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肖建军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9:46
|本章字节:9710字
华连孝进了房间,挨着小慧坐下。小慧还是把脸捂着,坐开了一点。这对年轻人一起长大,本来亲密无间,这时却有些尴尬。
华连孝轻轻咳嗽一声,说:“小慧,你也听到了,阿妈现在可是比我们还急……”
小慧轻声说:“谁急啊,我才不急呢。”
华连孝微笑着说:“当初我说过,不混出个人样来我决不回家。现在,你看我算不算凯旋而归?”说到这里挺了挺胸脯。
小慧说:“连孝,你是比以前能干多了,不过……”说到这里却换了个话题,“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华连孝说:“以后?当将军呗!”
小慧说:“想当将军啊,中国古代就有个好榜样,霍去病!”
华连孝说:“你想让我学他‘匈奴不灭,无以为家’?那我可学不了,日本鬼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滚出中国,我怕等到后来我们都变成老爷爷老奶奶了。”
小慧秀眉微蹙,说:“连孝,真要那么长时间吗?”
华连孝“嘿嘿”一笑:“我逗你的,鬼子的末日也快了,有美国朋友的大力帮助,也就是个两三年吧。”在他看来,只要有美国人撑腰,就有数不清的物资,就有胜利。
小慧这才舒了口气,问:“赶跑了日本鬼子,你还在军队里吗?”
华连孝说:“是啊!有机会我要到强大的美国去学习,让中国军队变得和美国军队一样强大。”
小慧说:“没有自尊就不能自强,靠别人援助的国家成不了强国。你呀,嘴里动不动就是‘美国朋友’什么的,我们打日本鬼子是为了自己的国家,可不是为了美国人,主要还是要靠自己。连孝,等赶走了鬼子,你也别在部队呆了,回家吧,把伯父留下的产业振兴起来。伯父实业救国的想法是对的,美国那么强大,还不是因为他们的产业发达?我们中国人能吃苦,人也不笨,只要有志气,好好干,就能把国家建设得和美国一样强大,谁也不敢再来欺负我们!”
小慧这番话深明大义,让华连孝又是惊讶又是惭愧,他想了想,点了点头。
小慧见他听劝,抿嘴一笑:“你把这个家业再兴旺起来,才对得起你名字里这个‘孝’字。这样的话,伯父能含笑九泉,伯母也就放心了。”
华连孝说:“阿妈放心了,你放不放心?”
小慧没说话,红着脸低下了头。
华连孝见她神态娇羞,心中一荡,伸手向她纤腰搂去,说:“你不答应,我可有点不放心。”
小慧“咯咯”一笑,急忙躲开,逃到门外。
晚上,华连孝向父亲的灵位上香磕头,呈上了在密支那缴获的那柄军刀,籍慰父亲在天之灵。
华母见这柄军刀和家里原先藏着的那柄军刀相似,只是名字不同,她说:“竹崎义志、竹崎廉志,听来倒像是兄弟两个儿,真是作孽,他们的爹娘不知该有多伤心……”
华连孝说:“阿妈,你整天念菩萨经,把心肠都念糊涂了。日本鬼子都是禽兽不如的东西,个个死有余辜!”
华母说:“啊呀,你可别说亵渎菩萨的话,我这还不是将心比心嘛。我这一想起你们四兄弟,就心疼……”
华连孝问:“二哥和三哥最近有消息吗?”
