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肖建军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25
|本章字节:8914字
再说,黄河三百公里河防任务只有一小段是由暂7旅负责,日本人的进攻矛头不一定就落到他们头上。就算日本人过了黄河,河南有汤恩伯、孙桐萱所部数十万大军,未必轮得到像暂7旅这样实力不济的杂牌部队上阵。再退一步说,就算让暂7旅上阵,也肯定是担当跑龙套的角色,诸如侧应主力、敌后袭扰之类的袭扰任务,而非死磕。第35师团顶多出动几千人,过黄泛区这么一场恶战下来,还能有多大攻击力?
暂7旅还有一个有利条件,一旦战局不利,可迅速撤离黄河河防,退居二线牛脊山,利用山区地利固守,对此,曾兆熊早有打算。
当第一战区军司令部通知各部主官和参谋长去开战前会议时,曾兆熊没太当回事,他对这种走过场的军事会议没有兴趣,草莽出身的他,置身于一群学堂出生的官佐之间,一种内在的自卑感就会油然而生,令他很不自在,他一直认为,打仗不是靠瞅着地图磨嘴皮子,靠的是随机应变的经验;更主要的是,他还是摸不透汤恩伯的心,离开了自己的手下就有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当年韩复榘去开封开会被老蒋乘机解决,对他而言那是警世之鉴。因此,他没有去参加这个会议,而是让华连智代为前往。
华连智开完会后便骑马赶回暂7旅,晚上在旅部召开了全旅主官会议。
华连智首先做战情介绍:“这次鬼子的进攻,据司令部初步判定,主要是为策应其第11军进犯长沙,以牵制我第一、第五战区部队,所投入的兵力不多,以第35师团为主力,目标是占领郑州,估计是一场局部的短时作战,所采用将是‘短切突击’战术。”
张忠魁问:“什么是短切突击?”
华连智说:“鬼子占领中国的胃口太大,战线拉得太长,四面进攻,到处布防,兵力不足成了他们无法克服的困难,敌我双方在几千里的战线上已形成相持势态,我军在民国二十八年发起的大规模冬季攻势,更是让鬼子‘三月亡华’的狂妄幻想成了泡影。因此,自去年以来,鬼子不再发动大的战略进攻,而是采用‘短切突击’的战术对我发起局部战术进攻,目的不是扩大新的地盘,而是不断消耗我军主力和保持其已占领区的安定。鬼子在攻击的兵力规模、进攻形式、作战时限和战术部署上,都是大同小异,即:相机集中兵力进行‘短切突击’和‘攻而不占’的作战方法,其突击的前进距离一般为四十至一百公里左右,其时间大致为七到十天。去年鄂西、赣北等地的战斗就是如此,今年年初的豫南会战亦是如此。”
张忠魁又问:“也就是说鬼子这次的‘短切突击’也不过十天时间?”
华连智没有直接回答他,说:“针对敌人的短切突击,根据以往的经验教训,我们所应采用的作战方法就是:当敌进攻时,正面与敌保持接触,两翼进行侧击,一部转入敌后进行破坏扰乱;当敌撤退时,即进行尾追与侧击,在敌后之部队则进行游击战。”
龚汝棠插话:“司令部没有给我们下达具体的作战命令?”
华连智摇头:“没有!只是说敌人的意图和部署尚需进一步确定。我部作为战区西线预备队,随时听命于司令部,待机而动。”
会议室的气氛顿时轻松起来,纷纷说道:“这么说,我们还不一定要打?”
曾兆熊绷紧的脸庞也露出了一丝笑容,点了点头:“很好,很好!上面的意思就是让我们不要和敌人硬拼,要用游击战术,要注意保存实力。”
华连智皱了皱眉头:“话不能这么说!避敌锋芒不等于消极抵抗。汤长官强调:一旦战斗打响,各部应凛遵军令,违抗军令者,军法从事!”
