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肖建军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25
|本章字节:10546字
部队修整一番后,晚上继续北进,路上发现有敌人的通讯电线杆,随即由电话员挂线窃听,得知前面就是汪伪和平建国军第四路军第2师的防地。这支伪军原驻豫北磁水一带,因鬼子扫荡兵力不够,一个多月前刚调来到鲁西。
华连信将大衣罩在头上,以防灯光外泄,打着手电筒查看了一下地图:“只要过去了,就差不多跳出敌人的扫荡圈子了。”
高克平“唔”了一声,说:“前面是我的老东家,得去拜访一下,不然有失礼数。”对这支前身为国民党第一战区暂7旅的伪军部队,他是最熟悉不过了。
华连信说:“部队带着不少伤员,能不打最好不打。”
高克平看了看地图说:“绕不过去的。”
赵荣海带着几个战士前去侦察,过了一会儿回来说:“团长,政委,打吧!伪军只有两百多人。”
高克平“嘿”了一声,看着华连信:“怎么样?打还是不打?”
华连信说:“强攻不如智取,尽量减少伤亡。”说罢拎起了一件日军军装,几人相视而笑。
伪军第四路军第2师的一个加强连正防守着北陵据点一带,他们是几天前才过来与日军换防的。连长崔马狗正在连部睡觉,忽然被卫兵喊醒:“来了一帮日本人,是搜索队的,说跑了一夜,要进据点休息,让我们把铺全让出来。”崔马狗一听跳了起来:“小日本真他娘的会折腾,他们一来就要睡热铺,我们怎么办?”那卫兵愁眉苦脸:“日本人凶得很,说不让不行。”崔马狗不得已,穿衣下床,嘴里兀自骂骂咧咧。
二十多个日本兵扛枪挎刀大大咧咧地进了据点炮楼,径直闯进连部,哨兵也不敢阻拦。崔马狗打了个哈欠,正想问问外面的情况,但这个哈欠没打完,嘴巴就僵在那合不拢——一个日本兵拔出手枪对准了他的胸膛,其他的日本兵用中国话喝道:“不许动!”端着枪把连部的十几个人都缴械了。
崔马狗一瞅对准自己的枪是张着机头的驳壳枪,忽然明白过来:“你们……你们是……八路?”
一个“日本军官”摘下压低的钢盔,说:“没错!崔马狗,还认得我吗?”正是高克平。
崔马狗大吃一惊:“高营长……不,高团长,您现在是八路军独立团的团长……”
高克平说:“这你也知道。”
崔马狗说:“日本人早先就说,如果抓住你,或是抓住独立团的政委,官升两级,要金票给金票,要女人给女人。”
高克平坐到椅子上,说:“鬼子很瞧得起我嘛。现在我就在你面前,你准备怎么办?”
崔马狗脑筋转得不慢,一看情形,心中便拿定了主意:“高团长,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你走你的路,我们决不阻拦,决不报告日本人。”
高克平盯着他:“这就完了?告诉你,我要在这地界和鬼子干一仗,你帮谁?”
崔马狗心中怦怦乱跳,说:“这……这怕不好办哪……”
高克平说:“你把几个排长一个一个的喊进来!”
崔马狗无奈,只得把五个排长喊到连部,五人一进来,立刻被缴械。他们都是暂7旅的旧人,看到那个天不怕地不怕高大炮就在眼前,惊愕之下,人人心中栗六。
高克平扫视了他们一眼,说:“看来替鬼子当差混得都不错嘛,以前崔马狗不过是个排长,你们不是班长就是伍长,现在都当升官了。那些在碾子村、牛脊山死去的弟兄们泉下有知,要后悔没你们识相了。”
这些人心中有愧,都低下了头。崔马狗说:“兄弟们做这份差使也是身不由己,都是奉了上司的差遣……”
高克平“哼”了一声:“上司?你们和平建国军最大的上司是谁?哦,对了,是汪精卫这小子。汪精卫是什么玩意儿?你说说看!”
崔马狗躲开那利锥般的目光,迟疑了一下,低声说:“是汉奸。”
“不错!看来不需要我讲什么大道理,你们都明白。他是大汉奸,你们就是小汉奸!”高克平说,“你们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戴着这个汉奸的臭帽子?”
几个人木然不动,隔了一会儿,一人摇头,然后几个人也跟着摇头。
高克平说:“那好,现在我给你们一条自新之路,参加八路军打鬼子,怎么样?”
几个人都不敢抬头,把目光偷偷瞧向崔马狗。崔马狗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私下放八路军过路,那还遮瞒得住,但这要掉转枪口打日本人,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又不是没和日本人打过,这可是背着灵牌上火线——要拼命的,哪比得过在和平建国军里吃香喝辣?
