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肖建军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25
|本章字节:8330字
返航时是下午,因遭遇雷雨,两架飞机临时在后庙机场降落。后庙是个位于豫西的小村子,日军在此修建有一个小型野战机场。
滂沱的大雨过后,夜色已黑,九八式侦察机是不具备夜航能力的,只有等到天明再起飞。
筱山宽一郎呆在机场营房里和机场勤杂人员闲聊,扯来扯去都是关于女人的话题,有人说起某部队扫荡时抓了几十个中国妇女用卡车送到机场,将她们脱光了衣服在飞行跑道上游行,还命令她们走路时互相碰撞身体,发出“啪、啪”的肉声,说到这里个个笑的前仰后翻。
看见竹崎冷峻的面孔出现在门口,众人都停止了嘻笑。
筱山也觉得无趣,见雨后的天空仿佛被洗过一样,点点繁星分外清晰,于是提出要到机场周围走一走,欣赏一下北支那的夜景。
竹崎提醒他:“这一带有敌人的游击队活动,晚上出去很危险,还是呆在机场比较安全。”
筱山是从南京来的,南京是侵华日军的统治心脏,华东地区的“治安”要明星好于华北,因此他对华北的游击活动并没有切身认识,对此不以为然。竹崎一走,他便喊上了上杉胜夫一起出去散步。
上杉来自兵强马壮的关东军,参加过“关特演”(1941年夏为呼应纳粹德国对苏联的入侵,关东军举行的针对苏联红军的特种大演习),见识过铁流滚滚、旌旗蔽日的大场面,对山沟里装备简陋的土八路打心眼里瞧不起,也没把竹崎的话当一回事,跟着筱山一前一后出了机场。
机场旁边的山坡上长满了长草,虫声唧唧,这里的景致和日本倒有几分相像,两人站在山坡上漫步,抽烟闲聊,夜风习习,感觉很凉爽。
忽然,上杉停住了脚步,有些紧张地指着前面的山坡说:“少佐阁下,你看那是什么?”
筱山看了看,却没见到什么异常,问:“你看到什么了?”
上杉毕竟是飞行员,目光尖锐,扔掉手里的香烟,拉着筱山蹲了下来,低声说:“我看到了人影,还有刺刀,好像不止一个敌兵。”
两人都没带武器。
筱山说:“赶紧回去喊人过来搜查一下。”
两人立刻站起来往回跑。
山坡上枪声响了,是几支步枪在一起开火。听脚步声,有人正追来。
筱山惨叫一声,倒在地下,他脸色苍白,大腿血流如注,绝望地嚎叫:“上杉君,你先走吧,我会自尽的!”上杉用皮带扎紧了他伤口上端的肢体,鼓励他说:“坚持一下,机场卫兵听到枪声马上就到!”
果然,枪声一响,机场探照灯立刻转向这里,竹崎亲自带着二十几个卫兵赶了过来营救筱山和上杉。
对方见日军赶来,停止了追击,短促交火后就往后退,竹崎判断对方人不多,命令跟上去消灭他们。刚赶了一段路,忽然身后的机场枪声大作,紧接着是一连串震天的爆炸声,回头望去,只见机场火焰冲天。竹崎暗暗叫苦:“中计了!”想带人回头去救机场,但刚才还逃跑的对手却反过来紧紧咬住他们,子弹纷飞,对射中不时有人中弹倒下,一时竟然不能脱身。
后庙是个小机场,守卫只有一个五十人的步兵小队,此外还有一支七十多人的航空地勤人员,但这些人都没有地面战斗经验,也没有多少武器,竹崎带走二十多个士兵,等于是抽走了机场一半的守卫力量,潜伏在另一侧山坡的对手趁机发起了对机场的奇袭。
交战持续了二十多分钟,一切又归于沉寂,对方一击得手便悄然离去,留下的是一具具尸体和熊熊燃烧的火焰,以及军营宿舍墙壁上用刺刀划下的八个大字:“八路高华到此一游”。
此次袭击,日军伤亡四十七人,被炸坏正在机库维修的两架中岛九七式战斗机和一架三菱九七式轻轰炸机,停机坪上的两架立川九八式侦察机,储藏着上千升燃油和发动机等零部件的仓库也被付之一炬,军营宿舍被炸塌了一半。
筱山宽一郎少佐因为被子弹切断了股动脉而流血过多死去。
上杉胜夫难以割舍自己的“爱机”,站在已化为冒烟残骸的九八式侦察机面前怔怔出神,似乎还难以相信这一切。
竹崎望着“八路高华到此一游”这几个剑弩拔张的大字,心里充满了愤怒,土八路在激战中留书示威,如此好整以暇简直不把皇军放在眼里!华北刚刚经历“肃正”本以为“治安”大有好转,不料在自己眼皮底下居然发生了这种事情,一下子就损失了五架飞机,还搭上了一个派遣军司令部的少佐参谋!