说完,他将自己制定的《暂编第7旅战时军律十条》,交给曾兆熊审阅,要求在全军公布,依律实行,有违反者严惩不贷。其内容,除了“忠于国家、忠于领袖”那套陈词滥调外,最令人瞩目的是有“七杀”一条:不听指挥者杀,临阵脱逃者杀,畏缩不前者杀,通敌叛变者杀,抢劫财物者杀,无故杀人者杀,妇女者杀。
曾兆熊对这个战区司令部派来的钦差一直心存藐视,认为他只不过是个玩玩笔杆子的书生,这下居然要动真格的了,句句见“杀”,透着一股狠劲,这摆明了是要把华连智的意志(当然这更有可能是汤司令的意志)伸张到自己的部队中,令他很不舒服,但在会议上他却又不能一口拒绝这个条例。
他在煤油灯下拿着这几张纸看了半天,没有马上表态,交给旁边的周顺章说:“大伙儿都瞅瞅,看看有什么意见。”周顺章接过来,看了看,也没说什么,交给了旁边的陈益三……
夜风渐起,油灯火苗摇曳着投下了各式各样的阴影,使得每个人的脸色都显得有些古怪。
高克平只是扫了一眼,龚汝棠细看了一遍,谁都没说什么。最后,这几张纸又回到了曾兆熊手里。
曾兆熊咳嗽了一声,说:“中,就这么办。”
华连智点了点头,说:“战斗力来源于严格的纪律,有旅座首肯,有弟兄们协力,我们就一定能把部队上下拧成一股绳,就能打胜仗。”
曾兆熊点燃了一支纸烟,说:“华老弟,打胜仗主要靠实力,弟兄们尽忠报国那是份内的事,可上边一直当咱们是杂牌军,爹不疼娘不爱的……”
华连智截断了他的话头:“杂牌又怎么样?当年台儿庄大捷,杂牌军打得就很好嘛!”
高克平说:“别老把自己当杂牌,这年头,谁能打鬼子谁就是正牌,谁能把鬼子撂倒谁就是英雄!”
华连智说:“我已经给战区司令部骆参谋长打了报告,说明了我们的实际情况,要求拨给自动武器以加强火力。”
曾兆熊暗暗恼火,这些事他事先都不知道,问:“司令部同意了吗?”
华连智说:“司令部同意拨给中正式步枪两百支,捷克式轻机枪十五挺,这批武器马上就到。此外,还另拨大洋两万块,以做阵前奖赏。”
有人发出了惊喜之声。
曾兆熊却猛吸了几口烟。
华连智暗自得意:“有汤司令的支持,我还对付不了你?”此前曾兆熊等人对他的面热内冷,让他一直心存芥蒂,今天会议上他俨然成了主角,终于出了一口怨气。
散会后,周顺章见曾兆熊脸色难看,问:“舅舅,怎么了?”
曾兆熊没有说话,前往住所,周顺章等人立刻跟了过去。
曾兆熊见周围没有外人,问:“你们对司令部调拨武器一事有什么看法?”
周顺章说:“这不是好事吗?这些武器,足够再拉一个营的了。”
曾兆熊“哼”了一声:“你什么时候见汤司令这么大方过?以前我们几次要求改善装备,上头却总是不理不睬。”
张忠魁小心翼翼地说:“难道是冲着华副座的面子……”
曾兆熊冷笑着说:“你以为他的面子在汤司令眼里能值几个钱?也只有他自个儿才把自己当盘菜!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汤司令的为人我还不清楚?这次这么大方,给枪又给钱,那是先让咱们尝点甜头……”
周顺章紧张地问:“那以后呢?”
曾兆熊望着夜空,缓缓地说:“无功不受禄啊,这回,看来是要轮到咱们去拼命了。”
高克平回到营部,副官照例在桌子上筛满了一碗酒,高克平一口喝个碗底朝天,把酒碗摔碎,命令把剩下酒全部倒掉:“从今儿起,老子戒酒了!”
副官吃惊地看他,满脸疑惑。
高克平目光炯炯:“又要和鬼子干上了!奶奶的,把老子整整憋了两年!”