一个排长忽然抬起头,大声说:“当这鸟和平建国军,老百姓都在背后戳脊梁骨,这身黄皮,我早不想穿了!高团长,你是条汉子,我素来服你,可惜当年不在你营里,没跟你一块儿投八路!弟兄们是因为狗娘养的汤司令才冷了心,才跟着龚独眼当了汉奸。只要你看得起我杨东,我这就跟你打鬼子去!”说着一把摘下帽子,扯下帽徽。
另一个排长也跟着说:“我跟杨东兄弟一样的心思!自打加入和平建国军,就没少受鬼子的鸟气!我们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转头说,“崔连长,带着大伙儿反了吧,这鸟气弟兄们早就受够啦!”
另外几个排长不说话,还在用眼角瞟着崔马狗。
崔马狗眼见有人已经做了头,看这架势,自己要是硬扛,高克平一枪就崩了他,大可再让杨东等人代替这个连长,照样拉着队伍投八路,必须当机立断。再说,人也是要脸的,当日本人的狗腿子也不见得有啥好结果。他心一横,牙一咬,说:“高团长,我崔马狗听你的!”
高克平点头说:“好!我代表八路军独立团欢迎你们!”在场的八路军都把枪收了起来。
崔马狗看到高克平等人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杨东等人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这笑容是友好而真诚的,他心里也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说:“听说八路军纪律很严,可是我有很多毛病,喜欢赌两手,还……还逛过窑子……”
高克平说:“只要你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不再犯错误,这些小毛病都可以改正。我以前也有很多毛病,参加八路军之后,也在一一改正。”
杨东好奇地问:“你是团长也要改吗?都改好了吗?”
高克平说:“八路军官兵平等,谁有毛病都要改。我的毛病很多,有的改好了,有的还在继续改。参加八路军,就是一个不断改正错误、不断学习的过程。”
一旁的赵胜海心想,团长的理论水平进步很快啊,说起来头头是道的,都要赶上政委了。
崔马狗还有些不放心:“我们……过去和八路游击队有过摩擦……”
高克平手一挥:“从现在开始,你们当汉奸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八路军既往不咎。现在有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摆在你们面前,希望你们打好这一仗,就当是参加八路军的见面礼!”
凌晨3点,设在墙崮山的日军临时指挥所接到报告,是总机转来的北陵据点的电话,说是包围了一小股八路,大概二三十个人,里面有独立团的团长和政委,八路见没法突围,正在谈判,但不相信和平建国军许诺的投降条件,要求见皇军最高指挥官。
竹崎忠志看了看地图,北陵据点位于包围圈的最北缘,从昨天栗树沟遭遇战的位置看,独立团的团部确实有可能往那个方向去了,遇到情况不妙就化整为零逃遁,这是八路的一贯做法。独立团的团长高克平参加八路不过一年,面临绝境立场出现动摇也是很可能的,这也是中国人的通病:好死不如赖活。想到这,他嘴角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怪不得这么大一个国家,这么大一个民族,历史上却屡次上演被外敌征服的好戏。
竹崎问明情况,北陵据点的崔队长一口咬定被包围的八路很多人带着短枪,看来是当官的,不见皇军不缴枪。竹崎在电话里先是褒奖了崔队长一番,要求他们围住八路,不要放走一个,也不要进攻,他立刻赶来。放下电话后,他带上一个骑兵小队出发前往北陵据点。这次扫荡一直没能捕捉到独立团主力,相反自身损失不小,竹崎十分懊恼,如果能抓获独立团的最高指挥官,那就能堂而皇之地宣布胜利了。
此时,高克平正指挥一批精干的战士在北陵据点外设下埋伏圈,准备伏击赶来的敌人。团部、伤员和大部队则已穿过据点跳到外线,脱离了包围圈。当他得知正往这边赶来的就是那个劝降过暂7旅的竹崎忠志,也是这次扫荡的指挥者,恨恨地说:“这鬼子的肚里坏水最多,这次决不能放过他!都给老子把眼睛瞪大点!”
日上三竿,乡间土路上蹄声得得,竹崎带着四十几个日军骑兵急驰而来,他在望远镜里已能看到北陵据点炮楼上飘扬着的太阳旗了,然而,心思慎密的他却放慢了马步——他发现田野里有一路宽宽的脚印。因为前两天一直下着连绵的秋雨,昨日雨停,泥土还是湿润的,这些脚印是新鲜的,看来也就是一天之内留下的。他勒住战马,跳下来仔细查看,从脚印数目看,显然是一支数百人的部队经过,而决不是崔马狗所说的二三十人的小部队。如果说是大批逃难的乡民,则脚印不会如此整齐成道,而且难民扶老携幼,脚印有大有小。既然有几百人的大部队通过,为什么没听见据点报告?
