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肖建军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25
|本章字节:8774字
这天晚上,暂7旅再次召开了作战会议。
华连智首先说:“旅座,刚接到来电,司令部批准了我们的增援要求,拟派第13军新9师前来增援我军,布防于磁水河南岸,随时前出支援我部,以确保县城安全。”
曾兆熊接过电文,看了又看,什么话也不说。
华连智说:“我看挺好嘛,我们要一个团,汤司令给派了一个师,我们的担子大大减轻了哇。”
华连智见曾兆熊脸色阴沉,便说:“第13军是汤司令的嫡系,新编第9师是抽调几个主力师的骨干所组建的新部队,装备和素质肯定没话说,这次估计是要拿鬼子练练手,积累实战经验。新9师的蔡光臣师长参加过南口和台儿庄会战,打仗是把好手。对我们来说,背后有这样一个强援,确实是好事。”
曾兆熊突然冷笑了一声。
华连智转头望着曾兆熊说:“旅座的意思是?”
曾兆熊不搭理他,拧着眉头,只是盯着墙上那幅地图。
周顺章似乎有些醒悟,说:“新9师实力这么强,干吗要我们守县城,应该他们当主力,我们协防啊。”
华连智说:“话不能这么说,就算新9师不来,我们不还照样要守吗?”
龚汝棠问:“这次战斗来的敌人有多少?”
管参谋说:“据悉,敌晋南之第36师团已经从沁县、晋城、潞城陆续南下,榆次的独立第4旅团也有南下迹象,第110师团正沿平汉路开来,加上原敌豫东之第35师团,并配属毒气部队、战车、大炮、飞机等,共约兵力六万多人。”
众人大吃一惊:“有这么多?”“娘的,不是说只有一个第35师团吗?”
房里的空气顿时紧张起来。
华连智双手虚按,说:“大家安静!这是估计参加本次会战的敌军兵力,并不是说我们一个旅就要对抗这么多敌人。”
陈益三追问:“那我们面对的敌人究竟有多少?”
华连智说:“不清楚,如果敌人不从我们的防线通过,也许一个都没有。”
这话只是用来稳定军心。华连智当然清楚这支部队的实力,打败仗不希奇,打胜仗才是奇迹,但他更清楚的是,这样的部队如果打好了对他个人、对整个暂7旅的积极意义——这是实实在在的战功,必将在他的履历和抗战史上写下辉煌的一笔。况且,部队占有地利,以逸待劳,高克平、龚汝棠都是身经百战的指挥官,只要把防御组织好,只要鬼子来的不多,只要新9师增援及时,奇迹是完全可能发生的,他对此有信心。
曾兆熊点破了要害:“要做最坏的打算!我们处在防线的西北侧,紧挨着山西,鬼子光是一个第35师团来,可能轮不到我们上阵,但山西的第36师团、独立第4旅团如果南下,我们这就得打头阵。”
曾兆熊已经预感到了狂风暴雨的来临,他的头脑始终是清醒的:按照汤司令的命令,他必须把这支苦心栽培的部队从牛脊山全部拉出来,在一马平川处和日本人打一场正儿八经的硬仗,日本人不好对付,可军令如山,汤司令难道就是吃素的?他是一个典型的军阀,所以对华连智越发憎恶,部队打光了,姓华的照样可以在汤司令那谋个一官半职,甚至因此立功高升,这是拿他的家底做赌注!而他要是成了光杆旅长,以后还有谁鸟他?到那时汤恩伯司令部一个看门的卫兵都要比他威风些。
周顺章点头附和:“旅座说得对,一场大战看来免不了啊,否则司令部为什么把新9师调来?”
高克平和龚汝棠两个人都没说话,似乎在思考什么。
接着,曾兆熊开始分派各营的任务。
首先是分派守卫渡口的任务。平时渡口来回做买卖的和走私者络绎不绝,其中大有油水可捞,所以各个连都抢着要去,旅部无法调和,就按每三月一轮的方式换防。如今一看鬼子可能要打这过,弄不好头一个吃枪子的就是自己,都感到不好办,香馍馍顿时成了烫手山芋。
大家都把耳朵竖了起来。
“渡口守卫由周顺章的一营负责。”曾兆熊的话多少让人有些意外。
周顺章一怔,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旁边的陈益三拉了拉他的袖子,他才极不情愿地站了起来,机械地应了一声“是”。
华连智暗暗点头。谁都知道周顺章是曾兆熊的外甥,他的营被顶到最前头,这么安排显得曾兆熊这个旅长并无私心。
接下来的安排是:一线主阵地由高克平的三营和龚汝棠的五营共同负责,三营防守小碾子村,五营防守大碾子村;陈益三的二营配置于二线预备阵地;张忠魁的四营和曾武的手枪连留守县城,担任总预备队;炮连由旅部直接指挥。
高克平和龚汝棠对视了一眼,已是心照不宣。龚汝棠还在沉默,高克平先开了口:“承蒙旅座看重,把主阵地的重担交到了兄弟手里,我没啥好说的,只是这阵地的得失事关重大,我要求将司令部拨发的机枪全部分给三营和五营。”
陈益三插嘴:“谁都知道你那个营实力最强,还要增加机枪?那别的营怎么办?”
高克平冷冷地说:“要不你我两营换个地方试试,兄弟决无二话。”
陈益三顿时语塞。
曾兆熊盯着高克平:“把机枪给你,你就能保证阵地不丢失吗?”
高克平与他目光对视:“只要给我足够的武器,我保证人在阵地在!”
曾兆熊转头问:“龚营长,你的意思呢?”