根据司令部的命令,战斗打响后,暂7旅的主要任务是两个:一,确保磁水县城;二,守卫黄河渡口。
磁水县城位于牛脊山脚下的山口,是大队人马进山的必经之路,更重要的是,县城还有条公路直通省城。这条公路于民国二十四年初开建,大部分经费来自豫北开明乡绅的募捐筹资,抗战爆发后停建,但公路路基已完工,跨过磁水河的公路桥也建成了,大部分路段都铺上了砂石路面,机械化程度较高的日军渡过黄河后如要南下省城,这是一条捷径,特别有利于发挥其机动优势。
县城北面排列着两个小村庄,小碾子村和大碾子村,像哼哈两将一般,一左一右守护着的县大门。毫无疑问,要守住县城,就必须守住这两个村子。
县城南边就是蜿蜒的磁水河,河宽百余米,水流湍湍。发源于牛脊山脉的磁水河从西南方向注入黄河,和南北走向的牛脊山以及这一段东西走向的黄河,构成了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
由暂7旅负责的黄河防线长五十公里,有大小渡口四个,平时由两个连分兵驻守。
曾兆熊和华连智掂量出了司令部这道命令的份量,磁水县城的得失是居于第一位的,防御组织必须首先考虑县城的安危。
高克平虽没读过军校,可久经沙场,龚汝棠长期担任作战参谋,在两人的协力下,很快制定出具体的防御方案:
在小碾子村和大碾子村之间挖出一条弧形的工事,包括机枪掩体、步枪掩体,两边有交通壕。在第一线(主阵地)配置两个营,每个村子放一个,第二线(预备阵地)配置一个营,作为预备队随时增援主阵地,呈倒品字形格局。各线阵地由散兵坑、各种火器掩体及交通壕、铁丝网、外壕等组成。还利用村庄及高地构筑四个堡寨式的据点,在村庄外围挖掘外壕,将取出的土堆积在外壕的内部,形成一道高数米、厚二米的围墙,围墙四角构筑机枪掩体,围墙上构筑步枪掩体,围墙内部构筑掩蔽部,一个据点内配备一排的兵力,作为第一线阵地的支撑。在第一线阵地前一、两百米左右布置铁丝网,再外就是鹿砦、地雷群。离防御阵地前四百米的地方,挖深三米、宽三米、长一华里的防堑壕,主要是防止日军坦克冲锋。第一线阵地的前方约一千米远处构筑数个前进据点,同样挖掘外壕,构筑围墙,主要起警戒及侦察作用,以阻止敌人过早接近我主阵地,前进据点以迫击炮火力进行掩护。
旅部设在县城,并留一个步兵营作为总预备队。在最危急的时刻,要做好巷战准备。
渡口的防御由一个营负责,采取前轻后重的方式,每个渡口只放一个排警戒,营主力则布置在与四个渡口距离均等、约四五里处,一旦发现异常情况立刻驰援渡口,必要时县城也将出兵增援,力争将敌人挡在河对岸。这是考虑日军进攻前的炮火袭击十分凶猛,如果沿着渡口一线平均布置,很快就会遭到敌人炮火的重大杀伤。如果发生严重情况(敌军攻势太大),则放弃渡口撤退到大、小碾子村一线,以全力防守县城。这是“丢卒保帅”的无奈之策。
高克平指出,从渡口直到县城,三十多里都是沙土盐碱地,庄稼荒芜,林木稀少,地形平坦,易攻难守,有利于敌人发挥炮火和装甲优势。这么宽的防守面积,以暂7旅的实力,平时看家护院还凑合,打起仗来要兼顾两头,实在勉为其难,应该向司令部请求增派兵力协防。
华连智觉得有理,和曾兆熊商议。曾兆熊考虑了一下,说“一个团”的兵力即可。华连智喊来管参谋,立刻向司令部发电。
华连智又找来黄县长,要求动员县里的青壮劳力帮助修工事,并分批疏散县里的民众,黄县长一口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