各进攻部队不得不挖坑道向市区渗透推进,战斗进程依然缓慢。驻印军又由雷多紧急空运一个重炮连前来支援。
密支那外围的东南方地形复杂,是片丛林密布的山地,也是密支那的制高点。日军在这里设有坚强阵地。驻印军决心不惜代价拿下这个据点,第50师的师长潘裕昆决定从各团挑选敢死队出战。
华连孝得知消息后,找到潘裕昆将军,坚决要求参加敢死队。经历过“驼峰航线”和河谷丛林的惊险,华连孝没被吓住,在他内心,当年重庆轰炸所点燃的仇恨之火更加升腾。他说:“师长,让我上吧!我大哥当年战死在南京,我未婚妻是南京人,她全家都死在日本人手里,我们当面的敌人就是参加过南京大屠杀的第18师团,不亲手报这个仇,我穿这身军装还有什么意思?不是要在山上设炮兵指挥所吗,我懂炮兵又懂电讯,让我去最合适!”
潘裕昆,字孔希,湖南浏阳人,黄埔军校四期步兵科毕业,与同窗,1949年潘避居香港,与其他四十四位国民党军政要员通电反蒋拥护新中国。
因为华连孝是借调而来的新22师人员,担负着的是电讯联络之职,所以潘裕昆拒绝了他的要求。
但是,当潘裕昆为敢死队送行时,华连孝身穿野战服,全副武装赶来,站到队伍里,向指挥官报告:“准尉华连孝入队!”潘裕昆等军官均感愕然,华连孝一字一字地说:“请师长放心,我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潘裕昆被这个倔强的年轻人感动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清晨,驻印军集中重炮火力向密城东南方山头的日军阵地猛轰,美军第10航空队也出动多架新式的p-51野马战斗机助战,在日军阵地上洒下倾盆大雨一样的汽油,然后发射燃烧弹,地面顿时化为一片火海。
此时担负缅甸空防的日军第5飞行师团力量已经严重削弱,无论是飞机还是飞行员,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均处于绝对劣势,而且还要负责英帕尔作战,在密支那只有任凭美军飞机施展手段。
经过炮火准备后,敢死队发起了猛攻,以机枪、冲锋枪开路,用火焰喷射器和爆破筒逐一消灭掩体和坑道里的敌人。美军战斗机也一直盘旋于日军阵地上空,用机枪直接压制敌人的火力点。
然而地面进攻依然极为艰难,每前进一米都要和悍不畏死的守敌反复争夺。日军非常狡猾,他们已将密支那的铁路全部拆卸掉,用枕木和钢轨筑成坚固的地下堡垒,当盟军炮火猛烈攻击时,表面工事里只留下少数人,其余的都躲入地下堡垒中,等炮火过后再冲出来与对方展开近战肉搏。打光了子弹的日本兵大耍武士道精神,有的抱着迫击炮弹往石头上砸、有的拉响身上的手榴弹扑向中国士兵,力求同归于尽。
但无论日军怎么顽固,都已是强弩之末了。敢死队经过浴血奋战,终于冲上山头,立刻开始加固工事。日军不甘心丢掉这个重要的制高点,迅速展开反扑,他们采用小分队多路渗透战术,用手势、眼神配合进攻,显示了优良的军事素质。一些隐蔽在弹坑和草丛里的日军狙击手,则用步枪和枪榴弹射杀中国军队的指挥官和机枪手。
华连孝和几个炮兵军官作为后继人员登上山,准备开设炮兵观察所,刚架设好观察和测量器材,几发枪榴弹就接连在他们身边炸响。他正蹲在战壕里标记地图,因此只是肩头受了轻伤,但身边几个军官都被打死。
日军迅速接近了山头,随着一声嚎叫,一个头戴钢盔的日本军官从弹坑里一跃而起,挥着军刀直扑而来,数十名日军士兵也端着刺刀和机枪跟着往前冲。
华连孝此时表现得十分沉着,他抓过一支美制m1903斯普林菲尔德步枪,向后拉开枪机,将五发子弹快速压入弹仓,推枪机向前,将第一发枪弹顶进弹膛。他稳稳地端平枪,把准星指向了那个领头的日本军官,屏住呼吸,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远去了,连风都似乎凝固了,他眼里只有那个粗壮的身影——他有预感,这将是他击毙的第一个鬼子。看着这个身影越来越近,他轻轻地扣动了扳机。枪响后,枪栓拉动,一枚灼热的弹壳蹦落到地上,它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一发762毫米子弹呼啸着钻进了那个日本军官的右胸,击碎了他的肋骨,横贯了他的肺脏,从左后背穿出一个碗口大洞。他一头栽倒在地,又用左手艰难地拄着军刀爬了起来,一双血红的眼睛瞪着前方的阵地,那是他再也不可能抵达的目标。他右手从腰间摘下一颗九七式手雷,用牙齿拔掉保险销,往头盔上一磕,按在腹部,随着一声巨响,血肉横飞,以象征性的剖腹维护一个日本武士最后的尊严。
山头上的中国官兵只剩下六十多人,与冲锋的日军人数大体相同,但自动武器的火力密度强于日军,经过一番混战,将敌人击退下去。
华连孝举着望远镜,从山头俯瞰已经成为一座要塞的密支那城,日军纵横交错的工事和部队活动尽收眼底。他很快发现山下丛林边有几辆隐蔽的日军汽车,上面遮盖着枝叶蔓蔓的伪装网,如果从飞机上观察很难看出来。他知道这片丛林定有古怪,仔细看去,只见林子里人影绰绰,不知正在忙碌着什么,肯定是一个重要的物资集散地点。
“管你在搞什么鬼,先轰掉你再说!”华连孝检查了炮队镜、方向盘,还好都能使用,他迅速确定了目标的坐标和高程,打开美式scr300型调频步话机,报告师部:“我已到达山顶,敌人阵地一览无遗!”
师长潘裕昆大喜:“好,全师炮火现在由你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