他心里也充满了疑惑:“八路高华?高华是谁?是八路哪个部分的?”从这批八路的战术素养和火力看,人数虽然不多,但战斗力颇强,决不是一般的游击队。
夜袭机场的就是高克平和华连信率领东进的教导连。他们也是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偏僻的日军机场,机场很小,守卫力量也薄弱,于是准备停下来一把再上路。白天他们潜伏在机场周围侦察地形,准备晚上再动手,只是高克平看机场上光秃秃的一架飞机也没有,觉得实在不过瘾,下午终于降落了两架飞机,下来几个人,有两个挎着指挥刀和望远镜,看来是级别不算低的军官,他的劲头又来了。
当下教导连兵分两拨,高克平和华连信各带一拔在东西两边山头埋伏起来。敌人的守卫很严密,很难偷进机场,而教导连只有六十人,强攻机场也不可取,为减少伤亡,他们制定了引蛇出洞的计划,一拨人先开枪将敌人的兵力引出机场,另一拨则乘虚袭击机场,炸它个稀里哗啦。
华连信的任务是带队炸机场,全连的手榴弹和炸药几乎都给了他们。高克平带领的一拨人则担负着吸引敌人的任务,要缠住尽量多的敌人,这拨战士多为枪法准的老兵,他们在埋伏时发现了两个出来溜达的敌人,有一个看来还是军官,几个战士手痒,想靠近去逮个活的,想不到被发现了,于是将计就计开了枪,战斗便就此打响。他们一下子端掉了敌人的大半个“鸡窝”,打了个漂亮的偷袭战。
7月下旬教导连到达了山东的阳山抗日根据地,8月1日,根据山东军区的指示,鲁西南军分区独立团在阳山正式成立,独立团下辖三个营和一个警卫连,人数一千二百人,步机枪五百五十支(挺),独立团主要人员来自这一带的县大队民兵和游击队,战士一半多是新兵,军事干部则有一半来自原四山抗纵教导连。高克平被任命为团长,华连信为政委。
高克平得知任命后十分激动,当年他就是跟随于学忠的第51军来山东打鬼子,不料部队中途被敌人打散,他流落到豫北,被收编进暂7旅,遭受排挤打压,一时萎靡不振。如今被八路军看重,委以独当一面的重任,自然心情激动,决心好好表现,打几个漂亮仗让军区首长知道他们没看错人。
高克平最大的烦恼就是武器弹药相当缺乏,虽然是军分区重点关照的独立团,但武器比当年的暂7旅还要差,很多杂牌步枪没有刺刀,来复线也被磨平了,一些新战士入伍连枪都没有,只发给大刀梭镖和几枚土造手榴弹,平摊下来一个人只有五发子弹。
高克平比较欣赏的是一连长樊六元。樊六元原是阳山游击队的队长,他对高克平说起自己的历史:“抗战刚开始,我老家那几个乡便拉扯起队伍,每户出一杆枪,一个壮丁,聚集了一千多人枪袭击了鬼子在县城的守备队,夺了军需库,还砍了鬼子小队长的脑袋,一时队伍扩大了很多,也有名气了。后来鬼子报复扫荡,在我们那杀了很多老百姓,房子都被烧光了。队伍和鬼子打了几次硬仗,损失也很大,叫老蒋发饷,根本不理,就连个名号都不给,还要缴我们的械,说我们是土匪,真叫人心凉,后来我就带着队伍参加了八路军游击队。”他觉得樊六元和自己的经历有相似之处,是条汉子。
他得知阳山东面的谷台集有个鬼子据点,离这不过四十里地,而且只有十几个鬼子驻守,觉得这是个拔掉它振奋士气的好机会,以此开门红给军区领导送个见面礼。至于兵力,他决定带上一连就足以完成胜利:不就是十几个鬼子吗?老子用大刀片也砍光了他们!
出发时,有人问要不要请示政委,高克平把手一摆:“政委去军分区开会了,还没回来,这里我说了算!再说,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
有人说鬼子的碉堡很坚固,不好打,要不要多带人枪。高克平表面上不以为然,杀鸡何必用牛刀,多带人显不出老子的厉害!但出发时一想,还是多带了两挺机枪,把原教导连的掷弹筒也带上了,那可是全团的宝贵疙瘩,觉得这样一来应该是万无一失了。
就这样,独立团成立的第三天,就迎来了第一次战斗。
然而,等高克平到了谷台集一观察情况,才发现事情没想的那么简单。这个鬼子炮楼是一个水泥大碉堡,靠在通往省城公路的旁边,负责警戒公路的安全。碉堡从地面起有七米高,地下还有两米,直径为五米,厚厚的墙壁起码有半米,子弹打上就是一个小点,掷弹筒打它也没有关系。碉堡顶部的钢筋水泥盖子设有四个换气孔,保持地堡内空气的供给。碉堡的地面部分设上下两层,碉堡的主力防守部分都设置在上层,有六个枪眼,下层的四个枪眼作为防卫近距离进攻的设施,被设置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炮楼四周挖有深三米壕沟,只有通过吊桥才能进去。
高克平把队伍埋伏在炮楼外围的高粱地里,准备等天黑再偷袭。傍晚时,几辆马车顺着大道上往炮楼而来,估计是鬼子的征粮队回来了。炮楼的吊桥放下,几个鬼子兵光着头,穿着白衬衣,也没带武器,大摇大摆地从炮楼里走了出来,站在外面抽烟。
高克平低声命令:“准备战斗!”埋伏地点最近的距离炮楼不过一百米,如果乘马车进据点的混乱之机,用机枪压制住炮楼几个枪眼,部队一个冲锋,就可以冲过吊桥杀进炮楼,一旦展开近战,鬼子就那么十几个人,不消多少工夫就全完蛋。
樊六元说:“团长,看我们的!”话音刚落,突然响起了枪声。原来有的战士是第一次参加战斗,紧张之下把“准备战斗”听成“开始战斗”,匆匆开了枪。
枪声一响,几个鬼子赶紧跑进了炮楼,“八路、八路”地乱喊。那几辆马车也乱了套,赶车的老百姓把鞭子一扔,抱着头四散逃走,坐在头一辆马车上的鬼子居然自己挥着鞭子赶车往据点跑,就从埋伏的阵地眼前跑了过去,这边十多支步枪噼里啪啦响了好一阵,那鬼子竟然还连人带车完好无损地跑回到据点去了!见战士们枪法如此之差,把高克平气得脸色发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