竹崎命令骑兵队停止前进,又骑上马举起了望远镜,四周很安静,没看出什么异常,但这种安静本身就是异常——既然在附近包围了一股八路,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治安军是墙头草,有奶就是娘,他从来就没真正信任过这些中国败类。
两个日军骑兵拍马前往据点,准备去问个明白。崔马狗等人见日军骑兵远远的就停止不前,只来了两个人,显然起了疑心,便悄悄地将手枪顶上火。两个日军驰到近前,大声问:“八路在哪里?”崔马狗还未回答,一旁的杨东大喊:“八路在这儿!”猛地拔枪射击,两个日本兵猝不及防,一起了账。
枪声就是信号,埋伏的八路军见鬼子骑兵虽然没进埋伏圈,也只有纷纷开枪,高克平命令集中火力打领头的军官。竹崎见敌人有埋伏,立刻下令撤退。就在这时,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右胸,他闷哼一声,一头栽下马来。旁边的士兵见指挥官中弹,立刻将他救起,带着他狂奔而去。
高克平连叹可惜,鬼子太狡猾!那个中弹的军官不知是不是竹崎忠志,也不知死了没死。如果这次没结果他,以后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高克平带着崔马狗、杨东等人拉出据点的部队去追赶团部,将据点一把火烧了。还有几十个伪军不愿参加八路军,他也不勉强,按俘虏政策给他们发了路费,让他们各自回老家。
这次反扫荡作战,独立团全团减员近一半。高克平和华连信召开全团干部会议,总结教训,有两点十分深刻:一是存在轻敌麻痹思想,被敌人的佯动所迷惑,从一开始就陷入被动,对敌人行动的快速果断估计不足;二是新兵连没有表现出过硬的战斗作风,以后不再将新兵单独组成连,而是将他们分散进各个连,由老带新以迅速提高战斗力。
华连信见高克平胳膊上缠着一块绷带,问:“你受伤了?”高克平笑了笑,却不回答。后来才发现,原来他用刀子在自己胳膊上划了“戒怒”两字,作为对自己的时刻提醒。华连信问起缘故,高克平如实相告:“这世上没有孬兵,只有孬官。过去老是打骂部下,这个毛病要改。”原来,他回想起牺牲的李宝才等九连战士,心里就隐隐作痛,就连崔马狗(甚至还有原来暂7旅的阎金旺)这等曾被自己鄙视为下三滥的兵,都还有着中国人的良心,自己过去对他们动辄体罚,实在是不该。
华连信说:“老高,你大有进步啊。”高克平说:“我打了一辈子仗,有些道理到现在才明白,算什么进步?反扫荡也没打好,部队损失很大,我这个团长有很大责任。”华连信说:“责任应该由我俩共同承担。暂时的失利不算什么,全团指战员在战斗中表现出的勇敢、机智和顽强,证明了我们这支部队能经受住一切严峻的考验。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只有经过千锤百炼的部队,才能铸造‘能压倒一切敌人而不被敌人所压倒’的军魂!”
竹崎忠志被送到日军野战医院时,胸口弹孔不住往外冒血泡,显然子弹已经穿进了肺部。冈村宁次得知他受伤的消息,特别关照第12军要全力抢救他,由外科专家贺屋精藏大佐亲自为竹崎手术,将子弹取出,注射预防破伤风和坏疽的血清,并用磺胺剂防止感染,后送往北平继续治疗。
竹崎苏醒后,还躺在病床上就开始总结数年来扫荡作战的经验得失,他检讨了扫荡前自己机械地以数字计算包围战术的做法,在《肃正建设之意见》的报告中写道:
“以狡黠着称的共产军,确有不可漠视之游击战法。蒋介石的重庆军,集则易乱,散则无力,其溃灭尚较为容易,而共产军集则为整,化则为零,其每个散在之小组皆为有机体,难以扑灭。因此,同共产军作战应特别注意如下几点;及早搜集情报;切忌放松警惕,应有‘敌人无处不在’的观念;行动迅速,不应拘泥于旧的、机械的迂回、包围概念,要以奇袭、急袭为第一。
“的组织特色,是党、政、军紧密联系的三位一体。军和政是党的两臂,党挥动两臂以推进革命。剿灭共产军,重点不在军事,而在于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