龚汝棠微一迟疑,说:“兄弟和高营长是一个意思。”
曾兆熊一拍桌子:“中!不过我曾某人可把丑话说在前面,如果阵地丢失,可别怪我军法无情!”
华连智接口说:“我要借旅座这话告诫在座的诸位弟兄,大战在即,最要紧的是恪尽职守、精诚团结,凡有违背《战时军律十条》者,军法无情!”
黄县长这些天一直忙着督派壮丁协助修筑工事,给部队送吃送喝,又腾出县城的学堂改成临时医院。不过几天工夫,工事便有模有样了。华连智向他表示谢意:“此战如获胜,捷报中少不了你黄县长这浓墨重彩的一笔啊。”黄县长说:“国难当头,理所应当。我没本事上阵杀敌,只有做些杂事尽尽心意。”
华连智这些天一直忙碌着,一边要视察各部的战前部署,一边督促加紧训练,并组织制式教练和战斗教练评比,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原先那些一拿起枪就战战兢兢的新兵,终于能端平枪学着瞄准了。他又请来了总部京剧团演出《梁红玉击鼓抗金兵》等剧目,激励官兵们的抗日斗志。
这天,刚吃过晚饭,旅部门外传来一阵喧哗,隐隐听来有骂声,华连智对卫兵说:“去看看出了什么事情。”卫兵回来报告:“是个姓姜的在申冤,他说要见旅座。”
华连智问:“申什么冤?”卫兵看着旁边的曾兆熊,欲言又止。
曾兆熊皱眉说:“这个姓姜的又来闹事了,前两天不是给过钱了吗?怎么又生事端?”
华连智听骂声越来越大,说:“我出去看看。”走出门口,只见当街站着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白布缠头,一身粗麻衣,大喊大叫:“曾旅长,你出来!有种你就出来!今天我就是把这条命搭上,也要替我死去的女儿讨一个说法!”
几个士兵拦在门口,旁边很快就聚集了一大群人,纷纷指责:“太不像话了,这哪是,分明是土匪!”“这帮兔崽子在磁水县没少作孽,就不怕遭报应。”“快叫你们长官出来!”
华连智问门口的副官:“怎么回事?”
副官低声说:“这人叫姜庆春,原是山里的猎户,前两天周营长到县里吃饭,要时鲜的野味下酒,姜庆春就叫他女儿送几只山鸡去,谁知道周营长喝高了,把他女儿给……给办了……”
华连智怒道:“周顺章不是负责渡口河防的吗?不在营部呆着,怎么跑到县里来吃饭?这事怎么我一点不知道?”
大敌当前的紧要关头,他周顺章居然还有心思搞女人,连正经人家的黄花闺女也不放过,真是好色成性,难怪高克平说要他管好裤裆!
副官苦笑着说:“周营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在县里养着好几房姨太太,基本上夜夜都要回县里过……前两天你不正好去接总部京剧团了,姜庆春跑过来闹,是曾旅长经办的。好说歹说,赔了一百个大洋,本以为就此了结,谁知他女儿想不开,昨天投井自尽了。姜庆春这下不干了,硬要过来讨个说法。”
华连智见姜庆春额头上乌青一块,显然被打过,副官说什么“好说歹说”,还不是软硬兼施,既给大洋又动拳脚,暂7旅出了如此荒唐无耻的丑事,令他又是惭愧,又是震怒。
他对姜庆春说:“我是副旅长华连智,你有什么冤屈跟我说吧。”
姜庆春望着华连智,突然双膝跪地,放声大哭:“长官,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才十七岁,死得这么冤,叫我拿什么脸去见她过世的娘啊,你一定要为我作主啊!”
堂堂七尺汉子当众痛哭,众人无不恻然。
华连智扶起他:“起来说话。”
背后传来了曾兆熊冷冷的声音:“这里是指挥部,军事要地,你们以为是赶大集呢?都围在这里干什么?全给我散开了!”
华连智回头一看,只见曾兆熊面目严峻,腰挎左轮手枪,叉腰而立,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鱼贯而出,驱散围拢的人群,但不多时人群又围拢过来,你推我搡,咒骂呼喊,乱成一团。
姜庆春戟指骂道:“曾旅长,你还有没有良心,有没有人性!”
曾兆熊转头对副官说:“再给他拿两百大洋来。”
姜庆春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银元,用力扔去:“不要你的臭钱!”
亮晶晶的银元洒了一地,几枚银元掷到了曾兆熊的胸口和脸上,落在了他脚下。他目露凶光:“你究竟想怎么样?”
姜庆春叫道:“一命抵一命,你把那个姓周的畜生交出来!”
曾兆熊说:“你女儿在酒楼的事情,他当然要负责,但这事前两天已经赔钱了结。现在人自杀死了,你作为家长有看管不严之责,不能全往他头上扯,当然,我们也会处分他的……”
姜庆春“呸”地一口浓痰吐出:“你个的!谁不知道那畜生是你外甥,你们蛇鼠一窝,不得好死……”说着抡拳头冲过来。
几个士兵拦上去,一把架住他,狠狠括了他几个耳光。
华连智喝道:“住手!”
士兵们停手不打,但仍架着姜庆春不放。
曾兆熊威严地说:“本军肩负抗日之责,大敌当前,军务紧急,有许多大事等着要办……”
人群中有人骂:“那你们还有闲工夫糟蹋人家闺女?啥军务紧急?球紧急!”众人一阵哄笑。
曾兆熊不去理会,继续说:“各位乡亲不要在此聚众喧哗,速速散去,以协助本军备战为要!要相信本座对此事一定秉公办理!须知,倘若日本人打过来,那是杀人放火,鸡犬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