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雷颐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3:28
|本章字节:3418字
1977年一个春日的早晨,我还在部队当兵,每天早饭后的一小段“自由活动”时间,连队的有线广播都是转播中央人民电台的节目;当我听到广播中突然说,下面我们播放伟大革命导师列宁生前非常喜欢的贝多芬的《热情奏鸣曲》时,像触电一样,几乎要从饭堂的凳子上弹起来。
实在是太意外了!虽然那时“四人帮”刚被粉碎不久,几乎每天都有令人兴奋的消息从广播中传来,不是“大干快上”就是某位老干部被“解放”,文艺方面最大的“解放信号”就是每隔几天就有一两首“”中被禁的歌曲重新播放,意味着“”。但这些被“”的都是“”前的“革命歌曲”,像《洪湖水浪打浪》、《绣金匾》、《十送红军》等等,重播外国“贵族资产阶级音乐”,这还是第一次。我知道,这些音乐在“”前就被禁了。我父母曾经非常喜欢听中央台的“外国轻音乐”节目,但在我的印象中,这档节目在“四清”开始前就停播了,因为他们当时喜欢与几位“臭味相投”的同事谈论听后感,“四清”时被揭发出来就曾经挨批,更不必说在“”中成为“罪状”之一。在“”中,毛泽东关于“文学艺术”的两个批示被公开。他在1963年12月严厉地批评说:“各种艺术形式戏剧、曲艺、音乐、美术、舞蹈、电影、诗和文学等等,问题不少,人数很多,社会主义改造在许多部门中,至今收效甚微。许多部门至今还是‘死人’统治着”,“许多共产党人热心提倡封建主义和资本主义的艺术,却不热心提倡社会主义的艺术,岂非咄咄怪事”。(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10册,中央文献出版社版)这“两个批示”在“”十年经常读、经常背,我也“长大成人”,知道了“外国轻音乐”停播,甚至听一听就是“罪过”的背景。就在“”后期,还专门批判过“无标题音乐”,点名批判贝多芬呢!
所以,这时突然听到中央台重播贝多芬,不能不令人震惊。这不仅意味着“”中的一些做法被否定,还意味着“”前某些“左”的东西也被否定。当时,我不可能知道,重播贝多芬是经过政治局讨论后才决定的,只是佩服电台有勇有谋,敢于播出贝多芬,并在前面增加“伟大革命导师列宁生前非常喜欢”的导语作为“合法性”依据。
一
列宁喜欢贝多芬,有他夫人及高尔基的回忆为证。1971年“九一三”事件后,最高层号召全党全国人民要读“马列七本书”,这样,在“毛选”四卷外,终于还可以读马恩列斯的书了。但“马列”毕竟是洋人,所以还出版了一些诸如“名词解释”和“”前出版的回忆、恩格斯、列宁的书籍、文章,配合学习。列宁夫人回忆说:“印涅萨是个很好的音乐家,她鼓动大家去听演奏贝多芬作品的音乐会,而她自己把贝多芬的许多作品演奏得很好。伊里奇喜欢音乐,特别喜欢‘sonaepaheque’,经常请求她演奏。后来,在苏维埃时代,他还到过瞿鲁巴那里去听某著名音乐家怎样演奏这一奏鸣曲。”(克鲁普斯卡娅:《列宁》,人民出版社,1971年12月北京第3次印刷)“sonaepaheque”,即贝多芬著名的《悲怆奏鸣曲》。据高尔基回忆,列宁非常喜欢贝多芬的《热情奏鸣曲》:“有一个晚上,在莫斯科,在叶·彼·彼什科娃(高尔基的前妻,译者注)的住宅里,列宁听到伊撒亚·多波洛所奏的贝多芬的几支奏鸣曲,他说:‘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比《热情奏鸣曲》更好的东西,我愿每天都听一听。这是绝妙的、超越人力的音乐。我总带着也许是幼稚的夸耀想,人能够创造怎样的奇迹啊!’于是眯起眼睛,露出微笑,他不大快乐地添加道:‘但是我不能常常听音乐,它会刺激神经,使我想说一些漂亮的蠢话,抚摸人们的脑袋,因为他们住在肮脏的地狱里,却能创造出这样美丽的东西来。但是现在,谁的脑袋也不能抚摸一下您的手会被咬掉的。您一定要打脑袋,毫不留情地打,虽然我们在理想上是反对用暴力对待人的。唔唔任务是多么可怕地艰巨啊!’”(高尔基:《列宁》,《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年版)无论《悲怆》还是《热情》,列宁都喜欢,确凿无误地说明了列宁对贝多芬的热爱。