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肖建军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25
|本章字节:8566字
曾兆熊脸色沉重:“这是最难办的。日本人厉害呀,老蒋几十万嫡系部队和他们一交手,稀里哗啦说没就没了,何况咱们?打是打不过,但不打又没法子交差,怎么说咱也是抗日的队伍。”说到这里又顿了一顿。
周顺章有些糊涂了:“那……究竟打还是不打?”
曾兆熊阴阴地一笑:“到时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不过,我看日本人打过来的可能性很小,牛脊山这地方,人烟稀少,地下又没有金银财宝,日本人在中国到处伸手,兵力不够,眼下还顾不到这块儿来。”
密谈了一阵子,众人酒足饭饱,心里也更有底了。散场时曾兆熊再三叮嘱:“高大炮性子耿直,还算是条汉子。华、管、龚三人,都是黄埔系的,要防,尤其是那个姓龚的,我看他面相不善,又很会拉拢下属,更要防!”
刚到暂7旅这几天,华连智就忙着四处走动,熟悉情况。
他先去的是龚汝棠的第五营。
这个营成立不过两个月,是第一战区收容中条山溃散部队草创的,除了溃兵,还有不少土匪,也有很多是抓来的壮丁,其中固然有部分士兵有抗战救国的觉悟,但大多是为了图个温饱而当兵,这些人基本都是文盲,没有什么国家民族观念。兵员素质起初也是一团糟,入伍快一年的兵,还不会定标尺,不会目测距离。龚汝棠对华连智说,这样的部队,一个连的战斗力绝对抵不过当年中央军第88师的一个排。
龚汝棠接手第五营后,花大力气整治军事,部队训练开始有所起色。他本身是科班出身,作战和带兵经验丰富,足以服众,有自己一套实用的训练手段,虽然训练要求严,但对待部下却十分宽厚,只要训练达标,晚上出去吃喝玩乐一概不管不问。对于眼皮底下的走私,也是听之任之,自己不取分文,“有财大家发”。他记性又好,很快各连、排长的籍贯、性格和爱好都了然于心,一时赢得了他们的好感。
华连智见该营虽因创建时短,其军事素质尚不如高克平的三营,却要好于其他营,而官兵气氛比较融洽,这点又要好于三营,十分高兴,着实夸了龚汝棠几句。
龚汝棠说:“副座,当年卑职在顾长官手下训练第40师,那个师也是新部队,民国二十七年才成立,是由第140师的两个团与海州税警部队的残部组成的,成立时基本没有野战能力,可训练没多久,就能转战沙场为国效力了,对付新四军那是手到擒来,兄弟也算是有些微功。不是我夸嘴,只要给我一年时间,通过增进官兵战斗技能和堪耐困苦之锻炼,保管把这个营训练成一战区的模范部队。”
龚汝棠在毫无实战经历的华连智面前可是自信满满。想当年,他可是和华连诚平起平坐,都是响当当的新式中央军,见过大阵势大场面。但他语气之中,仍不失恭谨。
华连智对龚汝棠的来历是知道的,内心充满了疑问。近来国民党党内和军内的***气氛日渐浓厚,国共摩擦不断,他居然在皖南事变这风口浪尖私放新四军俘虏,有脱不了干系的通共嫌疑。龚汝棠看上去精明强干,为什么会干冒大险做出这等事情,以至于前途尽毁?除了“色令智昏”外,找不到更好的解释,这样的人和“管不住裤裆”的周顺章之流是一路货,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华连智又来到第三营。这个营有六百多人,其中不少是第51军的老兵,是全旅人数最多、也是实力最强的一个营,官兵虽然有些怨气,但在高克平的严厉督率下,尚能吃苦训练,军事素质普遍较好。
高克平还是天天酗酒,瞪着血红的眼睛骂人。
华连智耐着性子,想和高克平讨论一下部队训练的问题。因为现在暂7旅已划归战区游击司令部指挥,在未来的对日作战中,将以游击战为主要作战模式。华连诚认为这种转变是正确的,以暂7旅的实际情况,不宜和日军打阵地战,游击战是更合适的作战方式,问题是部队的训练也要进行相应的调整和改进,因此向高克平征询意见。
高克平喷着酒气说:“让这些兵去打游击战?别扯淡了!游击不是说打就能打的!你让他们化整为零钻山沟试试?不等仗开打就放羊了!不说兵,就咱们这个‘游击队’而言,军事属战区司令部,行政属省政府,政治属政治部,编练整理属战地党政委员会,指挥作战属军令部,点编补充、交通器材属军政部,干部教育归军训部,补给运输归后勤部……这些部门又都听命于重庆军委会。有这些七手八脚的衙门管着,怎么能够发挥游击战的灵活性?”
华连智说:“高营长的话有道理,我可以就此向汤司令打个报告,就暂7旅的指挥和管理问题提出我们的看法。”
高克平一笑:“你那是白忙活,上面这么做另有深意,中央是怕我们这些天高皇帝远的兵马尾大不掉,不听调遣,故而搞了这么个军政分开、相互制衡的做法,说到底,还不是不信任我们?”
高克平虽然看似喝醉,说的却不是醉话,其见解深刻,一针见血,华连智不禁收敛起了内心的小觑心理。
华连智到第一、二、四营去看,这些部队是曾兆熊的发家部队,所见情况却让他大吃一惊。
只见破烂不堪的营房里鼾声如雷,臭气冲天,营房外,懒懒散散的士兵们东一堆,西一伙,抽烟闲聊,或是脱下衣服抓虱子,要么躺在树荫下打盹,有些士兵瘦骨嶙峋,似乎风吹就能倒,有些士兵目光呆滞,望见他只是傻笑,状似白痴。
走了好几个连部,都没见到连长,只看见几个勤务兵在连部掷骰子,他气冲冲地问:“你们的连长呢?”
