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雷颐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3:28
|本章字节:3906字
1898年4月,变法维新已呼之欲出,新旧矛盾斗争更加激烈。这时,张之洞发表了影响极大的《劝学篇》。他说自己写此书的目的是想“会通中西,权衡新旧”。此书详细论述了“中体西用”的洋务理论,对顽固派和维新派都有批评,但此时维新派风头正健,此书的主要所指则是“暗攻康、梁”,反对变革政治制度,反对民权理论。
这样,从实践到理论,张之洞都明确与维新派划清界限、保持距离。
《劝学篇》发表后,光绪皇帝因其“权衡新旧”、反对守旧而谕令将其颁行全国,称赞此书“持论平正通达,于学术、人心大有裨益”。守旧派则因其批驳康、梁而视为守旧、维护名教之论,并将其大量摘录于攻击康、梁的《翼教丛编》中。由于维新派大都是地位不高的读书人,并无政治威望,无论怎样,张之洞仍是重臣中少有的以“新”著称者,所以光绪皇帝颇想让他来京主持维新大业。保守派知道皇上要维新,所以也希望由张来主导维新,而不是康、梁主导。因此,保守派重要代表人物徐桐在1898年4月保奏调张入京,经慈禧同意,光绪帝立即电召其入京。得此谕电时,张之洞正在病中,但立即复奏说:“谨当迅速料理,拟于二三日内起程,无论病愈与否,亦必力疾起程,不敢稽延。”他于5月初乘船东下,准备经上海北上。事有不巧,当他5月15日到达上海后,却接到要他回鄂处理沙市教案的谕旨。原来湖北沙市突发民众反教运动,民众还烧毁日本领事所,一场中外纠纷和大规模民变一触即发。清廷意识到“长江一带呼吸相连,上游情形最为吃紧”,自然不敢掉以轻心,忙要督鄂多年、威望甚重的张之洞打道回府,平息此事。5月27日,张之洞返回武昌。
历史总是充满了偶然因素,此时距“百日维新”已不到一月,如果沙市教案晚发一月,由重臣张之洞赴京主持“变法”大局,以后的历史或将改写。
为自保不择手段
虽然回到湖北,但此时朝内的维新之事已紧锣密鼓地进行,如此政治大变动,张之洞自然密切关注,暗中活动。“百日维新”开始,光绪任命的参与新政的谭嗣同、林旭、刘光第、杨锐这“军机四卿”中,刘光第、杨锐均与张关系密切。刘、杨均为张之洞托陈宝箴出面向光绪举荐。尤其是杨锐,为张的“第一亲厚之弟子”,且长期为其幕僚。张的儿子也在北京,但凡有重要事情,张都托杨办而不托其子。朝中事情无论巨细,杨锐自然也向张详细禀报,实际上是张的坐探。当维新运动达到高潮,康有为得势时,他曾密电杨锐,自己与康素来不和,要杨警惕康,“意甚险恶,凡敝处议论举动,务望秘之,不可告康”。9月中旬,慈禧坚决反对光绪皇帝变法的态度已明,光绪地位岌岌可危,光绪正是通过赐密诏给杨锐向维新派透露这一消息的:“将旧法尽变,而尽黜此辈昏庸之人,则朕之权力实有未足。果使如此,则朕位且不能保。”
在这稍有不慎就会家破人亡的关键时刻,张之洞的儿子、侄子、侄女婿,门生黄绍箕、心腹幕僚钱恂及湖北按察使瞿廷韶全被他派往北京,触角伸向各方,四处打探消息,与各种人物联络。深知宦海风波险恶的张之洞明白,如此关键时刻,任何信息都不能遗漏,稍有疏忽,就有可能酿成大祸。就在慈禧发动政变前夕,张之洞得知有人向朝廷奏请要他进京“入枢”主政的消息,急忙电告钱恂:“如拟召不才入京,务望力阻之,才具不胜,性情不宜,精神不支,万万不可。”他知道,此时进京将直接卷入慈禧与光绪的尖锐冲突中,无疑是往火坑里跳。此时的“万万不可”与几个月前“无论病愈与否,亦必力疾起程”恰成鲜明对照。在某种程度上,政治就是把握时机的艺术。政变发生后,他指示属下与荣禄、袁世凯等慈禧宠臣加紧联络。政变刚刚发生的第二天,清廷尚未点名抓捕梁启超时,张之洞就致电有关者说“梁乃康死党,为害尤烈”。他一方面表明自己忠于慈禧的态度,一方面又急电有关人士,想营救心腹杨锐。他辩护说,杨“端正谨饬,素恶康学,确非康党,平日议论,痛诋康谬者不一而足,弟所深知”,“此次被捕,实系无辜受累”。为杨辩,其实也是为己辩。但在营救杨的同时,张又致电慈禧太后,要求严惩维人,严惩包括杨锐在内的“六君子”,以此洗脱自己。对杨锐的死,张之洞内心其实异常悲痛,所以1902年当他再署两江总督来到南京时,又到曾与杨把酒畅谈古今诗文、经史百家的地方,捐资修楼,名为“豁蒙楼”。世人都以为“豁蒙楼”命名出于杜诗,而不知其实是张感慨旧事,为杨锐而建。只有少数人才知道,杨锐曾在张面前将杜甫长诗《八哀》背诵无遗,并反复吟诵其中《赠秘书监江夏李公邕》的最后四句:“君臣尚论兵,将帅接燕蓟。朗咏六公篇,忧来豁蒙蔽。”张之洞当时大为感动,印象深刻,故修此楼以怀念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