华母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不知什么时候这两个孩子才能回到家里来。”
在山东台县的伪和平建国军第四路军司令部里,华连智正在和龚汝棠密谈。
在太平洋战场,日本人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美军攻势如潮,势不可挡,今年2月占领了菲律宾马尼拉,3月占领了硫磺岛,4月又发起冲绳战役,一步一步逼近日本本土。在欧洲,苏联红军已经兵临柏林城下,纳粹德国的覆灭在即。
这些消息,他们都从收音机里听到了,而让龚汝棠心烦的还不仅于此。
1944年秋后,日军为了继续打通大陆交通线,主战场已经转至湖南、广西一带,兵力原已很薄弱的华北方面军,又被再次抽调部队,有些县城和据点不得已改由伪军守备,和平建国军第四路军控制的县城已经扩大到豫北、鲁西八县,横跨津浦铁路。地盘大了,这本是让龚汝棠高兴的事,但是,八路军和新四军从南北两个方向多路进军河南,刚被日军侵占不久的原国民党地区,很快又冒出了大批共产党武装势力。现在,第四路军的四方都有共产党军队的活动。共产党的正规军、武工队、游击队、民兵到处渗透,蚕食地盘,在广大的农村无孔不入,原本由日本人承担的压力,现在全转加到第四路军身上。要对付共产党,连日军都感吃力,更不要说第四路军了。
下一步该怎么办?龚汝棠和张忠魁私下商议,日本人得罪不起,共产党也得罪不起——就拿对面的阳山独立团来说,团长高克平经验丰富,治军严格,这是他们所熟知的,而政委华连信,心思慎密,做事踏实,也非泛泛之辈,此两人合作将独立团整得好生兴旺,那可不是好惹的。看来,惟有和共产党达成一个互不侵犯的秘密协议,这样既可保存实力,对日方和共方也都好交代。
谁来牵这个线呢?龚汝棠想到了华连智。华连智被独立团释放后,回到第四路军司令部,和龚汝棠谈起共产党“三三制”的民主政策和优待俘虏政策,言下十分赞赏。华连智和他互知根底,又是独立团政委的胞兄,让其出面和八路军接触最好不过。他当下便以第四路军司令部的名义将《青年日报》的记者华连智请过来“战地采访”。
华连智和龚汝棠密议后,也是心下戚戚,目前这局面,是该给自己留条后路了!他这种同病相怜之感,还在于龚汝棠对安宁的一片痴情却以悲剧收场,这使他产生了强烈共鸣。
身为司令,正值壮年的龚汝棠却未娶妻,这和那些妻妾成群的军头形成鲜明对比。龚汝棠告诉华连智,他一直惦记着安宁,一点儿也不后悔当初放她的决定,在他心目中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替代她。他还偷偷地说,安宁其实并没有死,而是逃跑成功了!死的是另一个和她一起逃走的女新四军。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等她,相信总有等到她的一天。
这番话让华连智十分吃惊,大为感动,自忖对夏知秋的付出,还比不上龚汝棠。他认为龚汝棠情深义重,是个可靠的朋友。
经过此番密议,两人可谓彼此交心,华连智欣然答应下来,作为龚汝棠的私人代表暗中前往阳山根据地。
此时,高克平和华连信已率领独立团主力前往鲁中地区,阳山根据地的领导和华连智秘密见了面。
华连智过去就接触过共产主义思想,因对时局不满一直对国民党政权存有芥蒂,被俘后一经弟弟连信的开导,耳闻目睹根据地的新气象,特别是华连信说的“中国之落后,不全在科技实业,更在于制度”,让他深为触动。他如实交代了自己的既往历史,诚恳地表达了悔过之心,不久就被释放了。此次再去阳山,他已是迭经大变,行前扪心反省,觉得自己实在配不上从容就义的夏知秋。他明白了夏知秋交给他那柄武士刀的意思,这是一种激励和鞭策!他不能再无动于衷,自甘沉沦!此去他将这柄刻有“竹崎武志”的武士刀带上,请根据地的领导捎带给华连信,再转交重庆的家人,以表心意:要以缴获敌人战刀的大哥为榜样。
很快,华连智就代表第四路军总司令龚汝棠和八路军达成口头上的互不侵犯协议:第四路军在津浦路上让出一条“走廊”,以利于河南、山东的八路军人员物资迅速通过;向八路军提供急缺的通讯器材、药物;向八路军及时通报日军的有关动向。作为交换条件,八路军不向第四路军的据点和县城发动军事进攻。
