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雷颐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3:28
|本章字节:3170字
本书内容看似庞杂,但大体说来,还是三方面的“人与事”。
首先,是中国近代史上的“人与事”。
中国近代史以鸦片战争为开端,从某种程度上说,杨芳传统的“粪桶战法”和林则徐突破传统的“师夷长技以制夷”,隐喻了以后贯穿中国近代史的两种救国途径间的“紧张”。
鸦片战争爆发后,清军连吃败仗,朝廷忙将赫赫有名的猛将、果勇侯杨芳调到广东前线御敌。面对英军的船坚炮利,杨芳在广州城广搜马桶,尤其是妇女的经期用品,作为克敌制胜的“法宝”,因此留下“粪桶尚言施妙计,秽声长播粤城中”之讥。
其实,以马桶,尤其是妇女所用溺器、经血布等“秽物”作为破敌法宝,并非杨芳的发明,而是颇有些年头的传统。远的不说,稍前的乾隆年间,山东白莲教王伦起事,围攻临清城,守城官军就将鸡血、粪汁洒在城上,并找来一些赤身站在城上,以向敌,以破敌阵。稍后的太平天国时期,太平军守城时也曾将女性掳去,脱裤站在城墙上作为守城之法。由此看来,杨芳还真算“文明”了,因为他并未如“传统”那样直接以女性面对敌阵。
所以,杨芳此举只是当时国人习以为常的“常识”,实不应对其大加嘲笑。不过,唯其如此,林则徐大胆突破传统“常识”的“师夷长技以制夷”,就更令人钦佩。因为,此举当时不仅应者寥寥,而且林则徐还因此被批为“溃夷夏之防”、“以夷变夏”。就是说,破坏了“狄夷”与“华夏”间的“文化防线”,使“华夏”被“夷化”了。“师夷长技以制夷”在中国近代化“开篇”的遭遇,预示着中国近代化进程的艰难曲折,主张“师夷长技”者,以后一直受此严斥。
容闳是近代留学“第一人”,1854年即从美国耶鲁大学毕业归国,他亲眼看到了西方的富强,更感到中国的落后,决心“以西方之学术,灌输于中国,使中国日趋于文明富强之境”。为实现自己的理想,他先后了解、参与了太平天国运动、洋务运动、维新运动和辛亥革命,是中国近代史上唯一“全程”参与近代史的幸运者。他的一生,不仅像镜子一样映照了近代中国的历史走向,而且有迥异于他人的独特意义。
张之洞是晚清重臣,他从反对洋务的“清流”转而成为洋务运动的后起之秀的历程,颇耐人寻味。一旦从只会“坐而论道”的“言官”成为主政一方的地方大员,他就明白空谈误国的道理,转而务实,开始致力于洋务。当然,作为久经宦海的老臣,他深得通权达变之术,在政治形势的“守旧”与“变革”中左右逢源。当然也有左支右绌之时,甚至有过几次严重危机,但最终“有惊无险”最紧迫的一次,他毫不留情地斩杀了数十名策动自己“起事勤王”、支持维新的门生。
在社会转型中,思想的争论同样激烈。1912年秋,留学美国的陈焕章等人在上海发起成立“全国孔教总会”,康有为任会长,他任总干事。从袁世凯夺得大权的1912年起,短短的十几年中,各路军阀厮杀争战,你方唱罢我登场,掌权者像走马灯一样换来换去。但无论谁掌权,陈焕章都能得到赏识,并非这些军阀宽宏大量、不计前嫌,不管他曾为自己不共戴天的仇敌服务,而是他们都明白“孔道一昌,邪诐斯息”有利于自己统治的道理。陈也明白,自己在乱世中谋权谋利的不败法宝就是“孔教”,谁掌大权“孔教”就为谁服务。正是从这段历史中,鲁迅得出了引起时人强烈共鸣的孔子只是“敲门砖”的结论。而对儒学推崇备至、有当代大儒之称、对当代海内外儒学“复兴”厥功至伟的堂堂哈佛大学教授、著名学者杜维明,在《道学政》中也承认:“对儒学公共形象的最严重损害,并非来自自由主义者、无政府主义者、社会主义者或其他西化论者所组织的正面攻击,而是来自极右翼,尤其是利用儒家伦理巩固统治的军阀以及同流合污的传统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