几个人丢了骰子,你看我我看你,一句话都不说。
好容易从后面钻出一个管事的连附来,打着赤膊,拎着裤带,见到华连智,赶紧伸手遮住哈欠。
华连智指着门外说:“为什么不组织训练?”
那连附说:“这些都是征来的新兵们,质量甚差,不堪教练……”
华连智打断他的话:“这样的兵怎能上战场?日本人来了怎么办?”
那连附吃了一惊:“日本人会来……不会吧?”
华连智质问:“你们以前打过仗吗?”
那连附低头说:“如果要打仗,旅部的办法就是抽调各连可训练的士兵,组织突击队集中训练,其他的则归各部队看管,谈不上训练,等作战时摆在山上表现人多而已。”
华连智走到操场,那里东倒西歪地搁着几支步枪,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拉开锈迹斑斑的枪栓,这枪也不知多少时间都没发射过一发子弹了,他怒道:“武器是军人的第二生命!保养成这样的枪,不要说打击敌人,一扣扳机就炸膛,先把自己人伤了!”
那连附连连点头:“长官高见!前些日子实弹打靶,就走火伤了好几个弟兄,为安全起见,我们再也不搞这种训练了。”
华连智苦笑不得,连发火的兴致都没了。
看来,这些人谁也不认为打仗是摆在眼前的事情。也难怪,别处硝烟四起,而牛脊山一带一直平安无事,暂7旅自成立以来就没正儿八经上过战场。
这些部队脱胎于土匪武装和地方保安团,军官们流氓习气十足,基本没有现代化的战争经验,平时贪图享受,经常结伴去县城玩乐,不是聚众赌博,就是大吃大喝、逛窑子,有上级来检查便做些表面文章搪塞。
华连智到手枪连去看,情况又不一样。这个连是曾兆熊的亲兵和保镖,是看家部队,收罗了不少枪法准的好手,大量装备二十响自来得手枪和伯格曼冲锋枪,官兵待遇也高,连长曾武是他的堂弟。
华连智虽然是副旅长,曾兆熊等人对他也很客气,但具体军务却没有插手的机会,一些军官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见到他就散开。他知道这些人心存戒心,这是短时间无法消弥的,他只好把主要精力投入到部队纪律的整顿上。
武汉、广州失陷后,国民党当局也曾提出过“政治重于军事,民众重于士兵,游击战重于阵地战”的口号,要求政工人员抓取一切机会,一面作战,一面教育。其教材五花八门,如《抗战手本》、《总裁训词》、《党员守则》、《军人读训》、《抗战四要》、《革命连座法》、《军民合作公约》、《七种国耻史》等等,华连智都一一搬来宣讲,先从连长排长们开始,办军官政训班,一人一本教材,集中上课,早点名晚集合,齐声诵读口号,要求他们做到“忠勇诚义”,即军人要忠于国家,忠于领袖,作战要勇敢,不怕牺牲,生活中要勇于承担责任,要诚实,要坚持正义,鼠窃狗盗、背信弃义之辈当为军人所不齿……
至于这么做的效果,有人说,那就是茅厕里的草纸质量有了明显提高,还散发着油墨气味。暂7旅的军官中有些人大字不识几个,点名时连花名册也读不了,拿这种莫明其妙的政治教材擦屁股也算是物尽其用。
华连智对于士兵们的教育,则从口号和歌曲开始,行军时喊国民革命军北伐时的口号:“不怕死、不要钱、爱国家、爱百姓”,教他们唱歌:“枪口对外,勇敢杀敌,爱护百姓,团结工农……”
有一次曾兆熊把华连智拉到一边,问:“你们唱什么歌?怎么跟共产党一个调调?”华连智回答:“这是我自己编的歌,孙总理新三民主义政策就有‘扶助工农’这一条,我们唱这个没有错吧?”
华连智是搞政工出身,曾兆熊也就没再说什么。
牛脊山一带山高林密,风景优美,春天山花烂漫,秋来万山红遍,当第一片黄叶无声无息地飘落到了地上,轻轻吹起的秋风带走了夏日的燥热,带来了阵阵凉意,也带来了令人不安的消息:盘踞在黄河北面新乡一带的日军有“蠢动”迹象,估计要发起新的进攻。
尽管消息传来后部队有些骚动,但并没有什么人慌乱,对此,曾兆熊等人心里是有数的。
日军对河南进攻的最大可能在南面,这里日军兵力雄厚,以武汉、信阳为依托沿着平汉线及其两侧平原地带进攻,利于机械化部队的展开,而且后方较为巩固,受游击队的牵制很小。新乡方面只有日军一个第35师团,更有宽达一二十公里的黄泛区大地障,不利于大部队展开。近两年,日军虽然不时窜扰豫东皖北一带,但黄泛区成了阻滞日军机械化部队的天然屏障,因而黄泛区以西太平无事,这一次日军多半还是在河东逞他的威风。
退一步说,就算第35师团横下心强渡黄河,这个师团还要守卫自安阳到黄河的近二百公里的平汉铁路,还要守卫道清铁路、汴新铁路以及各县城、据点。平汉铁路安阳至新乡段西边不远就是太行山,那里是八路军的根据地,平汉铁路以东不远则是八路军的冀鲁豫根据地,也需要兵力防范。根据以往经验,只要日军在正面战场发动进攻,共产党的这些根据地就要从后方向日军的据点和交通线发动攻击,所以日军投入进攻的兵力肯定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