与八路军私下和谈并非是龚汝棠一时心血来潮。明眼人都看出了日本大势已去,日本占领当局的威信日渐低落,各地、各级伪政府和伪军中越来越多的官员和将领都开始主动向重庆方面暗送秋波,彼此暗中来往日益频繁,暗通共产党的也不是没有。日方并非没有察觉,但只要不表面化,日本人对这种摇摆观望的态度也无可奈何。其实,日本人自己也在和重庆暗中沟通,以期早日体面地结束对华战争,这项工作一直由中国派遣军参谋长今井武夫少将负责。
在士气日益消沉的第四路军内部,也早有人和八路军游击队暗中接触。
驻扎白沟的新5团团长胡来喜就是其中之一。胡来喜和崔马狗原是同村老乡,又是金兰兄弟,一起在曾兆熊的暂7旅混饭吃,后来又跟着龚汝棠参加了和平建国第四路军。不同的是,三年前崔马狗在北陵据点反正,参加了八路军,他则一直呆在第四路军里,当上了龚汝棠的卫队连长。去年春天龚汝棠下乡视察防务,半道上突遭游击队袭击,那时龚汝棠一时大意,只带了十几个随从,胡来喜带着几个卫兵死命抵挡才救了他一命。龚汝棠感激胡来喜的救命之恩,提拔他当了营长,今年又提拔他当了新5团的团长,管辖白沟县城及周围十几个据点。
但胡来喜并无兴奋之情,反有郁郁之心,他良心未泯,不甘做这汉奸勾当。白沟与阳山根据地隔着末河向望,人员货物来往不断,其中不乏日伪管制的紧要物资,但他对此一直听之任之。一次,有哨兵查出送往阳山的两大箱干电池和大量铜丝电线。电台及其附属设备是属于特级禁运的那一类物资,哨兵立刻上报团部。可是,胡来喜却命令放行。
八路军物质极为匮乏,特别是电台和电池这样的工业品。当时的电台都是用干电池或者手摇发电机供电,由于日伪对无线电器材控制得极严,专用的大电池很难买到,手摇发电机就更不用说,只好经常使用手电筒上那种15伏的小电池。25瓦电台的发报机电压需要一百八十伏,要用一百二十节小电池串联,这是功率最小的电台,最常用的15瓦电台就更不消说了。手电筒电池虽然在城里集市上买得到,但一次也不能够买得太多(日伪侦缉人员知道这玩意能干什么用),所以得先零散地收集起来,再送往根据地。
这天几个老乡邀胡来喜到县城的一家小酒楼小酌,胡来喜欣然前往,落座后布帘掀起走出一人,正是穿了便衣的崔马狗,他此时是阳山根据地一支队的队长,专程代表八路军前来向胡来喜表达谢意,感谢他放行电池电线等物资。
两人相见后自然是嘘寒问暖,胡来喜眼见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神采奕奕,见识谈吐不俗,和过去判若两人,更是感慨不已,酒酣耳热之际,他吐露了自己内心的苦闷,说:“我虽吃日本人的饭,却没替日本人做事,怎么说我还有一颗中国人的良心!可想到头上戴着的这顶汉奸帽子,将来怎么有脸去见爹娘祖宗,我这心真是抱着黄连敲门——苦到家了。”
崔马狗说:“胡大哥能有这心思,兄弟这番算是没白来。日本鬼子是挨刀的瘟鸡长不了了,你可得为自己留条后路啊。”
胡来喜一听此话,坦言说:“崔老弟,听说你在那边干得不错,你就帮老哥一个忙,给我引荐,我把队伍拉过去投八路!”
崔马狗摇了摇头。
胡来喜心头一沉,问:“怎么?你们八路看不起我姓胡的?”
崔马狗忙说:“那倒不是!抗日爱国是不分先后的。咱们阳山根据地的八路军,有老红军,有华政委那样抗大毕业的知识分子,也有高团长那样当过东北军的老兵,还有兄弟我这样从汉奸军队里反正过来的,什么样的人都有哇!只要真心抗日打鬼子,那都是我们的同志。”
胡来喜眼一瞪:“那你们为什么不收我?”
崔马狗给他斟了杯酒,说:“胡大哥的所作所为,我们都很清楚。只是现在时机还未成熟,你留在第四路军,一样可以为抗日做贡献!你在鬼子汉奸内部,有各种便利条件,做的贡献说不定比我们还大呢。”
胡来喜心里还是没底,说:“此话当真?”
崔马狗端起酒杯:“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是正是奉命和老哥你相商此事的!如你信得过兄弟,便干了这杯酒!”
“当”地一声,两只瓷杯碰到了一起。
就这样,新5团先于第四路军司令部和八路军达成了协议。但这种秘密关系并没维持多久,很快就发生了一件突发事件。
白沟毗邻阳山根据地,距离津浦铁路也不远,县城除了和平建国军新5团的团部和一个营,还驻扎着一个日军小队,日军小队长为酒田康门少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